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记忆
战争的生灵涂炭，让每一座城的前世都染有先辈的血迹。
吉林市昌邑区境内，也就是桦皮厂镇西北角，坐落著一个近万米的革命烈士陵园。高高矗起的纪念塔已有七十多年。这里长眠著800多名烈士，他们大多是朝鲜族，为著大东北，为著吉林市的解放，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桦皮厂革命烈士陵园（黄国贞拍摄）
驱车从越山路顺吉林-长春北线，进入桦皮厂领地，也就半小时左右。解放战争时的拉锯战，多少人没能跨进当年的市区，留在了鳌龙河畔。而这些牺牲者，仅仅是一场场战役的冰山一角。
当年，东北抗日联军、东北民主联军、八路军、解放军都曾在这个重镇打击过日本侵略者和国民党反动派。1947年5月中旬，东北民主联军解放了东北98%的农村土地。1948年1月1日，在即将解放全东北的战略大反攻决策中，东北民主联军改称东北人民解放军，区分为东北军区和东北野战军，吉林军区则从速组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野战兵团，整编了十几个独立师。1月18日，在九台县宣告成立独立六师，师长为邓克明。经过改编，辖十六、十七、十八团，计12000余人，朝鲜族占一半以上。部队分散于吉长线、沈吉线，打击出扰之敌。时任独立六师政治部主任的江学彬说：
独立六师部队，于二月中旬，集结在吉林桦皮厂地区，准备歼灭吉林西站、孤店子之敌一个保安团，但侦查情况出现误差，敌情变化，敌星夜转防西站、孤店子一线。我师对孤店子、五家子之敌实施攻击，出现了暂二十一师两个团，暂五十二师一个团。十六团未能迅速阻击出援之敌，孤店子战斗，经过七个小时激战，我伤亡700余人，主动撤出战斗。吉林军区为此次战斗牺牲英烈，营造了桦皮厂烈士陵园。
纪念塔：上书“东北人民解放军独立六师吉长诸战役烈士之墓”（黄国贞拍摄）
江学彬所说的暂二十一师和暂五十二师，即国民党吉林守军六十军下辖的两个暂编师，师长为陇耀和李嵩，在困长春时，随曾泽生军长一起投诚，迫使东北保安代总司令郑洞国部投降，长春得以和平解放。当时的孤店子、五家子战役，属于敌强我弱。因此，伤亡惨重。这场战役后，即1948年3月8日，国民党六十军撤出吉林市，3月9日，吉林市宣布解放，时隔不到一个月。
按战时要求，阵亡烈士必须就地安葬遗体。吉林桦皮厂，早在清初的1644年设厂，征壮丁伐桦树制造弓箭及马鞍等，作为贡品送交内务府，由此得名。这里有条贯通全境的鳌龙河，军民双方经过多次寻找，决定让烈士们安息在此。特别是，让那些朝鲜族烈士，头枕鳌龙河水的波涛，欣赏着镇上的美景，遥望着远方家乡，看着金达莱花开满山冈，闻着扑鼻的花香……
陵园现在桦皮厂小学西侧100米处，建于民国37年，即1948年5月2日。1981年重新修葺。
这里白杨参天，古松翠柏围著主塔，其北面有无名烈士墓碑30座，西侧有一套墓碑大小3座，是“高家窝棚战役”烈士碑，上面雕刻著烈士的姓名和战斗纪实。这里还有“郭贵德烈士之墓”“马维德烈士之墓”及一些无名烈士的墓碑。
荣幸的是，你在桦皮厂见到了“地下英烈的安魂人”崔凤金，他是镇上的关工委副主任。在他那里得知了有关建碑的来龙去脉及桦皮厂作为历史重镇的一些详实情况。
