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闽北日报

茶马古道兰香普洱茶(东坡先生的茶经)(1)

茶马古道兰香普洱茶(东坡先生的茶经)(2)

苏东坡一词二赋“三咏赤壁”,百代流芳。他恣肆汪洋的诗文,有近百篇在咏茶,在历代文人的茶文中别具一格、熠熠生辉。其中既有“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沐罢巾冠快晚凉,睡余齿颊带茶香”“从来佳茗似佳人”这样的清词丽句,也有600字的长诗《寄周安孺茶》,还有通篇不见“茶”字、茶却无处不在的奇文《叶嘉传》。“东坡有意续茶经,会使老谦名不朽”(《送南屏谦师》),虽是戏言,却非虚语,陆羽《茶经》的神髓确实流淌在苏东坡活色生香的妙笔之下。套用余光中追慕李白的名句:绣口一吐,便是半部《茶经》。

《茶经》开篇说,“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嘉木生嘉叶,苏东坡在《叶嘉传》中塑造了一个耿介正直、竭力许国、威武不屈、富贵不淫的国士形象,以人拟茶、以茶喻人,表彰茶叶“风味恬淡,清白可爱”的品质。在苏东坡的眼里,茶叶是“仙山灵草湿行云”,是“灵品独标奇,迥超凡草木”;茶汤是“新火发茶乳,温风散粥饧”,是“香浓夺兰露,色嫩欺秋菊”。

《宋史·食货志》说:“茶有两类,曰片茶,曰散茶”。当时的主流是片茶,即蒸青团饼茶,其中各种名目的龙凤团茶是贡茶的主体。苏东坡追忆玉堂金马岁月,道是“小龙得屡试”“龙团小碾斗晴窗”“老龙团,真凤髓,点将来”。不过,他又说“自笑平生为口忙”“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两句“平生”意味着长期的游宦和贬谪生活,这也使他得以“尝尽溪茶与山茗”(《和钱安道寄惠建茶》)。随手摘录,他笔下出现的名茶有:杭州的“白云茶”(“白云峰下两旗新,腻绿长鲜谷雨春”),湖州的“顾渚紫笋”和绍兴的“日铸雪芽”(“千金买断顾渚春,似与越人降日注”),宜兴的“阳羡雪芽”(“雪芽我为求阳羡,乳水君应饷惠山”),黄庭坚老家江西修水的“双井茶”(“江夏无双种奇茗,汝阴六一夸新书”),粤赣边大庾岭下的“焦坑茶”(“浮石已干霜后水,焦坑闲试雨前茶”),还有月兔茶、桃花茶,等等。饮用团饼茶,须经过炙茶、碾茶、磨茶、罗茶、熁盏、点茶(调膏、击拂)等程序,苏东坡写“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时,喝到的多半是散茶。

《茶经·八之出》讲到福州、建州的茶,陆羽称“未详”。宋代熊蕃《北苑贡茶录》说“陆羽《茶经》、裴汶《茶述》者,皆不第建品”,之所以不点评建州(今福建北半部)的名茶,原因是“二子未尝至建”。据考证,从唐末到宋初,全球气温下降,中国进入五千年来的第三个小冰河期。四川蒙顶茶与江南阳羡顾渚茶发芽的时间推后,无法提供朝廷清明宴所需。宋太宗太平兴国初年,御茶园移到了更温暖的福建,建州的北苑茶、武夷茶开始进入全盛时代。早生苏东坡近50年的范仲淹,在《和章岷从事斗茶歌》中称赞道,“年年春自东南来,建溪先暖冰微开。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从古栽”。同时代的周绛在《补茶经》中,直截了当论断:“天下之茶,建为最;建之北苑,又为最”。苏东坡则把对建茶的推崇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叶嘉,闽人也”“少植节操”“有济世之才”“天下叶氏虽夥,然风味德馨为世所贵,皆不及闽”。除了《叶嘉传》,除了对大小龙团的赞不绝口,苏东坡对建茶一咏三叹:“武夷溪边粟粒芽,前丁后蔡相宠加”“旗枪争战,建溪春色占先魁。采取枝头雀舌,带露和烟捣碎,结就紫云堆”,“建溪所产虽不同,一一天与君子性。森然可爱不可慢,骨清肉腻和且正”……

《茶经》作为世界第一部茶叶专著,从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到八之出、九之略、十之图,体系井然,陆羽创造的一套茶学、茶艺、茶道思想,塑造了此后中国的茶文化。《叶嘉传》说:“(陆)先生奇之,为著其行录传于时”。《寄周安孺茶》又说:“唐人未知好,论著始于陆”。在这首作于黄州的长诗中,苏东坡讲茶史、记茶缘、谈制茶、论品茶,上下纵横,妙语连珠,把茶之三昧叙述得既委曲又通透,隐然有致敬《茶经》的意味。诗的最后抒写贬谪的困顿窘迫、生活的旷达自适,描写饮茶后“意爽飘欲仙,头轻快如沐”,全然不似《寒食诗帖》“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那样惆怅苍凉。

对于陆羽这样的逸士高人,对于当时的文人显宦,茶就功用而言,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茶”,更多是琴棋书画诗酒茶的“茶”。就像元稹的宝塔诗写的,这“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是“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用的,能够“洗尽古今人不倦”。由此,《茶经·五之煮》对煮茶的用火用水,都严格讲究。火需“活火”,即有焰的炭火。“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强调水的流动性和清洁度。明代许次纾《茶疏》说:“精茗蕴香,借水而发,无水不可与论茶也”。苏东坡深谙此道,他说“精品厌凡泉,愿子致一斛”,在湖州时写诗请求无锡县令焦千之寄惠山泉水来。他在《试院煎茶》说:“君不见,昔时李生好客手自煎,贵从活火发新泉”。在《汲江煎茶》又说:“活水还需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为了喝到好茶,60多岁的人,月夜里自己到儋州江边去取水煮茶,“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茶雨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

唐代卢仝(玉川子)在《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中,先是历叙了喉吻润、破孤闷、搜枯肠、发轻汗、肌骨清、通仙灵六重喝茶境界,最后感叹道:“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蓬莱山,在何处? 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苏东坡24岁作别父亲和弟弟,开始宦游生涯,就感悟了个体生命的“雪泥鸿爪”,在日后颠沛流离、自省自爱的岁月中,更体会到“人间有味是清欢”。《茶经》说,“茶之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既然“乳瓯十分满,人世真局促”,“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终究只是个梦,也就难怪“七碗茶”的意象,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苏东坡的诗文中:“枯肠未易禁三碗,坐听荒城长短更”“何须魏帝一丸药,且尽卢仝七碗茶”“两腋清风生,我欲上蓬莱”“清风击两腋,去欲凌鸿鹄”。

作者:□曦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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