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想聊这事儿,可这是真实生活。不写宏图文章,只聊食色酒香。食也,吃也,关中方言曰咥。咥完,消化了,就得排,往哪儿排,不能和猫猫狗狗一样,走哪儿拉哪儿,这与畜生无异。畜生与人之间的区别,除了人会使用工具和火之外,不随地大小便,也能算一条。有人说,不懂事的小孩就随地大小便呀!有学者曾说过,对于排泄的严格规训和自律,可看出一个民族文化与文明的优秀与否。
不管你俊如朝伟,还是美若志玲,你都得脱了裤子,或坐或蹲的排泄。除非你是貔貅,只吃不拉。但凡是拉,那都得是臭的。遇到肚子不舒服拉稀,或者便秘的话,更是一番辛苦的折腾。当年台湾第一大才子李敖,娶了红极一时的台湾第一美女胡因梦。单说胡因梦,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色,不食人间烟火,出尘脱俗之气。两人的结合,可说是俊男靓女,才子佳人,人人称羡的一对。谁承想,天赐之良缘的神仙伴侣,夫妻生活也就维持仅三个月之久,分手之原因,听来可笑,雷人至极,说出来你都不信。一日,胡上卫生间,没关门,恰好那段时间她便秘,被李敖撞见,其“蹲在马桶上满脸通红之狰狞,实在太不堪了”。这一幕,让完美主义的李大才子彻底懵逼,继而大悟,自己心中的梦中情人,超凡脱俗,不带一丝烟火气的第一大美女,原来和平凡的普通人一样,不仅要上厕所,还得脱了裤子拉,拉的还是臭的,便秘的样子,狰狞不堪。痛彻心扉的他总结出:美女便秘,与常人无二。
胡因梦和李敖
这件事,告诉我们两点,一,排泄无小事,事关婚姻美满,家庭幸福,能否白头到老?二,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上厕所的时候,记得关门,关门,关门,重要的事说三遍。
回家后第一天,第一次上完厕所出来,我就得了入厕急性应激障碍。家乡依旧是旱厕,所谓的蹲坑。其实不脏,污秽物已被黄土掩盖,北方农村人自古以来的习惯。拉完后,铲其灰土覆盖。灰乃灶灰。农村烧火做饭,多用干柴秸秆之类。如玉米芯,玉米杆,修剪苹果树锯下来的树枝等等。灶灰定期倒至厕所外。没有灰了,用黄土,有时两种混合搅拌一起。掩其肮脏,盖其臭味。坑满,铲其屋后,堆至一堆,让其发酵。人拉的排泄物,是不能直接用做肥料,施肥给花果蔬菜的,一定得发酵完后。不然会“烧死”农作物的。
草木灰
夏天高温下上厕所让人大发其愁的,一是臭味,一股尿骚味,和刚拆开袋子的尿素一样,有些冲鼻。高温下,尿液中的水很快被蒸发,只剩所含的氨,所以冲鼻。最难缠难受和难以招架的就是蚊蝇。嗡嗡嗡的飞来飞去,亲密接触你裸露的皮肤。一股恶心的痒,让你猝不及防。有饿坏了的苍蝇等不及,直接奔你菊花而去,令人恶心的直打颤。更加让你不知所措和难以言说的是,你一轰它,它刚还在“黄金谷的黄金物”上劳作,舔抵,这一下又飞到你的脸上,鼻子上,甚至在你唇上来个香吻。其感受可想而知。一次出恭,大汗淋漓,犹如生死一战,侥幸存活。
儿子跟我在外时,出租房里用的是抽水马桶。回来上厕所,看着蹲坑不知所措,大喊大叫,我以为他没踩准,掉坑里了,赶紧跑去后院查看。只见他脱了裤子站在蹲坑边,不知怎么蹲法,到底是屁股朝外呢!还是面墙思过式的蹲法。他皱着眉头,撇着嘴问我,怎么这么臭啊!他幼儿园时的厕所是有隔墙的那种,流水不断,没有什么异味。我故作轻松地现场教育道,拉臭臭,肯定臭啊!不然就叫拉香香啦!糊弄完他,把着胳膊,让他面朝入口处,脚跨蹲坑两侧。蹲坑看起来明显有点宽了,他跨开两腿有点费力,始终以一种别扭的没完全蹲下的姿势,强撑着。害得我怕他一不小心,掉进坑里,只好站在外面时刻准备着。
想想我儿时上的厕所,对比他现在的环境卫生来说,进步已经算是飞跃式的。
