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帝即位时,年龄已经45岁,是清代皇帝中即位时年龄最大的一位。在整整45年的皇子生涯中,他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雍亲王藩邸时期的印章或可为我们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爱新觉罗·胤禛(1678—1735)
通过现存实物和《宝薮》的统计,雍正即位以前制作印章多达120方,其中包括24方双面印,共有印文144方。
这些印文中重复的很多。如:“胤禛之章”有7方、“皇四子和硕雍亲王宝”2方、“和硕雍亲王宝”9方、“雍亲王宝”2方、“破尘居士”4方、“御赐朗吟阁宝”17方、“朗吟阁”3方、“谦斋”10方、“敬持斋”3方、“圆明园”2方、“狮子园”2方。
寿山石双螭纽“圆明园”玺
寿山石“五福堂”玺
“大和斋”2方、“五福堂”2方、“恭临皇父御笔”3方、“乐善不倦”2方。其余如“圆明主人”、“闲云道人”、“尘外散人”、“弟子越力”、“越力”、“迪德·胤禛之章”、“帝子”、“雯立”、“朗吟阁宝”、“竹梅烟舍”、“学书草堂”、“乐山书院”等仅有一方。
以上印章可说是雍正即位以前私人物品最为集中的遗存。如果将这些印文进行排比,就会发现其内容与雍正帝即位以前基本的生活状态和心理状态有着密切的关系,其中的一些细节可以补充以往史料的缺失。
御赐朗吟阁宝
“朗吟阁”位于圆明园中路“天然图画”景区内,原是雍亲王的书房,康熙赐名为“朗吟阁。《宝薮》中著录的“御赐朗吟阁宝”竟多达17方,大大小小各种尺寸都有,而制作这么多相同的印章,无非是在表明朗吟阁之名的“御赐”性质,借以显示他和父皇之间的亲密关系。
印章所反映出的微小细节中,可见藩邸时期的胤禛对康熙帝刻意迎合的情状。
即位后的宝玺与雍正其人其政
和其他皇帝一样,雍正帝即位以后便开始了御用宝玺的制作。《活计档》记载最早制作的是雍正元年(1723年) 正月十七日交办的“雍正御笔之宝”。
寿山石雕夔龙瓦纽“雍正御笔之宝”
正月十七日,懋勤殿首领太监苏培盛交寿山石夔龙钮宝一方,上书朱字雍正御笔之宝。奉旨:篆样呈览过再镌刻。钦此。
于正月十九日,翰林张照篆样一张,技艺人滕继祖篆样一张。南匠袁景劭篆样一张。刻字人张魁篆样一张,怡亲王呈览,奉旨:张照篆样文范,但笔划细微,照袁景劭篆书,其纪划另篆。再滕继祖篆样上之字篆法好些,问张照之字篆法有何讲究?钦此。
于正月二十二日,翰林张照篆样二张,技艺人滕继祖篆样三张,南匠袁景劭篆样三张。刻字人张魁篆样三张。怡亲王呈览,奉旨:准张照古篆雍正御笔之宝,将之字下横取平,选吉时照样镌刻。钦此。
于正月二十九日,照翰林张照篆样,镌刻得寿山石雍正御笔之宝一方,怡亲王呈进。奉旨:将此宝样好生收着。饮此。
寿山石雕夔龙瓦纽“雍正御笔之宝”
寿山石雕夔龙瓦纽“雍正御笔之宝”钤本
这是非常典型的雍正御用宝玺制作的程序。制作的动议出自雍正自己,在制作过程中包括篆字的细节都经过圣裁,甚至还特别强调镌刻时要选择吉时。可见雍正帝对宝玺制作的关注,雍正帝对御用宝玺制作的要求也都非常具体,甚至成为重要的设计者、指导者和最后的验收者。
从现存的实物看,雍正帝的宝玺制作十分精致,印文篆法、布局都有可观之处。水平很高,这和雍正帝自己的参与和严格要求不无关系。
寿山石双兽纽“亲贤爱民”玺
寿山石双兽纽“亲贤爱民”玺钤本
从《活计档》的记载来看,雍正即位后的宝玺制作主要集中在元年和六年。尤其是雍正元年,所有重要的宝玺几乎都是在这一年制作完成的。
