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博士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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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在很多的桥道要冲或房屋墙壁拐角立有一块小石板或石人,上刻有“石敢当”、“泰山石敢当”等字样,以镇压凶兆,是一种很受欢迎的习俗。
关于这一民间传说的起源和演变,有许多不同的说法。笔者拟对“石敢当”相关的几个问题进行初步的讨论,以供各位参考。
石敢当为人说质疑
有关“石敢当”一词的记载,最早出现在西汉史游《急就章》中。
“师猛虎,石敢当,所不侵,龙未央”。颜师古注:“卫有石蜡、石买、石恶、郑有石制,都是石氏;周有石速,齐有石之纷如,其后以命族。敢当,所向无敌也。”
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十七“石敢当”一节,引自史游《急就章》和颜氏注,对颜氏的观点完全同意,与刘元卿、陈继儒、黄斐默等人的观点相差无几,近代学者魏应麒也是其中一员。
颜师古所说的“石敢当”很难让人信服。我们都知道《急就章》是当时孩童的启蒙读物,按照颜氏的说法,石敢当姓石天下无敌,如果不是因为姓石的名气太大,孩子们很难接受老师的教导。
笔者翻阅典籍,至今尚未发现一位在汉朝之前赫赫有名的无敌豪杰石某某。近代学者邓尔雅曾说:
“石敢当一语,出自《急就章》,本没有这个人,后人特就文意石敢当以为喻而已”。
宗力和刘群二先生也说:“西汉史游《急就章》中有一段话:“师猛虎,石敢当,所不侵,龙未央”。
颜师古注:以为石乃姓氏,名字敢当为天下无敌。有人取石敢当天下无敌的文意以镇魔之物。这句话,虽不能尽如人意,却也是意犹未尽。古语有很多这样的词句,为什么专取于此”。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石敢当是五代汉朝的一位武将。明人陈继儒在《群碎录》中写道:
“五代汉刘智远时,有一位武将名为‘石敢当’,其慕古人名以自表见耶?亦即其人与?”
杨信民在《姓源珠矶》中,也说过:
“五代刘智远为晋祖押衙,潞王从珂反,愍帝出奔,在卫州相遇。智远派力士石敢当的袖铁槌侍。晋祖与愍帝商议,智远冲进,石敢当战死,智远尽杀帝左右,因火烧传国玉玺。石敢当生平逢凶化吉,御侮防患于未然。所以,后人每到桥路冲要之处,必然会以石刻其志,写其姓字,以此来捍卫居民。”
笔者认为“石敢当”石碑与五代武将石敢没有任何关系,其原因有三点:
其一,查旧、新《五代史》,有石敢之名而无石敢当者,也没有把把武将石敢称为石敢当的文献记载。
《旧五代史、高祖本纪,》中有这样的记载:
“应顺舍,晋高祖镇常山,唐明宗召见,会闵帝出奔,与晋高祖在途中相遇,被送到了卫州,在一间驿馆中落脚。闵帝左右谋害晋高祖,帝命御史石敢袖铁槌站到晋高祖后面。乃有变,敢拥高祖入一室,以巨木为塞门,自取灭亡。帝率领大军斩杀了闵帝的左膀右臂,这才让晋高祖免遭劫难。”
《新五代史、汉本纪第十》中有记载:
“潞王从珂反,愍帝逃亡,高祖亲自镇州朝京师,在卫州遇到愍帝,止传舍,智远派武将石敢袖铁槌侍高祖以虞变。高祖和愍帝商议不成,左右欲兵之,智远拥祖入室,敢左右战斗而死,智远立马率领大军将愍帝左右斩杀,留帝传舍而去。”
旧、新《五代史》中所记载的内容虽略有不同,但武将是石敢而不是石敢当,却是相同的。
其二,西汉史游《急就章》中就提到了石敢当,莆田县曾出土了唐大历五年的“石敢当”石铭,因此,石敢当比五代之武将石敢明更早。
清朝学者翟灏在《通俗编》中也说得很清楚石敢当与五代之石敢没有关系。
《五代史》记载:“刘知远是晋押衙的人,高祖遇到愍帝于传舍,知远派的武将石敢袖槌侍高祖以虞变,是植石所刻取此,是大历有刻之者,断知此说非矣”。
第三种观点认为,泰山石敢当就是“大夫”。《茶香室丛钞》卷十中有一句话:“王世祯《夫于亭杂录》说:齐鲁风俗,多是在农村胡同口立石,刻“泰山石敢当”五个大字,可幕夜至人家治病。北人称医生为大夫,又称石大夫。
注:这五个字南方有之,但是没有医病之说,也没有大夫的名字。从这段文章的意思来看,泰山石敢当为大夫的传说并不是很广,只在北方有,在南方却没有。
泰山石敢当是大夫的说法之所以在北方流传,是因为它的由来,是传说中的“石敢当”可以降妖镇邪的演义。
在听说泰山石敢当能治病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去探究它是人是神或者是什么了,否则,怎么会说“可幕夜至人家治病”,而不是白天就能进人家看病?