这位曾经当过兵的桦皮厂镇退休警察，由太平乡派出所民警至官厅乡派出所所长，再到桦皮厂镇派出所做教导员，从警三十年，多次立功受奖。退休后，萌生了寻访这片土地上的英烈，记录历史的想法。随即，开始了长达八年的搜集与整理。
对于那些牺牲在家乡的英烈，他说：“是的，我们是未见过面的战友，今天的江山是前辈们打下来的。军魂需要传承！”
很快有了收获。他除了从“烈士墓板报”搜集整理出来的一些历史介绍，包括烈士陵园的位置及简介、碑记等，原汁原味地呈现，并且把刻有烈士名字的碑石拍照留存，且走访了当年的见证人，记录了一段一段历史，形成了“桦皮厂誓言”电子文档。
对于当年如何进行阵亡烈士遗体运送、看护，进行烈士墓选址，也留下了详细记载。大意是：
当年，为阻止吉林守敌蓄意破坏丰满电站，独立六师担负起扫清外围敌人，困住吉林守敌的任务，1948年2月15日，独立六师在与龟缩于吉林市的国民党六十军团相遇在桦皮厂前五家子时，发生了巷战，肉搏战。故敌人兵力是我军的四倍，双方均损失较大。
战役结束后，桦皮厂区农会全体干部和武装工作队，全员出动，运送烈士遗体，其中就有给商号干活的崔凤金的父亲崔广才，他们用马爬犁搬运。他道：牺牲的烈士，不少都是朝鲜族人。
建国前的老干部王陆，1994年在回忆时说，“桦皮厂忽然出现了这么多的烈士遗体，农会一下慌了手脚，急忙开会，动员全体农会干部，大家动脑筋想办法”。会议决定：
将桦皮厂镇小学和桦皮厂镇老警察属的房子倒出来，安放烈士遗体。具体事情由钱世顺、宋金夺二位区干部主管。
当时桦皮厂镇小学校有12个教室，这里存放的烈士大部分是孤店子镇高家窝棚烈士的遗体。老警察署房子有近200平方米，大部分是前五家子战斗牺牲的烈士，这些房间从地面到棚顶全部堆满烈士的遗体。
桦皮厂区农会和武装工作队决定，每个村农会出10个武装民兵轮班看守，每个班由区干部和武装工作队带班，不许出一点差错。二十四小时在那吃住，一直到1948年4月15日桦皮厂革命烈士陵园落成。
据讲，诸战役中1300余位将士壮烈牺牲，此墓地安葬了独立六师在孤店子、前五家子战斗中牺牲的指战员，即882位烈士，其中226位为抗美援朝烈士。
这些烈士，有曾在太行山抗日游击根据地打过日本鬼子，日寇投降后随朝鲜义勇军第五支队来到延边，参加解放战争的。有战斗之后，由于整个连队就剩下3名战士，所以很多牺牲战士的名字无法记录，后经多方查补录入部分名字，仍有许多无名烈士默默长眠于此。
原东北独立六师幸存战友敬立的悼1948年2月孤店子、五家子战斗牺牲烈士之墓（黄国贞拍摄）
崔凤金所做的这些事，仅仅是开始。
王陆老干部做过公安特派员。他说：“那个时候不管在哪牺牲的官兵都往桦皮厂送，当时桦皮厂是东北最大的烈士陵园，也是唯一一座以朝鲜族烈士为主的陵园。”
1994年，崔凤金奉调桦皮厂派出所任教导员。清明节时，曾带领全体民警到陵园进行祭扫。那么，这个陵园和纪念塔是谁设计和建造的呢。
带著这个疑问，多年以后，他搜集到了“桦皮厂革命烈士陵园”及纪念塔建造与设计者，独立六师组织干部毛永奇的生前口述，且保留了他与老战友，独立六师政治部的崔明世关于“桦皮厂革命烈士陵园”设计与建造过程的亲笔信件以及毛永奇本人的照片，特别是纪念塔的珍贵设计草图得以保存下来。
“桦皮厂革命烈士陵园”及纪念塔的建造与设计者毛永奇（崔凤金提供）
毛永奇与老战友崔明世的部分信件（崔凤金提供）
毛永奇家住南昌，临终前向女儿口述了“桦皮厂革命烈士纪念塔”的经过，并嘱其到桦皮厂把设计图纸和照片、资料等全部交到镇上。这件事，被崔凤金得知，他感觉到这份资料的分量，考虑到人家从南昌跑到吉林，四五千里地送过来，应当请吃一顿饭，可当他赶到时，人已经走了。