小时候,农村还很穷,厕所根本没有现在这么讲究。但凡还挣扎在温饱线上下,为糊口而操劳奔波,有关排泄的卫生环境,基本不考虑舒适,甚至连洁净也只勉强达到。那时的厕所普遍的一种模式,一个坑,两块砖,三尺围墙围四边,这是一种传统模式的旱厕。可追溯考察到两千多年前。李零先生的书《花间一壶酒》里,在一篇专述厕所发展进化的文章里说,西汉楚王墓中的厕所,就是典型的蹲厕。两千多年,中国人对入厕环境的改进以及在厕所的模式建造上几无什么发展。直至清末,八国联军占领北京后,往常时日里,京城人家厕所里的肥粪,都是由郊外农民进城收集清理。占领后,农民不敢进城,城内人家为保持自家小院的清净,都跑到大街上随地大小便,造成城内公共卫生危急。联军没办法,只好商议开始解决这个问题。做的最好的是美国人和日本人。他们修建公共厕所,组织人员定期打扫,安设路灯,严禁大人小孩随地大小便。抓到的,拉去清理厕所,干苦力,并且组织城内人家自己学习管理街道,安排打扫厕所,检查卫生,维持街道环境整洁。联军撤走后,北京人学会了这一套管理卫生的办法,并且保持了下去。联军中的德国人,日耳曼民族的脾气火暴一些,对于随地大小便者,见了就开枪。罚款,拉去服役,做清洁苦力的惩罚,算是轻的。从厕所模式固定不变以及入厕环境的缓慢改进里,可看出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一直是清苦,艰难的。上面说过,连吃都吃不饱,更没心思关注排泄的事了。
我小时所见的厕所里,有一种更为简陋和简单,可说是寒酸的凑合。没有土墙围边,所谓的墙,是用秋收完了的玉米杆,绳子扎好如筏,围着一棵树,将其固定。要么,就是挖坑埋好根部。这种玉米杆围边,日晒雨淋后,会枯败腐烂,萎缩变短,原来一米六七高,慢慢枯缩至一米不到。这样的厕所,很容易露点被偷窥。所幸的是,玉米杆总有很多,眼看着入厕蹲坑,要露屁股了,抱一捆新的玉米杆,摞上即可。
这种旱厕最大的毛病和不便之处,就是坑满为患清理时。一锨铲下去,还没有发酵变灰变黑的粪便,看了让人恶心难受,加上冲天刺鼻的味道,爱干净的人,有洁癖的人,或许会当场晕倒。我记得小时候,我妈每次都为清理厕所提前半个月发愁,一直拖,一直拖,拖到实在不能站在砖上入厕时,她才发狠,抱着一幅赴死上前线,没打算回来的壮士情怀,憋一口气,三两下快速清理。憋不住的时候后撤,歇息一会,再清理。一般三趟即可。这只是将粪便清理堆积在一侧,还没出家门呢!等到夏播秋种时,这次由男人将其用小推车推出,或用扁担挑,转至架子车上,拉到地里施肥。这时的粪便由于长期堆积发酵,已经变成粪肥。
我还记得,我稍微再长大点,我妈已经不许我在家里后院厕所入厕,赶我出去,野地里,家后面的护村林里去方便。她是真怕了清理这一关。我自小节俭爱家,总觉得大便,好坏也算是肥料,而且还算上等肥料,我凭什么拉别人家地里呀!这个问题,一直轮到我清理厕所的时候,我才彻悟了。我妈说,我们村里有一年轻小媳妇,极其爱干净,到了洁癖的程度。上个厕所,就像要上前线。每清理一次厕所,就恶心呕吐三两天,不吃不喝,好几次差点晕倒。不清理不行,除非你不拉了。客观改变不了,主观上自我加强防卫,买口罩,戴手套,这样还不行,就在厕所里点蚊香。听来觉得可笑又可怜。
有些人家将厕所建在家外墙后,墙侧,巷子里,可当公共厕所用。自我被赶出家门找地方方便,我很少进这种厕所,怕进去碰到人。碰到同性还好,碰到异性,那就老丢人啦。后来的有些建在家外的厕所这才分出了男女间。我碰到过几次大人,其尴尬的程度,害羞难堪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自在。我自小沉默寡言,不懂与人交际,言谈,周旋。那种环境下,旁边蹲一个大人,空气因尴尬像是凝滞的,他像是要搞活气氛似的,没话找话的与你聊,你都不懂怎么搭腔。还有一次,我刚进厕所,见有人蹲在其中之一坑位上,想退,但没好意思走,想打招呼,又不知怎么说,憋了半天终于来了一句,在呢!
