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所有“中国最被低估的导演”“最被低估的国产片”的讨论中,导演王竞和他的《万箭穿心》,都能被拿出来做例子。

400万成本,票房不到300万,豆瓣评分8.5,崔永元说:这样的电影不去看,那真是万箭穿心;崔健说:这是一部完美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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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经过去五年多,《万箭穿心》在影迷之间,依然具有讨论度,但是在作品背后,导演王竞这个名字,一直没有进入主流导演行列中。

《大明劫》之后,快五年没有新作问世的王竞,下一部快上映的作品是青少年奇幻冒险片《查理九世》,知名IP改编,视觉特效占极大比重。如果是看多了《饥饿游戏》《移动迷宫》《分歧者》的观众,大概会把改编成电影的《查理九世》,看作前面这些作品的低幼山寨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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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竞的本质工作是北电摄影系系主任,从97年开始,到现在共拍摄了十部影片,可以说始终没有进入主流视野,2012年的《万箭穿心》和2013年的《大明劫》,让他进入了影迷视野。这两部经受住考验的作品,让他进入了那个看不见的名单,那个名单上,写着影迷们心里“没有被大环境沾染,坚持对艺术的追求”的创作者的名字。

如今,这位导演也投身IP改编电影,投身国内似乎难拍好的奇幻题材,这是对市场的妥协,还是对某种东西的放弃,有人留言“心疼王竞老师”,似乎在纪念又一个理想的陨落。

到底是不是“资本裹挟”?转换跑道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直接采访导演,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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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我们想象得更加坦然和平和“不想再做小成本的电影了”,“以前我也没觉得,我是坚持一条怎么样的路”,即使作品中有那些尖锐的表达,但导演本人,必然是没有想给自己增添什么悲凉的色彩和清醒于世的姿态,拍小成本是这么拍,拍投资高的奇幻题材也是这么拍,题材类型没有限制,故事根基没有本质区别,只要放进自己的表达就可以。

也许,是影迷们想多了,老导演们“走下神坛”,让每一个拍出叫好不叫座电影的不知名电影人身上,都沾染上“悲情勇士”的假想。对任何一个从事电影创作的人来说,都不会刻意拒绝商业、拒绝高成本、拒绝主流观众。王竞导演说“在这部电影(《查理九世》)里,我该想去表达的也都表达了,也没觉得有委屈自己什么,没觉得我放弃了什么样的东西”。

以下,都来自于王竞导演本人的口述。

“以前没觉得自己在坚持,现在也没觉得自己在放弃”

我其实没给自己定位,必须专注于哪个类型,我拍的第二个片子《圣殿》,就是一个穿越题材,还是自己写的剧本,包括《无形杀》,虽然是现实的,但也可以说是一个罪案题材,对各个类型是开放的。之前一直在运作一个偏商业的项目,是一个连环杀手的题材,都选完景了,不过后来还是没做成。

从现实题材电影转到冒险科幻片,其实没有很大转换的感觉,讲故事的层面,最底层都是相通的,最后比方说开出不同的花,那是上面的问题,根基是一样的。

《万箭穿心》能够唤起好多人的共情,因为可能很多人会觉得,我妈就是这样的,我姐我姨就是这样的,还有很多女人觉得,我就是这样的,这种心态是原小说,捕捉到中国人挺疼的一面,但是过去没有作品去碰这个地方,就把自己打中了。这个是原小说有的力量。

但是那种作品,我不想做了,过程太苦了。做特别小成本的片子了,太累了,中间拍摄的实现度就会妥协太多,很多想完成的东西都完成不了,都要打折扣,这个我不想再经历了。《万箭穿心》是最后一部,到《大明劫》的时候就好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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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箭穿心》最极端的那天,一早我们出工去拍摄,坐在车前面看见人家买早点上班,我们却想着:今天去那个场地能不能拍,还不知道。一会儿又接到演员电话说,到现在订金还没收到,我不演了。每天都是这样的消息,小成本片子那种崩溃感,到了现场,又得到消息,昨天定的那几个演员都不行,今天就只有这几个,明明知道不行,但这个场景只借给咱们拍一天,你必须得拍。就这种东西,太虐心了。当时就想,不再拍这样的片子了。

预算多了是不是会得到更多干涉,这个真的不一定,取决于你的合作方式,第一个是一开始你对这个题材的判断是否太违心,如果一开始,你就为了去接一个这样的片子,自己并不是真心喜欢,包括制片方对这个片子的期待值,和你自己的期待值,一开始就相差比较大,那就是判断的问题。那个时候如果你接了,很可能大家走的就不愉快。但是如果大家一开始的判断重合度比较高,制片方团队也是比较专业化,大家其实是可以相处融洽。然后就是工作机制,假如我们一开始,大家就不是“你是制片方,我防着你,你别干涉我,心里先垒一个墙,是一种提防和对抗的姿态”的话,就不累,会相处挺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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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做了,大家爱怎么说怎么说,那个根本无所谓,你自己想的是什么样,就去做就行了,以前我也没觉得,我是坚持一条怎么样的路;但是今天我也没觉得我放弃了什么样的东西。在这个片子里,我该有的,该想去表达的也都表达了,也没觉得有委屈自己什么,我觉得看了片子大家应该能觉得,该有的东西都在。