崔凤金很不是心思，马上把那个大信封拿到手，并复制了所有资料和图片，原件交回镇里。本想给南昌方面写封信，但连地址也没有。据讲，这件事并未得到应有的重视，原件也已经遗失，多亏他保留了复印件。毛永奇在回忆中这样表述：
1948年初，我从东北军政大学学习和工作结束后，分配到东北民主联军独立六师政治部工作，报道后接到上级命令，带领一名朝鲜族干部，两名骑兵通讯员赶赴孤店子和前五家子地区安葬烈士遗体。这时，我军已经撤至九台地区，敌军也撤退该地区，（退回吉林市）。
我到桦皮厂镇之后，立即带领同志们到桦皮厂前五家子、孤店子、高家窝棚等地了解烈士遗体安放和分布情况。同时与当地政府群众选择合适建造烈士纪念塔的地址。经过比较，最后选定，大路北面一侧靠小学校的西北面。而牺牲的烈士都是解放军战士，让他们长眠在五星红旗下吧。所以我将烈士墓的底座设计成五角星形……
我与同去的战友们一起发动群众和组织群众，把分散在各地的烈士遗体集中停放。此时烈士墓穴已经挖妥，征集的部分棺木也集中到某学校校园内，但是棺木不够，又动员老百姓送来了一批炕柜、木板子、钉成简易棺木。部队当时没有现金就折算成粮食支付：一付寿材是60斤粮食、炕柜是30斤粮食、木板一付15斤粮食。
……
烈士棺木的安放形式：在五角星的墓中，每一个角安放有20余名烈士，按一、二、三、四、五、六排列（第一排1名、第二排2名，以此类推）。中间的墓穴在纪念塔基周围（台阶下除外）排了两圈。墓穴内安放着的烈士遗体的数目和纪念塔碑上刻的名单，基本上是相符的。墓穴内安放着的烈士遗体中，大部分是延边朝鲜族的，也有一部分是汉族的同志。当时战争尚未结束，先后有部分在困长春和辽沈战役中牺牲烈士的遗体陆续运到桦皮厂镇烈士墓安葬……
1948年3月下旬，我专程赶到前线，请师首长为烈士陵园纪念碑题字。1948年4月末，安葬烈士遗体的任务结束，我返回部队参加战斗。
在毛永奇与老战友崔明世来往的信件中，看出两个人四十八年没见面了，但想起当年建设陵园的过程却历历在目，记忆犹新。珍贵的史料，也是一份难得的历史遗存。
纪念塔上钟人仿、全宇的题词（黄国贞拍摄）
陵园内的塔身，你见由唐天际副政委执笔的烈士塔名：“东北人民解放军独立第六师吉长诸战役烈士之墓”。烈士塔上有军区、师领导人员的题词。
周保中：英名永垂不朽 正气千秋
陈正人：人民英雄 精神不死
陈奇涵：为人民求解放的烈士们永远是光荣的
邓克明：为土地改革光荣牺牲永垂不朽
此外，还有钟人仿和全宇的题词
烈士墓原设计草图（崔凤金提供）
毛永奇设计的烈士纪念塔旧照（崔凤金提供）
1984年4月，纪念塔建造完毕（崔凤金提供）
毛永奇和战友在烈士纪念塔前（崔凤金提供）
“永不忘记的丰碑”，是崔金凤记录的“桦皮厂革命烈士陵园”第一组丰碑的由来。
故事真实感人。吉林军分区独立六师十六团、十七团、十八团，在孤店子和高家窝棚及桦皮厂前五家子阻击战中，牺牲了几百名指战员。
吉林军区独立六师不给桦皮厂区农会增加负担，决定由政治处承办，在九台刻制一套大理石丰碑，十六团全体指战员拿出了自己的伙食费和津贴费，要把心血刻进去，而农会的干部坚决要出资付钱，双方争执不下，当地十来家商号的人手捧著钱，高高举起，跪在地上：你们不收钱，我们就不起来。这时，部队战士像听到命令似的，也一下子全部跪下来。
