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
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
袁枚的这首诗,深深地唤起了我童年的记忆。以前农村的孩子们放了暑假,总要被家长带到田里干农活。而我的任务,就是放牛。印象中,家里的大黄牛不仅是家里农活的主力军,更是我童年的伙伴。
放牛期间,若无聊了,我便给牛儿唱歌听,或者摸着它的脑袋跟它说话;也有时候我会跟它嬉戏,我故意捂住它的大眼睛,或者抓住它的牛角跟它碰脑袋;即使我抱着它的脖子荡秋千,它也从不恼。牛儿的眼睛很漂亮,双眼皮,大眼睛,长睫毛,眼神中有一种坦然的宁静和随遇而安的自然。不同于马高昂着头的傲气,牛有一种自然的踏实。这种踏实既体现在它的温和的眼神上,也体现在它低下头的那种温驯上。
但有时候,脾气温和的大黄牛也会发脾气。一些大蚊子或者可恶的牛虻专盯着它裸露在外的皮肤咬,被咬急了,大牛便会气得又蹦又跳。所以,没事的时候,我便会帮它赶跑那些可恶的蚊虫。而大牛是十分通晓人事的,它静静地吃着草,任由我在它肚皮下钻来钻去,或者在它柔软的乳房上拍来拍去。而它在迈步之前还会用余光看看我的位置,生怕踩到我。
放牛娃们凑在一起,会讨论哪头牛最高大,哪头牛最壮实,哪头牛的犄角最厉害。而我家的牛总会获得“最漂亮”的夸赞。因为它的皮毛不是单纯的土黄色,而是一种漂亮的枣红色,油光发亮,很是稀少。有一次读金庸的小说,看到汗血宝马的介绍,很是惊喜,跟放牛娃们一通吹嘘:“古有汗血宝马,我家的是汗血宝牛”,换来一阵艳羡。从此对牛儿更是喜爱,经常摘了野花,编成花篮,戴在老牛的头上。大牛也任由我胡闹。
每次放牛,我都会捎上一本书。在牛儿低着头吃草的时候,我便低着头看书,眼睛看累了,我会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牛儿吃草。我发现,不同的牛吃草的方式是不一样的,而我家的牛,不仅是长得最漂亮的,就连吃草的方式也是最优雅的。牛吃草大部分是用舌头将草卷进嘴里的。小胖家的牛舌头最长,经常看到它那长长的大舌头;小红家的牛吃草的时候,像是啃西瓜一样,一口一口地啃,经常露出它的大门牙;大壮家的牛最挑剔,吃草总是东啃一口西啃一口,吃得还不如跑得快。而我家的牛总是那么的优雅,只偶尔会看到一闪而过的粉色舌尖,似乎有着“大家闺秀”的做派。
都说“老马识途”,其实牛儿也识途。有天下午,我带着大牛和它的牛宝宝一起出去了。忽然狂风大作,昏天黑地,电闪雷鸣,小牛可能被吓坏了,一溜烟地跑没了踪影。大牛着了急,“嚒嚒”大叫着要去追。我紧紧地拽着缰绳,大声地呵斥它,可它不再听我的口令,拖着我向前跑。我跟不上它的速度,只得撒了缰绳,一眨眼,大牛也跑没了影。我无可奈何,只得哭着转身向家跑去。然而,令我惊讶的是,当我到家的时候,大牛和小牛已经站在了家门口。大牛一个劲地舔着小牛的头,似乎在安抚它。那么远的路,我一直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回来的。当了母亲的大牛,让我直观地感受到了母爱的力量。
小牛长大后,是要到集市上卖掉的。这时候是大牛最难过的时候。它是通人性的,每次去往集市的路上,它都数次停下来不再前进,直到母亲用鞭子抽打,它才磨磨蹭蹭地往前走。小牛被卖掉后的那几天,它会不断地叫,嘶声力竭地叫,那是在呼喊自己的孩子,也是在大声地哭泣。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几次,直到它自己老了,最后一次被牵往集市。
母亲说,那一次,它走了很久,走着走着便停下来。母亲也不再打它。养了这么久,母亲最是舍不得。临行之前,母亲细细地为它擦了擦皮毛,并为它做了最后一餐它最爱的玉米面糊,那是它每次去集市前都会吃的食物,它吃得很高兴。但是当母亲牵着它往集市走的时候,它似乎意料到了什么,它大大的眼睛里含了泪,昂着头站定了不往前走。母亲也难受,摸着它的头,在它耳边说:“这些年来多亏了你了,在我们家你受累了。本想着多留你几年的,可…这不是没办法吗?下辈子,希望你投生得好一点…”这条路,母亲陪着它走了很久很久。回来的时候,母亲揣着一叠子钱,心里却空落落的。直到我放寒假回家时,才听母亲说起这件事。母亲说:“我也舍不得啊,这一去,它就只能被运到‘杀场’了…” 说完,母亲和我都流了泪。
记忆中这头漂亮的老黄牛,从我刚刚懂事起,它便来到了我们家,直到我长大,它变老。即使现在,我还偶尔会梦到它,因为在我整个童年的记忆里,它占据了极其重要的位置,它更像是我童年的伙伴,我的朋友。偶读高启的《牧牛词》,我觉得非常贴切。“尔牛角弯环,我牛尾秃速。共拈短笛与长鞭,南陇东冈去相逐。日斜草远牛行迟,牛劳牛饥唯我知。牛上唱歌牛下坐,夜归还向牛边卧。长年牧牛百不忧,但恐输租卖我牛。”可不就如此吗?
作者简介
刘晴晴,山东广饶县人,85后文学青年,企业员工,热爱生活,喜欢写作。
稿源:《孙武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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