现在这部一定也有预算带来的困难,还不至于到宁浩那样,前面拍完三个月,最后说这三个月都不是我想要的,全部推翻重来一遍,这还不可能,还没到可以任性的地步。但是已经很好了,想要的东西基本都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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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低估年轻观众,太无菌对成长其实不利”

青少年电影在中国不热门,可能好多导演都觉得那些东西太小孩儿了,自己不想做这么小孩儿的东西吧,我们把自己和小孩儿之间那条红线画的太清晰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小孩儿,本来不该有这么深的界限。还有我们对儿童片的定义,觉得儿童片就是探讨小孩儿的问题,小孩儿的思想。不全是这样的,我以前做过这样的作品,也不觉得那个只适合儿童看,那个片子探讨的问题,有社会问题,比如校园暴力,这也是一个严肃题材。不应该画那么清的界限。你看斯皮尔伯格,他拍的片子也有《丁丁历险记》。

国内和欧美的科幻题材小说,区别可能还是在世界观这块儿。故事层面上,我觉得《查理九世》做得已经很好了,但是国内的作品,在世界观这块儿和西方还是有质的不一样。他们的习惯,一定要讲一个作品背后的结构,背后的逻辑和支撑,这是他们特别在意的。比如J·K·罗琳,肯定是在写作品之前,把家族树都设计好了,比如托尔金,在那个之前,世界系统都做好了,甚至连什么地方说什么语言,连精灵的语言都发明完了,这样的写作习惯,国内可能只有《三体》才有,大部分的中国作品,尤其孩子这部分的,大家都有点儿信手拈来,天马行空,不太去依赖背后的逻辑系统,这个可能跟西方是一个根儿上挺大的差别。

《饥饿游戏》《移动迷宫》这些我没看过。但是《2001太空漫游》这些,我是关注的。我还是喜欢,在逻辑上、思考上比较扎实的作品 ,未必是在科学道理上,更多的兴趣点可能是在它自己的思考逻辑,比方说整个世界观的逻辑。

现实的质感,或者是现实的逻辑,那个东西是我唯一会使用的。包括这部片子,《查理九世》里面也是有比较现实的根基,可能有科幻,可能有想象的非现实的元素,但是中间的矿镇,生活环境,每一个人物,在生活里的根基还是挺现实的。包括想象力的部分,也需要有科学的逻辑支撑,完全天马行空也做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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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九世》这本书好的地方,就是这个冒险本身,会让很多人觉得有想象力。第二个是,不是那么的人畜无害,本身有一些黑色的部分,有吓人的部分,比如恐怖医务室里很多人的尸体,肚子里还养蝴蝶,这样的部分在过去中国孩子的作品里是没有的,过去剔除的太干净了。但是孩子的世界不应该是这么干净的,太无菌对孩子的成长其实不利。我对自己的孩子,教育理念就是开放的,18岁以下,什么话题和电影都能看,什么暴力、性爱,我们家孩子全能看,到今天他已经长大了,我也没觉得他比其他孩子有什么负面的东西,这个是教育理念问题。《查理九世》这个作品好就好在有一些暗黑的东西,有一些小的恶趣味,这些都挺好的,是改编的时候吸引我的地方。

我觉得不应该低估观众,低估孩子,其实他们通过自己的渠道看过很多东西,现在口味已经挺厉害的了。就平心去做,做一个自己会喜欢的,适度放低年龄上的门槛,但是不意味着对低年龄的孩子,就要去说假话,或者说违心的话。也许需要把语调里生涩的东西减弱一下,让他能够在句子的表面听明白,最起码做到这样,而不能一开始就用生涩的话把他隔开。就好像给我儿子讲一个挺难的道理,一定要把口吻降低,让他能听懂,但是你对自己的孩子讲这个道理,不会讲一个假道理,也不会讲一个道理只适用于九岁,肯定是人生该有的道理。

90后、甚至95后观众和70后80后的差异,我觉得可能没有那么多。尤其像电影,你看斯皮尔伯格都多大年纪了,他做《头号玩家》,还是有很多年轻观众喜欢,只要是电影本身好看的东西,规律其实没变。《头号玩家》过了十年,还是会有人喜欢,就像当年《夺宝奇兵》,今天拿来,年轻人还是会喜欢看,其实没有那么严重的代差。

所谓代沟明显,比如年轻人和父辈,那个中间的代差是因为父辈没进步,他们相对固化。可能年纪更大的一群人,他们的问题是,太固化了,守着自己年轻时的东西,年轻人就烦了,构筑了语言系统上的对抗。其实骨子里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差距,情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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