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散文《五猖会》教学随笔
《五猖会》是鲁迅先生《朝花夕拾》中的一篇散文,回忆自己童年时看赛会的一段经历。
鲁迅写了四次赛会,以赛会为叙事线索,四次赛会互相对比映衬。首先概写童年看到的简略的赛会,其次引述了张岱在《陶庵梦忆》中所写的明代豪奢的赛会,再次写了自己亲见的一次较盛的赛会,最后写东关五猖会,全县最盛的赛会。东关五猖会本应是写作重点,但恰恰在四次赛会中着墨最少,而把写作重点放在了赛会前父亲让自己背书上。
《五猖会》表现童年鲁迅的期盼与向望,失望与苦痛。童年鲁迅像所有的孩子一样,期盼热热闹闹的赛会,但所看到的赛会总是简陋草率。明代的赛会豪奢,但早已消亡,无福所见。亲见了一次较盛的赛会,但因为不能亲身参与而非常遗憾。终于可以去看全县最盛的五猖会了,大家早早做好了准备,作者也迫不急待,欢呼雀跃,但就在临出发的一刻,父亲却让背诵《鉴略》,背不过不让去,“我似乎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虽然最终背过,但看五猖会的兴趣与热情也一扫而空。四次赛会,相同的是,都是在期盼向往中开始,在遗憾失望中结束,对五猖会的期望最大,最终失望也最大,留下的痛苦记忆也最为长久。
“我至今一想起,还诧异我的父亲何以要在那时候叫我来背书。”鲁迅诧异的不是父亲让自己背书,而是选择的背书时机,在自己正兴冲冲地要去看赛会之时,在全家都做好准备就要出发之时。鲁迅诧异的是父亲对孩子心理的隔膜漠视,是父亲的“专制”,“母亲、工人、长妈妈即阿长,都无法营救,”父亲这种教育行为给鲁迅带来长久的痛苦记忆,直到写作此文时,“别的完全忘却,不留一点痕迹了,只有背诵《鉴略》这一段,却还分明如昨日事。”
孩子有孩子的心灵世界,有他自己所关心与追求的东西,这往往和大人对孩子的期望相冲突,孩子因为幼小,没有自主性独立性,物质与精神都得依赖成年的父母,结果常常是孩子的愿望落空,孩子的心灵受到伤害,孩子的性格被扭曲。我小的时候,每到冬天,总希望父母偶尔可以做点爆米花,上学时装在口袋吃。记得有一回,我求到半夜,父母呼呼大睡,竟无动于衷。小时候想买点什么,比如冬天戴的棉帽子,也得求父亲很久。我现在不善于求人,也不太相信别人会满足自己愿望的性格,可能就是小时候形成的。
我的体会,养孩子之难,就在于孩子与父母之间意志的冲突,如果随着孩子的天性,不加教育与引导,孩子恐难成材;如果强加教育与训练,往往又会引起孩子激烈反抗,结果事与愿违,两败俱伤。这之间的度如何拿捏,实属不易。我的观察,人性多好逸恶劳,孩子贪玩,即是人之天性,但孩子总要学习,而学习要付出心力与时间,难免枯燥无味,所以让孩子学习,就是和人性的劣根性做战,这种战争无休无止,常常让父母心力交瘁。有父母陪孩子写作业气到心肌梗塞,即是最好的明证。
鲁迅的散文,常有文化批判的意义,此篇也是如此。文中的赛会,是民间群众性的封建迷信文化活动,有“礼教”的色彩,“妇孺们是不许看的,读书人即所谓士子,也大抵不肯赶去看”。至于东关的梅姑庙与五猖庙,原本与礼教与迷信相关,而现在鲁迅看来,“殊与礼教有妨。”赛会绍兴当时的民俗活动,展示了鲁迅童年所处的社会底层的文化环境。“赛会虽然不像现在上海的旗袍,北京的谈国事,为当局所禁止”,鲁迅在文中随手一笔,也讽刺了当局在文化上的落后与反动。当时盘踞江浙一带的北洋军闻孙传芳认为妇女穿旗袍有伤风化,曾下令禁止。北京的军阀禁止人民谈论国事,因此酒肆茶馆等公共场所多贴有“莫谈国事”的纸条。
鲁迅是语言大师,其语言极具表现力。这次阅读,发现文中一处细节,非常传神。请看下面一段文字:
“我常存着这样的一个希望:这一次所见的赛会,比前一次繁盛些。可是结果总是一个“差不多”;也总是只留下一个纪念品,就是当神像还未抬过之前,花一文钱买下的,用一点烂泥,一点颜色纸,一枝竹签和两三枝鸡毛所做的,吹起来会发出一种刺耳的声音的哨子,叫作“吹嘟嘟”的,吡吡地吹它两三天。”
此段文字细数之下,竟用了十个数量词“一”,这些数量词把鲁迅愿望之小,希望之低,得到的纪念品之廉价简陋无趣充分表现了出来,表现了对赛会的期盼和极度失望之情。
鲁迅在此文中引用了张岱《陶庵梦忆》中的赛会情景,此处对的“一”的妙用难道是受张岱《陶庵梦忆》中《湖心亭看雪》一文启发?请看《湖心亭看雪》中此段:
“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此处张岱用“一”,数量词之妙用,很值得玩味。这些“一”表现了大雪之后天地白茫茫一片的景象,表现了天地之广阔,人物之渺小与孤独,表现了作者遗世独立的人格与超越俗世的雅兴情趣。
语言运用的艺术,语文教学之方法,从张岱与鲁迅对数量词“一”的妙用之中,似乎可以管窥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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