令人关注的是除了通常必备的“雍正御览之宝” ˋ“雍正御笔之宝”、“雍正宸翰”等宝玺之外,下面的这些宝玺制作的数量尤多,如:“敬天尊祖” 8方、“亲贤爱民”8方、“敬天勤民”4方 “为君难”9方、“兢兢业业” 9方,占据了雍正帝即位后所制宝玺相当大的比重,而且频繁地被制作,反映出其地位的重要性。
寿山石鼍龙纽“敬天尊祖”玺
由于皇帝特殊的身份和地位,其宝玺的制作绝不是随意而为。尤其是在印文的选取上更是极为慎重,正如乾隆帝所说:“夫天子宸章,择言镌玺,以示自警,正也。”其内容都是有感而发,真实地反映了皇帝们的情趣和喜好,与其当时的处境、思想和行为有着密切联系。
这里以“为君难”宝为例进行分析:雍正元年(1723年)。
二十二日,怡亲王交御笔“为君难”匾字一张,长三尺九寸五分,宽一尺六寸六分;“惟以一人治天下 岂为天下奉一人”对一副,高五尺四十五分 宽九寸五分。奉旨: 匾、对俱做木格眼一块玉,不必镶边。钦此。
于正月二十五日,做得“为君难”匾一面,对一付,怡亲王呈进。
寿山石“为君难”长方印
《活计档》记录的匾和对联都是由雍正帝亲笔书写的。其中“为君难”匾悬挂在圆明园勤政殿后楣上,对联则悬挂于紫禁城养心殿西暧阁。此次制作距离雍正帝即位只有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不仅如此,第二天也就是正月二十三日,雍正帝又发出了另一项制作旨意:
怡亲王交红色寿山石双螭玦扁钮长方引首一方,红色寿山石飞熊钮图书一方、红色寿山石苍龙教子钮图书一方,奉旨:双螭玦肩钮长方引首下边砣做腰圆形、镌“为君难”;飞熊钮图书镌“朝乾夕惕”;苍龙教子钮图书镌“雍正宸翰”,钦此。
于三月十三日,红色寿山石双螭玦扁钮长方引首一方砣做腰圆形完,镌“为君难”三字;红色寿山石飞熊钮图书一方镌“朝乾夕惕”四字;红色寿山石苍龙教子钮图书一方镌“雍正宗翰”四字,共酝做一锦匣盛装,怡亲王呈进。
其中的寿山石双螭玦扁钮长方引首“为君难”腰圆形宝是雍正帝即位后最早制作、最大的一方“为君难”宝。
寿山石“为君难”长方印
在此后的几个月时间里,雍正帝不断下达旨意,又制作了8方“为君难”宝。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既写匾,又多次制作宝玺。说明刚刚即位的雍正帝对为君之难的深切感受,是他当时内心想法的真实反映。
“为君难”典出《论语》。《论语•子路》:“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
孔子的君臣难易论说,给了两千多年后的雍正帝以强烈共鸣,尤其是作为一国之主,对其中的“为君之难”更有深切的体验,从而将“为君难”作为箴言以警示自己时刻不要忘记作为一位皇帝的职责。
寿山石“为君难”长方印钤本
雍正之所以对“为君难”情有独钟,时常提及,与他的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一方面,由于储位争夺的关系,使他在处理家族内部关系方面多有不尽人意之处。
由于有昔日争夺储位的宿怨,他的几个兄弟,尤其是允禩、允禟、允禵等公然向他的皇位合法性提出挑战,致使雍正不得不痛下杀手,致其政敌于死地,以维护其作为最高统治者的权力利威信。
雍正结束了长达四十年之久的储位——皇位斗争,使整个官僚集团摆脱了党争局面,但也因此落了个嗜杀成住的恶名,这几乎成为雍正皇帝一生的沉重包袱。
既要躲避时不时突然而来的攻击,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同时又要推行自己的改革措施,焉有不难之理!