石敢当是古代灵石崇拜的遗俗
根据笔者对泰安市的文献和考察发现,凡刻“石敢当”的大多是用石头做的,很少用其他材质。
在农村发现有泰山石头敢当和泰山石镇宅,除了少部分刻在新房子的墙上之外,多数都是用石头雕刻而成。如“石敢当”这样的文字,其主要功能是什么?
正如莆田县出土的唐大历五年石碑所言:
“石敢当,镇百鬼,避灾厄。”其他的都是以这个为基础角色延伸或演义的。“石敢当”三个大字“石”,
石敢当的名字刻在石头上,有厌殃镇鬼的功效,从更深层次的意义上来看,两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
江宗衍在《石敢当》一书中说,《淮南·万毕术》云:“丸石于宅子的四角,则鬼物无能殃也”庚信的《小园赋》“镇宅以埋石”。
王成竹先生猜测,这很可能就是石敢当的由来。王先生还说:
“就石敢当这三个字的意义来说,盖即石可当其冲也。故镇于庐舍,墙角街道巷尾门前直冲之处也。”
宗力和刘群二人都觉得王成竹的话“颇有道理”,又补充道:“宋庆历中所发现的唐朝石铭,并非后人所说的小石碑,而是被埋在了宅院的地基之下,类似于上引镇宅的石头。
其实这是一种古代灵物崇拜之遗俗,以石头为灵,赐予辟邪镇鬼的力量,将其埋在宅下,后来还用了“泰山”这两个字来增强自己的威严。
就像是现代的小石碑,或者是小石人,都是驱邪的神物。宗力和刘群将石敢当视为“古代灵物崇拜之遗俗”,颇有见解,但略有欠缺的是未作讨论。以下拟就石敢当习俗上溯由来,进行纵向探讨。
灵石是一种在史前社会中形成的一种古老而又广为传播的宗教仪式,在等级社会中有着自己的延续。
灵石祭拜与祭天、祭地、山川、祭祖、祈愿、避灾、等都有着密切的联系。
在这里我们只对“石敢当”有关,有着驱邪辟灾功效的灵石崇拜做一番探讨。
“万物有灵”是原始宗教思想发展的初始阶段。一种特殊的岩石的外形。色彩和特定的地理位置,都可以被古人赋予灵性。
台湾文人将神石称为“石头公”,视其为护身符、驱邪之物。白石崇拜在我国的羌族地区十分盛行。
白石崇拜的起源,羌人的神话是:古时的羌人与戈鸡部落交战,不能取胜。那时,有一位神明在梦中告诉羌人,要打败戈鸡人,必须用白色的石头做兵器。
羌人依他所说的去做,他们确实胜利了。只是不知道这位是什么模样,用一块白色的石头来代替祭拜。在非洲尼日利亚的乡村,为了治疗疾病,人们把神石作为祭品。
上述材料都是民俗学文献,而且从考古材料来看,并不缺乏证据,如甘肃永靖秦家的齐家文化墓葬中,出土了不少随墓葬的石头,大小不一,所属为白色,石头被放置在尸体的头和尸体周围,而另一些石头则环绕着尸体。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埋葬方式,都以石头陪葬,少者五,六块,多者一百零五块。
在四川的巫山大溪文化的一些墓葬中也发现了一些石质的陪葬物。
值得注意的是,在史前墓葬中,随葬的石头数量极少,这说明墓主人很有可能是死于意外,墓穴中的石头很有可能是灵石,其目的是借用灵石来镇墓,不让亡灵成为厉鬼。
现在,我们再回到关于石取当的事情来。西汉史游《急就章》中有石敢当之语,唐颜师古有注。前面曾说过,颜氏以“石”字作姓氏是有问题的。
“石敢当”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应该是“盖即石可当冲也”。也就是说,灵石可以辟邪厌殃抵挡一切。
从《风俗通义》中也有关于石敢当辟邪厌殃的记载:“汝阳彭氏墓前有一个石头人,在石兽后面。田家老母到市里买了几块饵,暑热行疲,在石人下休息,遗一片饵去,忽不自觉”。