小学时,玩打宝,一种纸张折成方形,摔在地上将别人的纸宝扇一过的游戏。总是输,输到没纸折了,就去村里一家人建在巷子边的厕所搜查。那时人上厕所没有卫生纸用,太贵,用不起。一般也就妇女来月事才用。男人和小孩子都用家里小孩用过的旧课本。那家人三个孩子都已成年,十几年学上下来,攒了不少书本可用,总是将一整本语文或是数学,或是语文作业本和数学作业本,卷了,放在墙角凹洞里。我每次去,几无失手,总有所得。一次搜查顺带上厕所时,发现一本书名叫《红杉树》的书,里面全是散文,节选的小说和微型小说,我边拉边看,陷入文章里不可自拨。拉完,擦屁股时,我已舍不得撕下手里的书页,只好环顾四周,找替代物凑合一下。实在找不到,向前两步,找块砖头,对着土墙猛砸,从墙上掉下来大小不一的土块,将就着用了。土块是我们那时擦屁股的常用物。特别是田间野地里方便,就地取材,先在手里摩挲,将其棱角磨平,用起来才不硌不扎的慌。
说起土块,想起古人入厕时,和我小时候异曲同工。据出土文物证明,在蔡伦发明纸之前的人,入厕擦拭秽物所用为竹木小片。李零先生的书《花间一壶酒》里说,甘肃马圈湾出土的简牍,有些木简和粪便样的东西埋在一起,像是用废简当厕简,就像现在顺手拿了办公室用的废弃文件代替手纸。小时候,就地找不到合适的土块,例如刚浇过的地,土松软,土块已被泡软,就用玉米叶子,一把草茎等等。在野地里上厕所,手边总有东西可用。除非你在戈壁沙漠。
我二堂哥年轻时,游走西北五省,和村里几个年轻人,到过新疆和内蒙搞建筑,聊起过上厕所的事。说来让人感觉不可思议。村里有一个年轻人第一次去内蒙,夏天,休息时上厕所,没跟人打招呼,自个去了野地里。以为在野地里方便和老家一样,钻进一片繁茂长草中。他刚蹲下,放两个屁的功夫,整个屁股蛋子沦陷,上有大包几十个,比鸡蛋稍小,比冬枣还大,没有半个多钟头,人就撑不住了。比老家的蝎子蛰了还可怕的中毒一般的状态。赶忙拉往医院,吊瓶打了十几瓶,好几天后才出院。他这才知道,在内蒙上厕所,上不好是要丢人命的。过来人后来告诉他,上厕所前,像上次那样的草地,附近先找几块砖头,石块,扔进草地,一次不行来两次,轰走蚊子,等安全了,再脱裤子下蹲。最好速战速决。
我对阿来的小说《尘埃落定》里的康巴贵族上的厕所,很好奇。根据文字描述,是悬空在城堡墙外的。寒风呼啸时,你能感觉厕所在摇晃,飘荡。后来百度,这才知道其大概。现在一般的藏族人家,都是这种悬空外置式的厕所,就像一件小木屋,挂在外墙,这才是真正的“银河落九天”。
倪瓒像
上厕所对有钱富贵的人家来说,不见得有多痛苦,还可转变为一种享受。帝王将相自不用说。元末明初的大画家,诗人倪瓒同志,有严重的洁癖,和俺们村里的小媳妇一样。据野史记载,倪瓒同志的厕所那是相当讲究,洁净无需多言,环境还得清幽清雅,方便时一定不能看见秽物。他每次入厕,屁股底下的地上铺一层雪白雪白的鹅毛。一坨粑粑落下,跌进鹅毛中,片片鹅毛如雪一样飘起,飘飘悠悠,等落定时,粑粑已经被覆盖,掩埋,犹如冬日里的第一场大雪过后的村庄,干净的犹如水晶冰雕。
近几年来,农村人的生活大大改观和提高。温饱解决了,不再为吃的发愁,人才会有更多心思和精力,去关注环境卫生。首当其冲的是,厕所不再凑合建造,开始认真对待。砖墙自不用说,上覆瓦片的屋顶肯定得有。不怕下雨刮风。再者,蹲坑依旧还是蹲坑,但比以前进步。以前是就地挖坑,两侧垫砖即可。现在水泥抹面,斜坡四十多度,好清理多了。条件允许的话,还可水冲。大大的不足和缺憾就是,没有公共的下水排水管道,让有条件,一直想装抽水马桶的人没法装。
