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当代作家,山西霍州人。著名新闻理论家、散文家、科普作家和政论家,《新湘评论》杂志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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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惟诚同志向我讲了一件事。“文革”结束不久,他在胡耀邦家中碰到一位老同志,发牢骚说:“现在无事可做了。”耀邦说:“怎么可能?共产党员永远不会无事可做。实在不行给邻居的孩子们讲故事总可以吧。”他记住了这件事。
惟诚同志自66岁从部长岗位上退下后,自告奋勇地到出版社主持《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二版)的修订,一干就是14年。修订到尾声时一家杂志社请他写卷首语,一写又是6年。说是卷首语,实际是每期讲一个故事。当读者打开油墨芳香的第一页时,就听到一个老者的声音,在耐心诚恳地说事析理,与你谈心。中国人讲故事而成名成家、名垂青史的大多走搜怪求奇、惊世骇俗的小说家之路。最典型的是《聊斋》《西游》。蒲松龄甚至在路边免费设茶摊,求人留个故事。好故事能让人惊出一身冷汗。惟诚同志的故事却专向真实、平淡中去找,专找那些每日每时发生的,不知你已眼见耳闻、身体力行了多少遍的事。只是有一层窗户纸还未捅破----经他一讲就捅破了那个理。这理原来左右着我们的生活甚至生命。你也会吓一跳的。
他讲社交。我们一个企业家到德国去谈生意。落座后对方问他喝什么?他要了一杯茶,直到谈完却一口未喝。对方问:为何不喝?他象征性地喝了两口。生意吹了。对方认为,既不渴,何必要茶?不诚实,又浪费,无以交。小细节坏了大生意。
他讲服务。某公交车每停靠一医院附近的站台时,售票员总要喊一声:要去医院的可在此下车。外地乘客不胜感激。一老人接邮局电话去取挂号信,到后却说要看身份证。老人白跑一趟,说道:“为什么电话上不多说一声?” 愤而把邮局投诉上去。多一句,少一句,两重天。
他讲修养。一大学生毕业后到某地找工作,遭窃,身无分文。便去捡垃圾。一老板暗示他可去某公司应聘,一去即宣布被录取。原来此老板已观察他多日,他捡完垃圾,把有用的留下,没用的细心处理好。办事认真,才堪大用。
他讲和谐。“五一”节,北京大学的学生为学校的农民工办了一个专题影展,都是在学校里打工的“包子大叔”、“洗碗阿姨”、清洁工等等。这件事大受欢迎,引起轰动。可以看出社会需要理解,人格渴望尊重。
他讲得最多的是下一代的成长。4岁的小孩子问“蚂蚁怎么睡觉?仰着还是趴着?”这些问题谁去回答?12岁的孩子过生日,家长为之举办50桌的宴席,怎么看待这种事?一所学校接受社会捐助,但不直接要钱,而是组织学生的绘画作品去义卖,是为培养学生的自尊心和成就感。还有,社区为7~11个月的孩子举办爬行比赛,小家伙得了冠军,全家人兴奋不已。等等。
这些事情我们全都碰到过,但却很少再往深一层去想。搪塞的最好理由是“生活节奏太紧张”,就像开会一迟到就说是“堵车”。生活已让我们麻木,社会也需要有个心理医生,需要一批有阅历、有思想、有耐心、能给这社会把脉的高级志愿者。惟诚同志长期从事经济工作、宣传思想工作、新闻出版工作,他自己写过百万字以上的著作,当过高官,也曾被下放劳动,与农民一起耕地、挑粪,甚至还自学针灸去为乡里人看病。而他自己也曾几经大病,是阅尽了世事沧桑的人。现在一切都已过去,年纪大了,老了,还能做什么呢?就去为世人,为社会,特别是为孩子们讲这些平淡却又很深刻的故事。国外有一本故事名著叫《一千零一夜》,而惟诚同志却是整整讲了6年,2190夜啊。这是很要有一点社会责任的。春雨润无声,6年来这些故事于无声处不知匡正了多少时弊,滋润了多少人的心灵。徐惟诚同志常说的一句话是,他相信只要大多数人都理解了,这件事就能办成。他是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精神去来传道解惑的。本来用故事救世是所有思想者和经典里常用的法子,你看,不管圣经、佛经还是《论语》不都是一些平常的故事吗?这正应了胡耀邦说的那句话,只要你有心为社会做点事,哪怕去讲一点很平常的故事也行。
(选自《新湘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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