一边讲军队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边说部队为了我们的解放，把鲜血和生命都献出来了，我们花了几个钱刻一套碑也是应该的，还能算是违反纪律吗？
战士们哭著说：
我们不能收你们的钱，我们是发誓的，全团可以一周不吃不喝把节省的钱，给牺牲的战友们刻一套碑，以表敬仰之心，为战友们报仇，继承烈士的遗志，要打到南京去，活捉蒋介石，彻底解放全中国。
浓烈的现场感，爆发在那个年代，军民情、战友情，真实具现。
高高矗起的纪念塔，庄严宁肃，它在无声地引导著一个秩序的世界。要和平，不要战争，那是牺牲者仅此一次的生命代价凝结的誓言，响彻在苍天之下，大地之上。
可以说，如果不是崔凤金搜集这些具有史料价值的信件、图片及采访的真实记忆，那么不难想象，桦皮厂战争年代的这些活生生的存在，将不知散失在哪里。
岁月中，最怕它处于无声无息的状态。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六团司令部、政治处率全体指战员为烈士们敬立的墓碑（黄国贞拍摄）
烈士们的名字，永远刻在碑石上（黄国贞拍摄）
崔凤金搜集整理“桦皮厂革命烈士陵园”的设计与建造的过程，是战争年代有形和无形资产的组合。
除了那些与桦皮厂相关的战时回忆，如崔世明、吴亨模、迟元昌三位革命前辈撰写的回忆，即《156师实战录——杨家大桥太平村阻击战》，也在他的搜集之列，他还在群众中录下大大小小的战役实录，看出吉林市解放的艰难步履。
桦皮厂这个有著光荣传统的历史重镇，盛产并流行著善良，一直以来始终传扬著一股正气。无论经历过什么，正气依然在这块血染的土地上风扬。
当你接触到以崔凤金为首的镇上“爱心团队”，走在这里的街路上，呼吸都觉著顺畅。付志山是这个团队的主力，他不顾自身的病体，从2017年8月开始与崔凤金一起，先后几十次到东胜、永胜、新胜、星火、平原、乔屯、鳌龙河、金岗、庆祥、漂洋、松树、董屯、幸福等17个自然村，走访了400多户村民。
镇上的新胜、星火、平原等，是朝鲜民族占大多数的村庄。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国民党来抢夺胜利果实，党中央毛主席号召全国人民进行保卫战。这些村的年轻人相继报名参军，他们参加了三下江南，四保临江，四平战役，辽沈战役，百万大军进关作战，最后牺牲在关内某地战场，把鲜血和生命留在了异地他乡。
崔凤金按照这些人的原籍、出生和入伍、牺牲地点及时间等，一个不拉地记录下来。再就是村民反映的，发生在桦皮厂镇和附近周边的十多次战役，如“太平岭阻击战”“太平村农会惨案”“前五家子战役”“高家窝棚战斗”“解放军四进桦皮厂”等，也被他收录进来，更有那些“还乡团‘突击队’偷袭柳树沟农会”“还乡团‘突击队’血洗赵油坊村杀害常家五兄弟”等惨案，尤其在村民中，有的亲人为国捐躯的一幕一幕，在老辈人的讲述里生动起来。这些战时记忆，如不及时抢救，终将被岁月淹埋。
寻觅中，他们发现了散落在荒郊、无人问津的烈士坟茔共35座。
其中15座是群葬，长眠著140多位烈士。如“金岗村二社烈士墓”“桦皮厂镇乐园村东山八路沟烈士墓”“漂洋村东山八路沟烈士墓”“太平乡高家烧锅村二社八路军烈士墓”等，有的说是坟，实际上是深挖的大土坑。因为当时战况残酷，部队对于牺牲的战友只能就地掩埋，有的未留下姓名。
“爱心团队”的领头人崔凤金和付志山（右）
崔凤金和“爱心团队”的大山们，不仅找人口述，还一一地做了现场踏查。