这件事被路人们传得沸沸扬扬,说“石头人能治病,治好的人都会来感谢。”又曰:“头痛者摸石为人的头,腹部疼痛者以手抚腹”,“凡有病自愈之人,皆有福气”,故称这石翁为“贤士”。
很明显,这是当时人们将石头人当作驱邪治病的一个例子。顺便说说泰山碧霞祠的两块通碑,也就是所谓的御碑,现在还有用硬币摩碰御碑防疾病的习俗。
摩碰御碑的人心里默默念叨:“御碑摩,御碑碰,摩碰御碑不生病”。这种习俗与上述应劭中记载的内容差不多相似。
宋仁宗庆历年间,莆田县出土了唐代宗大历五年的石铭云:
“石敢当,能降百鬼,能降百殃,官使福,百姓康,风教盛,礼乐昌盛。”
这块石碑原本是在宅院之下,其镇宅之意不言而喻。
袁枚《随园随笔》中也有这样的记载:“刻今俗为厌胜,辄树一石于当所,曰“石敢当”
上面的资料主要来自于南方,而在北方也是如此。由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关于石敢当的风俗,是古代灵石崇拜之遗俗,它的功能,不管在哪里,都是为了驱除灾祸。
也许读者会发现,上面提到的“石敢当”和“泰山石敢当”,在早期的历史资料中,只提到了“石敢当”,并没有提到泰山石敢当。
那么泰山石敢当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并盛行的?“石敢当”与泰山石敢当有何关联?
邓尔雅先生搜集了一篇民间传说,传说康熙年间,一位将军在音达礼年时,曾在中东的长廊上与浮图作对,居者辄不利。
适道出江西,因诣龙虎山,求张道长厌胜之术,甫就坐有一位道士跌坐橄西,道长指谓他说:“祈此师可也”因礼拜之。道士曰:“此宅煞细故,用大字镇之当吉。”索纸上写着“泰山石敢当”五个大字。款著纯阳子书。
将军大吃一惊,旋失道士所在,道士说:“今日纯阳师在殿中,你能得此殊荣,实是天大的机缘。”遣使南归。勒石东廊,字径逾尺。见者咸谓出入虞褚间。
刘群、宗力同志为广东徐闻县的民间故事作了如下描述:
康熙年间,有好几位知县都是刚到县里没几天,就离奇死亡了。某黄知县知道了这件事情,就带着一位风水先生去了。先生查到,县令的座位上,有一座宝塔的影子落在上面,所有的官员都在这宝塔的威压下死去。
之后县衙门前就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有“泰山石敢当”五个大字,大意就是借泰山之势可抵宝塔之影。立了石碑之后,之前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
这两个传说虽有不同之处,却有一个共同之处:一是故事都是在康熙年间发生的,二是用泰山上的石敢当镇妖。王世祯在谈及齐鲁风俗时,也提到了泰山的“石敢当”。
由此可以看出,泰山的石敢当是在清朝初期盛行的,它的出现可能要比明朝的时候更早。石敢当前加泰山,就是要借助泰山的力量,来增强自己的威力。
泰山的“泰”,在上古时代为“太”,也就是“大”,广意中的太山,就是一座可以镇压妖镇邪的大山,在上古神话传说中,经常出现。
就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就是被佛祖镇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狭义上的“大山”指的是泰山,位于今山东省泰安市。泰山巍峨雄伟,是历代皇帝祭祀的圣地,是一座圣山。
汉武帝刘彻称赞泰山“高矣、特矣、强矣、赫矣、惑矣”。而朱元章也曾说过泰山是:
“根盘齐鲁兮,不知其千百里;高耸入云兮,不知几千万仞。”
