曾记当时年纪小,肚子总是填不饱

家人要聚一起吃饭(回家一起吃饭)(1)

“一步……两步……三步……嘿!”

当我的罪恶之手就离那盘竹笋炒肉毫厘之遥时,“啪”的一声脆响,是母亲的筷子在我的手上上演活生生的“竹笋炒肉”。无法违背《生物》必修二“缩手反射”的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离我越来越远。

“妈,我饿,我真的饿!”

“你哪是饿,是馋!”母亲重新系好围裙,走入“烟雾飘渺”的厨房,“再饿也要等着全家人一起吃,要不然一点家的气氛都没有了。”

母亲最后嘀咕的那句话,我当时不以为意。直到后来,一切都过去后,我才明白母亲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

那时候的父亲,下班总是很准时——往往是“新闻联播”倒数的那几秒,就能听到父亲的开门声、“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和我肚子的抗议共同谱写的三重奏。有时候父亲还会给我带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大多是小摊上买的,怕妈妈怪他乱花钱,就说是超市送的。母亲也不揭穿他,只是每当我在饭桌上玩得忘我时,嗔怪地看父亲一眼,父亲便只好假装威严地督促我认真吃饭。那时候的饭桌上,话题很少,不过是三两句的闲聊,却让我觉得,我们三人之间,有着如水一般脉脉的温情。

   不完整的饭桌

家人要聚一起吃饭(回家一起吃饭)(2)

后来,父亲母亲去到了广东工作。与无数随迁子女一样,我带着激动和期待,踏上了去往广东的火车。

有人说广东的夏天热到要汽化;也有人说广东年年入冬失败,一周体验春夏秋冬……这些我都没有太大的感受。我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是,吃饭的时间越来越晚,两人晚餐的次数越来越多。

“你爸——回来了吗——”油星爆裂的声音与锅铲翻动的“沙沙”中是母亲洪亮的嗓音,问着这个照例的问题。而我也会大喊着照例回答: “没——有——”然后是长久的母亲的沉默。

我和妈妈坐在小小的圆桌前,看着饭桌空出的一角,我总觉得有些不习惯。热腾腾的饭菜已经端上了桌,“新闻联播”已经讲到了国际大事,我们期盼的门锁“咔嗒”声却始终没有响起。电话忙音到第四声,母亲眉间的愁色也越来越浓。

母亲把饭碗推到我面前: “你先……”

“爸爸回来啦!”父亲的声音打破了母亲开饭的指令。只见父亲提着一堆书,一边换鞋,一边笑眯眯地对我说: “你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

“你怎么不接电话!”母亲突然一放筷子,“啪”的一声让我一惊,也让父亲的笑容凝固,“跟车送货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你连个电话也不接,平安也不报……我,我真是……你知不知道今天有个货车司机……”

“工厂太吵了,一时没听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快到家了,再回拨不是浪费钱嘛……”或许是为了不让我担心,父亲截住了母亲的话,转身笑着把那摞书交给我,“今天送完货经过旧书摊帮你淘的。”

我应了,接过书回了房。心中想着的是母亲未尽的那段话。父亲怕我担心不想让我知道,然而我已经听过了——就在今天凌晨,一个货车司机急刹车时,被货物中的钢管插中,当场死亡。后来查出是因为超载,司机的一个同事接受采访时说: “我们也没有办法啊,不超载……根本赚不到钱。”

在房间中,隐约可以听见父母的声音。母亲是压抑着的担忧与愤怒,在父亲的安抚下渐渐平静。出去时,我听到母亲的最后一句话——“你不在饭桌上,我总觉得这个家……不完整了。”

   空荡荡

家人要聚一起吃饭(回家一起吃饭)(3)

此后,父亲虽然仍旧忙碌,但也尽量会回家吃饭,有时甚至是回来匆忙地狼吞虎咽几口,补个囫囵觉,再回去装货。就算不回,也会早早打来电话,免得我们担心。

其实我们都知道,父亲并不是为了吃饭才回家,而是为了守住这个餐桌的完整,护住我和母亲的安全感。

惨淡的白炽灯,微温的饭菜,餐桌前的母子,播着“新闻联播”轻松的片尾曲的电视,和忙音不断的电话。

“可能是……没听到吧?像上次那样。”我轻声说道,不知道是在安慰母亲,还是在安慰自己。

母亲的目光仿佛粘在了电话上,随意地“嗯”一声,仿佛听到了,又仿佛没听到。

静默与紧张在我们之中蔓延,以至于电话铃声兀然响起时,仿佛连空气也颤抖了起来。

——是父亲工厂的电话。或许夫妻间是有奇妙的感应的,我只见母亲的瞳孔微缩,手指猛的跳了一下。

我的心一下子紧缩了起来,连呼吸也停了一瞬。“喂?”母亲的声音干涩变调,“……什么——我马上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一向冷静有序的母亲惊慌失措的样子——她甚至连衣服也没换,就急急忙忙冲了出去。临走前简短地嘱咐一声:“你爸受伤了,我去看看。你就呆在家别走啊!”

我看着眼前冰冷的饭菜,还未被动过的碗筷,和只剩我一人而显得空旷的饭桌,蜷起身子呜咽着。

   旧日重归

家人要聚一起吃饭(回家一起吃饭)(4)

后来的事,我只记得母亲听到父亲粉碎性骨折的诊断时,趴在父亲的病床上无声地哭泣着,三分悲,七分喜——医生说,这样的交通事故中,只是骨折已经是万幸了。

伤好后,父亲也果断换了工作,虽然收入没有之前的高,但用父亲的话来说: “总算能一家人每天好好吃个晚饭了,值!”

父亲出院那晚,母亲精心准备了一顿晚餐,虽只是普通的家常菜,“但在我眼里,咱家后院种的番薯叶就是山珍,你妈煮的鱼就是海味!”父亲这么说的。

为了迎接“新气象”,母亲把那盏忽明忽暗的白炽灯换成了有着浅浅的橘黄色的小吊灯。就在这样的暖光下,父亲和母亲都显得格外的愉快——父亲甚至不顾我们的白眼,跟着“新闻联播”哼了一段小曲。

那股脉脉的暖流又回到了我们的身边,围着这个又充实起来的圆桌。

“哎,其实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想想还是像在老家那样好。”父亲道,“每天可以准时回家吃饭,逗逗我可爱的肉团子崽崽……这才像一家人嘛。”

我知道,父亲真正想说的,其实是最后一句话。

   后记

时光不停,渐渐,渐渐,将来,我也会有妻子,有与我血脉相连的“肉团子崽崽”,有会等待我的“家”。

我像当年的父亲一样,总在“新闻联播”倒计时时进门,总会给孩子带一些小玩意并说“这是超市买菜送的”,也总会收到妻子的嗔怪和不戳穿……

真正长大了,我才明白,“准时回家吃饭”像是一句用温情和爱结成的、古老而美好的誓约,它守护着一个家的完整。

真正长大了,我才明白,“回家吃饭”不是一句空话,而是每一个家庭成员的温情与爱。

家人要聚一起吃饭(回家一起吃饭)(5)

文/广东省佛山市第三中学 钟雨霏

责任编辑/五儿

新媒体编辑/阿东 木犀

审核/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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