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渐消失的的日常词语

作者/年年岁岁

太平盛世,随着科学技术水平的飞速发展和连年经济的腾飞,我们看起来平静的生活也正在正在以史无前例的速度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我们身边的细微生活更是如此,与之相应的是我们口头的词语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巨变。

新的词语应接不暇,大量的词语也在悄悄地被淘汰掉。一家老小,职业迥异,坐在一起真的有隔世之感。

01

先从一则谜语说起,这则谜语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被编入初中语文课本的,足见其是有一定文学价值的,也反映了全国的一方面的水平。其谜面内容是:

“盘石转转而不颠,路途遥遥而不远,

雷声隆隆而不雨,雪花飘飘而不寒”。

没有华丽的词藻却让人无法形容(火镰皮坊细数那些渐渐消失的词语)(1)

打一日常生活行为。这则谜语让现在四十岁以下的人猜,绝对是猜不出来的。因为现在的农村已经没有这种生活了,凭空想象也是想象不出的。谜底其实很简单,磨面。就是用牲口拽着“石硙子”磨面粉。我们富平也叫“硙面”。这一生活方式是当时的主流,但从上世纪70年代起,逐渐被各式各样的“电磑子”所代替。

那时的所谓磨面,一边是戴着“按眼”的牲口,拽着沉重的硙子不停的转着圈,可谓“盘石转转”、“路途遥遥”也,发出的声音也似“雷声隆隆”另一边是人不停地“咣当、咣当”摇着“罗面柜”筛下面粉。形象的是“大雪纷纷”。这则谜语形象地描述了那个时候农村人的一个生活侧面。如今都是俱往矣!

至于我们现在吃的面粉都是面粉厂用机器磨出来的,那个时候就叫“洋面”,一般人是吃不到的。

自给自足的农村经济除了磨面的“石硙子”外,还有磨豆腐用的“豆腐硙子”,其中包括人力驱动的“拐硙子”;压(榨)油用的油硙子,碾米用的“碾子”等。农村人常说的有句俗语“会推硙子就会推碾子”就是来比喻触类旁通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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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句幽默的歇后语“你是掂上菜籽(专指油菜籽)进油坊里——寻的寻的挨梁(凉)里”。意思是你不看眼色,自己寻的受批评里,凉是富平土话批评的意思。这个歇后语现在的年轻人绝对是不理解。因为他就不知道以前的油坊压油主要凭的是“油梁”。

油梁又是什么,其实就是利用杠杆原理压榨油的杠杆。是又长又粗又直、质地最好的一段木材。是名符其实的栋梁之材。这里面的实物名词和歇后语同时都消失了。

以前的文艺作品中常用“家无升合之粮”来形容家庭贫穷没有吃的粮食。仅仅这个“升合”里的“合”字。可以说多半年轻人都不知道它读什么音。在这儿它读作“ge”音。不作“he”音。其意是“一个市制的体积单位”。多用于粮食类体积。其对应的系列体积单位是“石(dan)、斗、升、合(ge)”。一石(300斤)是十斗;一斗(30斤)是十升;一升(三斤)是十合(一合是三两),古时的官职就有“二千石”的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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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能说出斗、升的具体概念的人已为数不多。这也难怪,在那儿能找到一个斗和升子呢?可能在民俗博物馆里能找到。石和斗目前还能偶尔听到,升和合目前是很少有人在用了。这些渐行渐远的计量词汇和古代的“仞”、“钧”、“镒”一样,已跨进了博物馆的大门。

随着国际单位的推广和普及,我们用了几千年的市制单位也都全部被淘汰了。只有最顽强的“斤”还在以他的替身“500克”坚挺在市场。计量土地面积的“亩”还在基层游荡。其实斤和亩在政府以及科研设计单位,早已被打入了另册。属不合法定的计量单位。

02

以前还有一句歇后语是:“弹花的娶媳妇里——都不是一功(弓)而成的”。这个歇后语现在的60岁以下的人都不能理解了。因为六十年来,已经看不见弹花这个行业了。

弹花是怎么一回事,弓又是怎么一回事?还要从头说起,采摘回来的棉花叫“籽棉”。经过轧花机脱籽后的棉花叫做“皮棉”,这个皮棉还不能供作纺线织布、作棉被芯子用。还必须经过“弹花”这道工序——弹花后,才能进入使用,经过弹花后的棉花就称作是“熟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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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弹花又是如何实现的呢?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之前,农村弹花基本是用弹花弓来完成的,说它是弓,的确是一张弓啊,只不过比古时打仗用的弓大的多了,以至于弹花的人无法操持,就干脆竖立一个悬挂弹花弓的一根主杆,用以承担弓的重量,弹花的人一手操持弓背,另一只手握弹花捶,敲打弓弦,利用弓弦高速振动的力量,就吧原来死巴巴的皮棉弹成熟棉花了,发出极有节奏的“嘣嘣”声,通常是四轻一重。声音的效果是四短一长,,最后一声特别长,令人有余音绕梁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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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停的用棰在弓弦上弹着,死巴巴的皮棉在弓弦的振动下,一下子变得蓬松了,杂质也被淘汰了。由于效率低下,一弹就是好几天。弹花的声音加上弹花匠极有规律的动作,简直够得上一道风景线了。