泰山的力量是毋庸置疑的,故而在避灾避殃的石敢当前加上了泰山以增强它的力量不难理解。
石敢当民间故事传说演变及评析从明清到现在,人们对石敢当和泰山石敢当的民间传说颇多。笔者目前所知的这些民间故事,除了邓尔雅的一篇以及宗力和刘群两位同志所提供的一篇之外,另外还有十多篇,分别是在近年出版的《泰山传说故事》《泰山民间故事大观》《泰山民间故事》等书籍。
前面所引用的邓尔雅及宗力和刘群的两段关于泰山石敢当的民间传说,都以石敢为“石”为基础。
它盛行的时代不早而且流传范围并不广,但从这两个民间故事的深层含义来说,其来源都是古代灵石崇拜的遗俗,石敢当镇邪厌殃意义的发展。
莆田县石碑上的“石敢当”,尤其是碑文中的“石敢当:镇百鬼,厌灾殃”的文字,对这种民间传说的形成,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是正宗的。
一种是以降妖治病的民间传说,它是以“石敢当”为“人”为根本出发点的。
《大观》书中记载有“驱妖型”两篇,驱魔型一篇和《传说故事》中的“石敢当”传说,都属于此类。
这些民间传说大多都是关于石敢当的,不但勇猛还能给妖魔缠身的人治病,很明显和王世祯所说的北方人把石敢当称为“石大夫”有联系。
这些民间传说虽将石敢当视为人,但其故事的深层内涵却与灵石崇拜中有着降妖除魔的功效的石敢当不无关联。
还有一种是把石敢当作为五代武将石敢的民间传说。如鲁岳同志编撰的《石敢当》等都是如此。
这些民间传说都是关于石敢当的英雄事迹。明代以来,认为石敢当和五代武将石敢关系的人不在少数,清人金繁编修了《泰山志》,说:
“石敢乃五代时勇士⋯⋯,袖铁糙侍高祖,遇变,遂于左右格斗而死。稽宅径须避方煞,故取名石敢当耳”。
石敢当和石敢虽然是两回事,但这两者之间,却多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最后一种是泰山石敢当的民间传说,第一种是泰山和石敢当是一对好朋友,另一种是唐太宗被泰山石挡住了。朋友说泰山和石敢当是同学。
泰山家境殷实,读书用功,考中进士。可是,石敢当却一事无成,只能一个人在外面游荡。有一次,石敢当去泰山城乞讨,泰山把他留在了家里,对他很是客气。
几年之后,泰山因为公事,一去就是半年,石敢当的自尊心很高,认为自己在这里久居,泰山有意避而不见,于是“永别了”。
泰山处理完公事,回到家中,得知石敢当的死讯,伤心欲绝,便自杀了,因泰山和石敢当是情同一人,葬在一起,后人为了纪念他们,故把泰山和石敢当之名合在一起,故称泰山石敢当。
结语
综上所述,石敢当是古代一种辟邪厌殃类灵石崇拜的传统,和“人”没有任何关系。在西汉史游的《急就章》的记载中有“石敢当”之语,大概意思是灵石可抵挡万物。此后,不管是莆田出土的唐大历石碑,还是桥头巷口要冲和宅邸立的石敢当的石头,都是这种意思。
而在石敢当之前加泰山,起源于明朝,盛行于清朝,流传至今天,意在借助泰山的神圣力量,增加石敢当的威力。
有关“石敢当”的各种民间传说,在深层意义上,与“石敢当”的真实意义是一致的,有的则是完全不同的。
与真实情况有一定差距的民间传说之所以能够形成,是有其原因的。但近几年,有些同志以整理民间传说为名,以神话为幌子,再加虚构、编造,将其与历史真实情况拉得更远,则不是可取之处。
参考文献刘元卿的《贤奕录》
陈继儒的《群碎录》
黄斐默的《集说诠真》
魏应麒《致元胎先生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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