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远征谈安嘉和这个角色(与家暴男安嘉和)(1)

2004年初的一个傍晚。

北京人艺演员冯远征,开车从家里出来,晚上人艺在首都剧场有话剧《茶馆》的演出,他演松二爷,届时预计会有1000多位观众到场。

当汽车来到一个路口,冯远征却纠结了,左还是右?

或许,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看过的《哈姆雷特》,“生存还是死亡”。

嗯,这是个问题,也是个难题。

格洛托夫斯基的传人

冯远征祖上行医,他父亲18岁离家参加了革命,为新中国空军的奠基人之一。

空军大院长大的冯远征,没有想过当医生,也没有想过当军人,那时候他更没有想过当演员。

他的梦想,是做一位跳伞运动员。

而跳伞带给他未来演员生涯的第一个好处就是:

“之前我是一个非常内向的孩子,是跳伞打开了我性格的另一面。”

冯远征性格的这种多面性,也展现在了他之后的表演中,阴柔里带有极强的爆发力。正是这种气质,才让他能更贴近未来那个闻名全国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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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一九四二》剧照

在成为跳伞运动员的梦想泡汤后,冯远征才进入北京人艺,开始学习起话剧表演。

人艺是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简称,中国话剧演员的圣殿之一,也是演技的代名词。

某种程度讲,人艺不出演员,只出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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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远征在这个表演的殿堂之中,就像海绵,迅速汲取各种营养,当时与他同班的,还有后来被大家称为“达康书记”的吴刚。

也是这个时候开始,人艺“戏比天大”的信条,逐渐成为了冯远征心中的一个钢印,对他的人生观世界观产生了深刻影响。

当很多年后说到流量艺人时,冯远征的态度里带着一种“老派”的正确:

“如果说仅凭自己的脸蛋,就能够火爆,然后就能够挣到钱,我觉得那可能是短暂的,想成为演员,配得上这个称谓的话,一定要付出。”

他敢这样说,是因为他付出过,其中最大的一次代价,让他有难以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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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远征古装

时间到了1986年,德国人露特·梅尔辛来北京人艺交流指导。

这个快60岁的德国女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格洛托夫斯基的嫡传弟子。

格洛托夫斯基学派是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齐名的表演流派。

格洛托夫斯基认为应该大量使用身体技术来激发演员的潜能,只要智商没问题,都能成为好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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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洛托夫斯基

梅尔辛在人艺教授格洛托夫斯基表演方式时,剧烈而辛苦的身体训练受到了很多演员的抵触,其中“康达书记”吴刚还一度“告假”休息。

但是冯远征却坚持了下来,并且非常好的完成了学习任务。

于是在梅尔辛的多次邀请之下,1989年11月的一个清晨,冯远征坐上了去联邦德国的火车,成为了梅尔辛的学生,格洛托夫斯基的第三代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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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远征和梅尔辛在北京的合影

从1989年赴德到1991年回国,这期间,冯远征在德国经历了柏林墙的倒塌,交集过无数流浪西方的东方灵魂,有的人后来他此生再也没见过。

德国自由的艺术氛围让他着迷。我们不难想象,戏剧表演出身的冯远征和差不多同时代的赵立新、王洛勇一样,在西方的戏剧场上找到了属于自己专业的快乐。

然而华人演员在角色分配上的绝对边缘化也是不争的事实,用冯远征的话讲,“比龙套高级一点的角色”。

尽管,“德国不是一个容易离开的地方”。

但为了寻求自己的演员梦,得到自己希望得到的角色,冯远征非常坚定的道别了已经被他称为“妈妈”的梅尔辛。

当年,他离开中国,几乎是带着逃离的情绪。

冯远征回忆,在去德国路上途径莫斯科红场时,他看到:

许多和平鸽在红场上空飞翔,我默默想,如果在中国,它们就被吃掉了。

鸽子,像一个梦想,他因为追逐才离开,而现在,又回到了原点,回来寻找自己的梦想。

于是冯远征带着格洛托夫斯基传人的身份,带着德国人一丝不苟的精神,重新站到了人艺“戏比天大”的旗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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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冯远征