“朝乾夕惕”与为政实行
在雍正皇帝种类不多的印章中 ,诸如“崇实政’’、”朝乾夕惕” 、“兢兢业业”的印章却占了相当大的比重。这绝非偶然 ,而是雍正帝一生为创造大清盛世勤勤恳恳工作的真实写照。
寿山石飞熊纽“朝乾夕惕”玺
“崇实政”是雍正施政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意在治理国家要务实、尚实,为臣、为君要关心国家大计,解决民生 、吏治中的实际问题 。他不断告诫臣工“为治之道 ,要在务实 ,不尚虚名”。(《清世宗实录》卷十三)
雍正帝不但以“崇实政”要求臣工,对其自己亦然。可以说,务实思想在他自身的行为中时时得到体现。
具体地说,就是勤政, “朝乾夕惕”,“兢兢业业”。雍正的勤政,在清代帝王中是出名的。御极之初,由於社会危机四伏,加之他对臣工还不熟悉,使他明显地感到维持清朝江山责任的重大。因此他从不敢有丝毫的怠惰。
檀香木异兽纽“育德勤民”玺
在他的诗文中,有许多记录了他孜孜以勤工作的情景。”勉思解愠鼓虞琴,殿壁书悬大大宝箴。独览万几凭褥暑 ,难抛一寸是光阴。”
寿山石双螭玦纽“兢兢业业”玺钤本
最能体现雍正皇帝勤于理政的是他留下来的大量硃批谕旨。这些谕旨都是雍正帝在地方官员上奏的密摺上随手而批,每摺“数十言,或数百言,且有多至千言者”,对这些密摺,雍正帝是每摺必看,并作出相应的批示。
紧张的时候,雍正每天要批阅几十件,常常到深夜,在硃批上也经常看到夜以继日工作的记录。如“日间刻无宁晷,时夜漏下二鼓,灯下随笔所书。” “丙夜灯下逐条省览 ,一一批示矣。”“因灯烛之下字画潦草,恐卿虑及朕之精神不到 ,故有前谕,非欲示朕之精勤也。”
这种做法雍正帝自始至终一直坚持不懈 ,没有“兢兢业业”的毅力 ,是很难办到的。
寿山石双螭玦纽“兢兢业业”玺
雍正帝对于自己的动政行为一向十分看重 ,决不允许别人对他的励精图冶稍存怀疑 。
雍正三年二月年羹尧上表 ,颁扬雍正的朝乾夕惕 ,但把“朝乾夕惕”误书为“夕阳朝乾”,雍正帝大发雷荟,说年羹尧“不欲以‘朝乾夕惕’归之於朕耳”,年羹尧犯了戒,雍正帝岂能饶过他?
雍正曾颇为自信地说:“因思自古帝王治天下之道,以励精为先,以怠荒为戒,朕非敢以功德企及古先哲王,而惟此勤勉之心,自信可无忝於古训,实未负我皇考付托之深恩也。”他把“朝乾夕惕”、”兢兢业业”刻人他的印章中,既是自励,也是自诩。
寿山石飞熊纽“朝乾夕惕”玺钤本
乾隆在给雍正上谥号的谥文中,曾对雍正统治的十三年有过这样的描述:“而乃谦捐弥深,忧勤益励,朝乾夕惕,弗释一二日 ,兢兢业业之心,旰食宵衣用成十三载,荡荡巍巍之治,树百王之模范;言言宝鉴丹书,传百代之章程。事事金科玉律,有典有则,永垂祐于後见。是训是行,敬率由於成宪。”
应该说乾隆的总结基本上与雍正一朝的状况相符合,就其间章所反映出的内容,便可说明这一点。
(文章内容整理自:郭福祥《从宝玺看雍正》、郭福祥《从雍正闲章看雍正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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