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研究者一般把元稹“曾经沧海难为水”之诗界定为悼亡诗。大体是可以接受的。全诗抄在这里:“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如果放下考据癖好,单从该诗字面而言,也可以视为一首离别情诗,是爱情,不是友情。“离思”之“离”,可以是生离,也可以是死别。它不似元稹另外《遣悲怀三首》那样,字里行间悼亡气息明显:“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也不似宋代贺铸的《鹧鸪天》那样只看字面就知道是悼亡:“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元稹曾经沧海难为水什么时候写的(曾经沧海难为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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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苏轼用“元轻白俗”四字点评过白居易和元稹这一对“新乐府运动”的领军人物之后,元稹在后世的好评率就成了问题。轻者,轻佻轻浮轻薄也。这显然离不开男女之情那点事,进而反映或延展到对作品的印象上。我在柳永词全集里确实读到过写青楼欢场的一些低俗作品。游戏场上的游戏之作,就如成人段子,酒桌之上流传,可以理解,但被收入作品全集,就会发生人品审判问题。说来也怪,杜牧直截了当说自己“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也没见多少键盘侠死喷。

元稹是个苦命人,生前其实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死后至今还因为几个女人而时常挨骂。元稹是个好运人,一辈子有过那么几个传之后世的女人。当然,元稹首先是个颇有才气的诗人。毋庸讳言,元稹还是个多情的人。其实说他是个深情的人也没错,你瞧他写的这4句:“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是情诗吧?友情之诗,写给白居易的。题目是《酬乐天频梦微之》。

虽则多情且深情,但因为他并未能守一而终,所以从古代的诗评家开始就有大肆贬低其人格的一派,现在的信息时代,有的写手为了博眼球,更不惜用些耸人听闻的措辞来定义他。我认为,如果非说堕落的话,这些耸人听闻的写手其实比他更堕落,而且是那种既无才情更无底线的堕落。这些人一面把张爱玲的“名言”捧到天上:从旧爱中走出来的速度,取决于遇到新欢的速度(大意如此),一面把元稹的生活实践踩进泥里。

元稹曾经沧海难为水什么时候写的(曾经沧海难为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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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主题。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无人不知的名句。沧海之水,无人不知其浩瀚,巫山之云,学者皆知其神彩。加上孟子和宋玉作品的加持,自是天下无双。这是把情话说到家了:你就是那沧海的水,你就是那巫山的云。我的心中只有你没有她。

说实话,元稹那组《离思》,也就这一首拿得出手,毕竟作诗是难事,任何才子也不敢保证每首都是精品。《离思》其他几首都过于琐碎,如微距镜头聚焦于某个旧事之物象细节,给人一种看老照片怀念过去的感觉,措辞也稀松寻常,波澜不惊。而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一首,则舍弃了关于该人的具体事项或场景,以比喻手法直抒胸臆表达其人在诗人心中的地位——和你一起走过的日子无与伦比,除了你,其他都是浮云,你是我心中不可替代的星辰——最亮的星。你走之后,再没有谁能激起我心中当年对你那样的热和情,这个花花世界依旧充满诱惑,可我已是心如枯井,别人看来空空如也的枯井,其实装满的是念你之情和修道之意。

大概这一句“半缘修道半缘君”也会被喷子们喷为不够全心全意。但我觉得这恰是元稹实在的体现:生活还将继续,我还应该变得更好才能对得起你的期待与柔情,所以除了想你念你,我还得修道修身。


元稹曾经沧海难为水什么时候写的(曾经沧海难为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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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现实中老人失偶时,社会早已认同应该再婚以互相照应安度晚年,普通人性格不合都可以自由离婚,何必苛求古人?何况那还是个三妻四妾司空见惯的时代。其实对于元稹来说,想要在此诗中表示专一也很简单,只需改俩字即可:不缘修道只缘君。平仄依旧。在《离思》第二首中作者已回忆过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闲读道书慵未起”,说明“修道”也是二人往日生活的一部分、情感纽带的一部分。唐代修道成风,下笔不离寻仙问道的李白自不待言,连元稹的好基友白居易也是修道迷粉,白居易还曾自创修道所用的“步云履”。事实上正是寻仙问道造就了李白那天马行空的浪漫主义高峰,而元白的修道则未影响新乐府运动现实主义大众导向的追求。

元稹的心里有过韦丛,有过薛涛,有过刘采春,笔下有过许多传颂至今的诗歌,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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