那段跳伞运动员的经历,带给冯远征的第二个好处就是:“跳伞的时候,你是把自己交付出去的。而每个演员在演绎角色的时候,都是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另一个人———交付到角色身上”。

回到中国,冯远征有了多更的选择余地。

在2002年,他也终于遇到了让自己“非同凡响”的角色。

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的“安嘉和”成为冯远征这一生都绕不过去的名字,“17年了,我一直跟安嘉和形影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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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表面上这个名字是中国家暴男的代名词,但这背后藏的是冯远征精湛的演技,或者说对人物的精准揣摩。

“他只是在妻子的问题上自私、狭隘。但你会发现,他永远在实施暴力的时候,先把自己放在一个劣势上”。

自私、狭隘,家暴男总会在暴力前后把自己置于一个无辜不能自己的角色里。

“但他打我之后,向我道歉、示好”。

“我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因为家暴后示好是他的一贯伎俩”。

这是2019年,著名美妆主播宇芽遭受到家暴后,向公众吐露的真相。

我们会惊讶发现,这与17年前冯远征对“安嘉和”这个角色的解读是如此契合,那些示好和道歉就像是下一次暴力的储备粮,施暴者反复如此在精神上加以控制,在肉体上予以摧残,带给受害者无穷无尽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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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和施暴又博取同情原谅

只用一个角色,冯远征就在全国观众心里立住了这么一个形象,而且一立好多年。直到今天,在网上搜索冯远征的相片,出来最多的还是电视剧里安嘉和施暴时那张狰狞的脸。

而格洛托夫斯基流派的表演技巧也尤其适合这个角色,逼真到招来观众为报复“安嘉和”,把冯远征汽车轮胎给扎了,甚至连自己丈母娘都担心女儿真被家暴。

所以,这部戏也是冯远征对“演员”这两个字理解的一次外化。因为真正的演员只看剧本角色,不看角色背后带给自己的人设影响,他看中“安嘉和”,是角色值得,戏比天大。

当然,只挑剧本不挑人设的冯远征也没有被“安嘉和”这个角色桎梏住。

电视剧《老农民》里的马仁礼;电影《大明劫》里的吴又可;话剧《知己》里的顾贞观,每一面都有一个不同的冯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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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劫》冯远征饰吴又可

其中吴又可这个角色,最接近冯远征本尊,两个人都对自己的职业都有着图腾般的尊重、自律和投入。

我们看到在演话剧《知己》时,冯远征拍桌子用力过猛把自己手拍错了位。

这一拍,不止是格洛托夫斯基流派技巧的释放,也是人艺“戏比天大”四个字的至臻演绎,收获的却是台下观众对角色的认可和代入。

一次别离,路口的选择

回到2004年初那个傍晚,在路口的冯远征。

左边是医院,他的老父正躺在里面,而此前已经接到了医院下发的病危通知书。

右边是首都剧场,不久后话剧《茶馆》即将开演,等着他的是1000多位买票进场的观众。

从他第一次看到高悬在人艺排练厅“戏比天大”四个字起,到格洛托夫斯基的演绎法,再到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半生的潮涌那一刻都汇聚到了这个路口。促使他默默的向右打了方向盘,听到滴答的转向灯声音,我猜测这可能是他这一生最艰难的选择。

记得《教父》里有句话,“你做出了这个选择,这就是你要承受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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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茶馆》里的冯远征和濮存昕

很多年后,冯远征回忆起这段往事时,还带着些许悲壮:“这是演员的天职,一千多个观众买了票来.......我说我演不了了?没办法.......只能放弃小家的那一面,我是演员,这也是演员应该做的”。

当晚在话剧《茶馆》第一幕开始的时候,冯远征的父亲在医院去世了,这成了他心里最大的遗憾。

“我把太平间的抽屉拉开,拉开一个明黄色的有拉链的丝袋,我父亲就躺在里面,特别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我看着他,眼泪掉下来”。

我们可以想象汽车的尾灯消失在路口另一头时,冯远征的眼里氲满了水雾。

一次别离竟成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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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的自律、操守,他尊重这个职业。

或许用冯远征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最能印证他这一生的选择:

“想成为演员,配得上这个称谓的话,一定要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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