比如金岗村，原名靠山村，1976年3月8日下午，世界上最大的陨石祥降靠山十队，靠山村也因此更名为金岗村。这个村子的一社原名花园子，二社原名穿条子，是桦皮厂解放战争的前线。人民群众积极参加站岗、放哨、防奸、防特、侦察、收集敌情，组织担架队和运输队等。为桦皮厂暨吉林市的解放，做出了巨大贡献。
1947年6月16日，为配合主力攻打四平战役，我东北民主联军独立三师第二次攻打桦皮厂镇火车站，以靠山村为指挥部和后勤。这场战斗中，独立三师八团一营二连向车站水楼发起总攻，水楼下边一暗堡突然开火，连长郭贵德和排长马维德当场牺牲，十多名战士受伤，在送往解放区途经靠山村一、二社时，其中一名伤员因流血过多牺牲，安葬在二社屯中间小河边。成为无名烈士墓，群众称“八路坟”。
桦皮厂车站，不见了水搂（黄国贞拍摄）
每每站在长满蒿草的坟墓前，崔凤金的心都在流血。2022年秋冬时节，你来到桦皮厂火车站时，已经不见了水楼的影子，只有桦皮厂的站牌立在那里。
在对乐园村，东山八路沟及北边四个村进行调查时，崔凤金和大山们访问了300多人，“人有签名，村有章”。调查出13位烈士，坟墓12座。已报有关部门。
崔凤金和大山们走访乐园村八路沟烈士墓（崔凤金提供）
更让人感动的，还有这里的乡亲们。
乐园村，原为八路沟五社的叶庆怀，近十来年义务承担祭扫看护烈士墓的义务，从八路沟烈士墓祭奠回来，总是闷闷不乐，时常想着当年独立六师十七团的13位战士在当年的战役中牺牲在前五家子，被五张马爬犁拉过来，葬在东山上的情景。他要给这些烈士坟前立个碑，但是手里又没钱。他决定，自己想办法，去给人家扒苞米，干了两个秋天，挣了2000来块钱。2016年农历七月十五日这天，终于和王家岭村退休教师候甲申给这些烈士立了碑。
叶庆怀、侯甲申自费为八路沟的13位烈士敬立的墓碑（黄国贞拍摄）
叶庆怀买了烟酒糖茶、水果点心等不少的贡品和烧纸，当地群众高启才、于新成、张玉江、殷玉莲等也都参加了立碑仪式。几年下来，好心的村民花了不少钱，用以祭祀革命先烈。
做完了这件事，叶庆怀还想着，能把去往八路沟1.5公里的路修成水泥路，再建一座烈士纪念塔的事，多次向相关部门提出建议，要让英烈事迹千古流芳，至今没有回音。
那天，你在去往八路沟的路上，沟沟坎坎的，越往里面走，越不好走。石头墓碑上刻著叶庆怀和侯甲申的名字，碑前还留有祭祀的几只酒瓶。这些小战士，连名字都没留下就长眠地下了。这附近，社员们栽种的白杨树，陪伴著他们，走过一寸一寸的光阴……
搜登站镇太平村的小路，当年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狙击战（黄国贞拍摄）
崔凤金在自费竖立的冷春生、刘生两位烈士墓碑前祭奠（常青拍摄）
崔凤金的出生地是太平村，离桦皮厂镇子不远。
当年，这里曾发生过一场狙击战，血洗过的土地，现属于搜登站镇管辖。崔凤金自费5000多元为冷春生、刘生等3名烈士立了碑。这次到桦皮厂，你们驱车前往，在小路上，车子要开十多分钟。路边，遍野的绿拥围著墓碑，上书“土地革命”字样。每逢国家烈士纪念日，崔凤金都要到烈士墓前祭奠。
你问崔凤金，为啥自己花钱给为烈士立碑？他说，我出生在太平村，我是太平村的人。
时光流转，有些墓碑被村民深埋。为了让碑石重见天日，崔凤金将走访的记录作为证据，留下一篇一篇的走访纪实，在爱心团队的努力下，将其挖出。同时，拿著烟酒等物品，上门说服村民让出土地，在此立碑。最难的是一位回族村民，他上门做了20多次工作。最后，终于被感动了，同意在自家地头建造了一座革命烈士墓碑。
