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耳
《诗经·周南》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痛矣,云何吁矣!
这是一首闺中怀远之诗。它的独特之处在于作者不仅从正面描写了妻子如何思念丈夫,而且通过妻子的悬想,用大量的笔墨表现了丈夫刻苦思妻的行状。
全诗共四章,可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即第一章,从正面表现妻子思夫。诗一开始,作者展示了一个典型的细节:“采采卷耳,不盈顷筐。”“采采”朱注为“非一采也”,翻译成现代语就是:采啊采啊。“顷筐”,类似簸箕的斜口筐,易盈之器也。卷耳是随手可采的野菜,筐斜小易盛,这位妇女的手也是不停地采着,为什么总是装不满呢?“嗟我怀人”,作者在第三句作了解释,原来她正为思念她的丈夫而长吁短叹呢。俗语云“一心不可二用”,一个满腹心思的人怎么可能同时倾力于她手头上的工作?由此可以看出,“采采卷耳”不过是一种心不在焉的动作而已。她的目光肯定是呆滞的,手也软弱乏力,不是采错,就是抓空,或者将采到的扔到篮子外面,这样,怎么能采满呢?后一句“寘彼周行”,又是一个典型的动作。思念丈夫的心情是如此地沉重,她干脆就把菜篮子放在大路上。“周行”上是不会有卷耳的,可见她已不在原来“采采卷耳”的地方,她一面“采”,一面向大路走来。为什么要到大路上并把菜篮子置之于此呢?原来当初她就是从这条道上送走丈夫的;而今,他也许又从这条路回来了。所以,她便下意识地来到这里,眺望远方,不由得悲伤万分。
作者在第二部分即后三章里给我们展示了另外一幅图景。这里的人物“我”指的不再是思妇本人,而是她的丈夫。不过,这幅图景却不是实在的,而是思妇悬想中的丈夫登高怀乡图。诗的这种跳跃幅度是很大的。这三章都是思妇拟想其丈夫思乡之苦。诗意层层递进,感情渐趋强烈。前二章首二句写其夫鞍马之劳,选材和笔法都很精妙。写旅程只云“崔嵬”、“高冈”、“砠”,既说明路途之险恶,又使诗自然地转到登高思亲上来。写辛劳,只言及马及第四章里的仆从,并没直接说到主人,却远较直说意味深长。马是善载健行之兽,仆也多是精壮之人,他们竟然被累倒了,主人一路的艰苦就可想而知了。
爬上高山大冈,自然免不了纵目家乡。然而“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故乡渺渺,哪里能看得见呢?思妇的丈夫该是多么悲伤啊!他此时只有举起“金罍”、“兕觥”,借酒浇愁,以期“维以不永怀”、“维以不永伤”。然而,思亲的情绪反而更加强烈。于是在第四章中,作者让这股感情痛快淋漓地完全迸发出来,变陈述为感叹,连用四个“矣”字,大有“繁管急弦之意”。
《卷耳》多从设想丈夫思妻着墨,这样,虽不言妻子思念之苦而愈见其苦,不言妻子思夫之深而愈见其深。后代好多诗都深受其影响。如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杜甫《月夜》、元好问《客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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