老家的村庄布局,还是以前的老旧范式。井字形,不断地延伸加长。你的后门对着人家的前门。厕所一般都在院子的东北角。旱厕还好,灰土覆盖,堆在自家后门口。如果用水冲,后面地方小的话,污水收管不住,就会流到路上,也就是别人家的门前。所以,很多人想装抽水马桶,苦苦碍于污水不知排到何处去而放弃。特别是家有老人的,老人年龄大了,入厕蹲的时间长了,往往腿脚发麻,有时站不起来。这是对很多空巢老人的生活上一个极大的不便和威胁。
这次回家来,听我妈说,我外婆家往东北方向一些较为富裕的村子里的有些人家,已经发明了一种渗井。在厕所位置的下方,往下打一口十多米的葫芦形状的深井,水泥粉刷,留一小口,装陶瓷蹲厕或者抽水马桶,厕所和城市用户的卫生间无二,无论洗澡后的水还是大小便用水,用后直接排到井里。如我妈所说,一辈子不用清理厕所,还干净,卫生,整洁。可唯一的危害和令人忧心的就是,此种所谓的渗井,井里的污水会由水泥墙面渗出到土里,最终污染地下水,而我们这一带的人,吃的都是地下水。有人对这种渗井抱怨很大,方便自己一个,危害一群人。我刚听说时,也极其反感这种已经渐渐扩散开来的新一种的流行的厕所样式。但细想之下,这也是没有公共卫生建设基础可享受的人被逼无奈的办法。想想夏天高温上一次厕所所受的罪,是我,我也会考虑的。特别是家里有上了年龄的空巢老人。
让我一直疑惑不解,或是难以想通的就是,国家政府每年都喊着,积极推进农村的公共医疗,卫生,教育基础的建设,打造美丽新农村,小康之家。喊了十几年,到现在我在家所看到的,也就是铺了几条水泥路,泥地巷子变水泥地巷子,有了固定收取垃圾,堆至一处的安排,就这费用还是每家每户每年都要收取费用,装了几盏路灯,这么寥寥几件事情。相比城市随便一项公共项目的投资,都是几十上百亿,而对乡村的基础建设和投资,怎么老不见效果和推进,总停留在口号号召下。难怪有人说,农村人是这个国家的二等公民。其他的建设和改进,似乎都发生在各村支部不断翻新的办公楼上。为了面子和争取更多资金支持,本就不多的钱大多还花在表面上,不是栽树,就是栽树,还是栽树。再要么就是给巷子两边装石质花栏。这都是面子工程。最实质,最需要改进的卫生系统,从来没人提过,关注过。乡村现时所饮用的水,所测已超出安全饮水标准的八十倍不等。饮水污染可带来疾病传染,等于无形加大乡村本就薄弱落后,不堪的医疗系统,小孩子的身体因为饮水而牺牲健康,教育之意义何在。
这次回家发现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就是夏天高温时,电压低,空凋开不起来,然而家家都有空调,家家不能用。被逼无奈的人只好买稳压器。像有人想装抽水马桶,而因排水问题只好放弃,而选择渗井。农民现时的可笑处境是,家里有了设备,手里有了钱,而客观的环境条件却不允许你去享有和享受这些便利。就像眼看着一堆馒头,却被玻璃罩子盖着,吃不到嘴里而饿死了。想想就觉得可乐。
如果渗井流行起来,到时地下水遭到污染,饮水所需的井,估计还得往更深的地层打下去。现在已经打到三百米左右了。不敢想象,N年后,我们的水泵会不会插进人家美国人的五大湖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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