自从有了弹花机后,用弓弦弹花的历史就结束了。这也并不是很远以前的事,有五十多年了。

至于弹花捶,是个两头粗、中间细的长圆形木棒,经常有人把甘肃省的地图形状比喻从弹花捶。有的弹花匠还坐在主杆下的小凳子上,索性唱起了秦腔。当然这是一件非常费力辛苦的事了。而且效率非常低,挣些辛苦钱是非常不容易的了,故有此歇后语。

当然自从有了弹花机(有的地方叫弹花柜,有牲口作动力的,后来一律都是电动的了)之后,这个行业才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提起这个弹花工艺的革命,中国著名作家马烽还写过一篇小说《一架弹花机》,专门写弹花机革命引起的一场有趣的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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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陕西,几乎人人耳熟能详的秦腔戏《三娘教子》里有这样几句唱词:

“娘为儿白昼织布夜纺线,一两花能挣几文钱,

你奴才把捻子带线齐揪断,折了分量短工钱”、

“娘为儿东邻西舍借米面,邻居们把娘下眼观,

自古道低借要高还,还不上让娘作熬煎”。

能听懂戏词的人们直听得眼泪哗哗的流,听不懂的人却大睁两眼,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两花能挣几文钱?”“捻子带线”又是啥呀?纺线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古典戏剧台词往往是词汇的活化石,纺线及时用纺线车子把棉花变成棉线给一道工序。

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初,在延安,纺线车可是为革命立了大功的。有一首陕北民歌《纺棉花》,开头的歌词是这样的:

“太阳出来磨盘大,你我都来纺棉花,

棉卷那个紧紧握在手,一天就纺出了二斤花。”

如今这个农村家家户户个个妇女都从事过的工作也是寿终正寝了。

“低借高还”怎么听不懂啊,事实的确是这样子的。戏剧里表现的情况和现在的实际生活已经脱节了。语言当然也就很难理解了。

三十年来,经济的快速发展和科技的进步必然要引起了各个层次的生活方式的重大改变,有些改变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的,那么描述和记录原来生活方式的语言也就淡出了我们的文化生活。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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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从一个成语“半斤八两”说说。若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前,这是个人人都能理解的成语。一个半斤,一个八两,一样轻重,不分上下,彼此彼此而已。而今就要加以解释了,应该说这是对以前一市斤等于十六两而言的。啊,一斤等于十六两,青年人没听说过,那就更没有使用过了。

十六两制已淘汰近五十年了,可是成语“半斤八两”作为一个语言财富,还要长期地使用下去。它对于两个东西的相同程度的刻画,所体现的风趣性、戏谑性及微贬之意不是别的词语可以替代的。比如用不分伯仲来代替,就是有点失之于生动活泼,失之于口语气息,有点酸儒味道。这样,半斤八两这个成语就是承载着一个历史现象,已经进入活化石行列了。

类似这样记录着中国人生活历史的词汇在俗语、歇后语中俯拾即是。有个歇后语是这样的,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现在在那里可以看到吊桶呀?是怎么个上?怎么个下?现在想看到曾经在咱们富平一些地方存在的一上一下“双下索”绞水的现象几乎都没有地方可寻了。甚至找一个典型的木桶于是勉为其难了。进一步讲,要学习现代管理理论的“木桶理论”,也要发挥一下对木桶的丰富想象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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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歇后语,膝盖上钉掌里——离了蹄(题)啦。是讥讽说话或作文脱离主题的意思。那么钉掌是怎么一回事,和蹄是什么关系,可以说这个歇后语真使得小青年如坠入五里云雾中,找不着头脑。他们又怎么知道,要使驴马役用赶路,必须定期给驴马铲蹄,类似给人剪指甲,再用铁钉钉上环形的铁掌,增强其耐磨能力。这在日常生活中几乎消失了。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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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工业生产的方式早已淘汰了以个体形式生产的作坊,现在人们都知道无论什么产品都是从工厂车间里制造的,很少有人知道“油坊”、“醋坊”、“杀坊“、“染坊”、“糖坊”、“纸坊”、“皮坊”了。幸好西安有个糖坊街、纸坊村,给后人留下了手工业历史的遗迹。“杀坊“就是屠宰场,“染坊”是什么?是专门替人染布的作坊,相当于现在的“漂染厂”。