岂止是一座墓碑，那是一次战役的纪念场，也代表著这场战役中牺牲的所有无名烈士。他们之所以这样无尽无休地据理力争，是因为有一个心结，难道前辈们打下了江山，拼尽了性命，身后就不能有一块忠骨埋葬之地吗？
为牺牲在金岗村的无名烈士立碑（崔凤金提供）
大山们在太平村竖起两座烈士碑（崔凤金提供）
在崔凤金的感召下，这种举动逐渐形成了风气，每逢祭日，村民们都主动到烈士墓前拜祭。
让你特别感慨的是，他们默默地做著这些，都是自觉自愿的，且自己平事儿，搭著时间，搭著精力，繁嚣中沉下心，还要自己掏腰包，把事做圆全了。这一切，与名利无干，与浮躁的世俗无干。他们是有著澄澈灵魂的人，走近这些认得的，不认得的人，你也得到了心的净化。
“爱心团队”的大山们一次次地做著这样的好事，从来都是义务地做著这一切。
每一次为无名烈士立碑，都是事先准备好石头、沙子、水泥、墓碑、底座、骨灰盒、锹镐、工具等，还有烧纸，香、鲜花、白酒等一应物品运到施工现场。
然后，割蒿草，平整墓场，按照中国北方风俗，把烈士当作自己的家人来对待，开始看线口，即方向；打墓子，即挖坟坑；迁坟，也就是拣尸骨入棺；打扣，即是钉棺椁；棺椁下葬填土。第一铲土由谁来填？然后大家铲土添坟。接下来，挖碑石坑，摆石头块儿，攉水泥，稳碑座。落好碑座后调整方向，用大理石胶固定座碑。再用木杆四面支撑，以防止变形。
祭奠活动开始，也是按照镇上的仪式进行的。先是摆放花圈和鲜花，再放上糕点、水果，围著墓地转上一圈，洒上酒，敬烈士；再放在碑石上一瓶酒，敬碑。本屯老人烧纸祭奠，烟火直抵天庭，想必，先辈们收到了。那次，崔凤金和大山及镇上的王国彪、赵德玉顶风冒雨为无名烈士立碑。赵德玉边干边说：
我们这三位都是共产党员、退伍军人、老干部，我们自己掏钱，给您安个新家，您在这里好好地安息吧！
话说得实在，掷地有声。
付志山组织大家集体脱帽，当过兵的人致军礼，三鞠躬默哀。之后，他动情地说：
您姓什么我们不知道，但您是革命烈士我们知道，您为我们桦皮厂的解放，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们也知道。您已经牺牲七十四年了，今天，我们在这里给您安个新家，希望您喜欢。保佑祖国繁荣昌盛，人民幸福安康！
两句“我们知道”，即“知道您是革命烈士，知道您为我们桦皮厂的解放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让你落泪了。没什么大道理可言，诚心天地可鉴。
现在，崔凤金正在根据收集的资料，申报审查这些为全中国人民解放而牺牲的流散无名烈士资格，呈送民政部门。不能让英雄无名，更不能让烈士的在天之灵流泪又流血。感天动地的举措，一桩桩，一件件，桦皮厂“爱心团队”的行动，没有世俗的回报，有的只是心的安宁。
当你走进这个可以让灵魂长高的地方，心就没再收回。吉林这座城，从岁月的风尘走出来，正是这样一代人的生命代价，奠基了人们今天的美好。
历史重镇的特殊文化背景，让你有了足以尊重它的理由。最希望，永远的：
天下太平。
END
世态记录者，灵魂倾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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