相传有一秀才这样风趣地刻画“染坊”的:“进门来我量你的长短,出门去你看我的深浅。”对于加工方的收布验尺和客户的的检查染布效果的过程说得惟妙惟肖,令人拍案叫绝。机器化的生产代替了个人手工操作,也就是说,一系列的“工”代替了原来的“匠”。

如果说“木匠”、“铁匠”、“泥瓦匠”还依稀可寻,那么“皮匠”、“席匠”、“漆匠”、“鞋匠”、“绳匠”、“桶匠”和“小炉匠”就几近绝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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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走街串巷、头上缠着一圈又黑又脏的手巾、吆喝着“箍漏——锅!”的补锅匠,早已销声匿迹了,肯定是连接班的人都没有了。这个技术的“失传”是社会的进步,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憾。

想当初,一口做饭的铁锅是多么的来之不易,一口锅使用几十年,裂缝漏了就补,再漏再补。无穷匮焉。以致锅内疙里疙瘩,铲也不好铲,洗也不好洗,真难为了做饭的。谁来补,补锅匠。

到了今天,家家户户的各种锅都有了,用一口尺八的生铁锅做饭的人越来越少了,所以补锅或者“箍漏锅”的自然就被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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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常听人说的还有一句话,“没有金刚钻就别揽人的瓷器活”。这究竟包含着怎样的内容?由于以前瓷器制造以及运输的艰难,一件像样的瓷器打碎了是个不小的损失。所以最好是把打碎的磁片都要用铜钉补在一起。那和金刚钻有什么关系?原来瓷器的硬度是非常非常高的,一般的钻孔家具是根本不能在瓷器上钻眼的,只有金刚石才能在瓷器上打孔,故有此说。

农村窜街走巷的还有用竹蔑箍盆箍瓮的,芦苇席破了补席的,钉眼镜的,这些修修补补的行业都成了永不复返的过眼烟云了。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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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有句插科打诨的调皮话:“可怜,可怜,腰里别的火镰。

”火镰是什么?其实在四十多年前,农村还有人使用,也许现在还有个别人使用。要见到它的模样还真不好找。小年轻可真不理解。

那可是几百年来老百姓取火种的主要方式,火柴面世的历史并不长,打火机就更短了。用现代的话定义,火镰就是用铁和一种特定的石块高速碰撞,产生的火星被人利用。火镰的外形是个小皮包,小皮包镶上钢条,是刃,里面装着火石和硝子(渗有硝的干棉花),就随时带在身边,供吸烟用。

提起取火的事,再多说几句话。有了火种,怎么使它能有火苗,有了火苗,才能点灯、点火做饭,这就离不开“火纸”,把火纸裁成条,搓卷成“煤子”。用嘴一吹,就有了火苗,最终完成了取火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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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顺便说说关于灯的事儿,灯在近五十多年,在其本质上有三次重大变化,现在的灯不论是白炽灯还是水银灯、钠灯、惰性气体灯应统称为电灯。

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主流是煤油(包括柴油)灯,衍生的有罩子灯、马灯、汽灯等,尤其是有了汽灯后,光亮如同白昼,人们高兴得再也不为舞台演出的黑灯瞎火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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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年以前,普遍用的是清油灯,用的是棉花籽油、菜籽油、或豆油、蓖麻油,即就是舞台演出大戏也是如此,只不过是多放置些捻子而已。关于灯的文化大都与此类灯有关。

灯的量词为盏,盏者杯也,凭此就可以推知最早的油灯的是碗碟形状,所以,灯的计量单位至今都是“盏”。灯火通明就是说明灯里面是有火的。人们常用“油尽灯干”形容身体瘦弱不堪濒于死亡的情景。也用“官油壮捻子”形容尽情浪费公共财产、无人管理的状况。

06

职业的称谓也在潜移默化。小时候常常听大人说“某某人在什么地方“坐馆里”其实“坐馆”就是今天”教师”的古称;那时,村干部一律叫作“官人”,学校叫做“书房”;演员被称作“戏子”;现在“炊事员”替代了“伙夫”,食堂“服务员”替代了“堂倌”,朋友替代了“伙计”这都不足为奇,令人感到变化较大的是“当兵的”在解放前后还叫做“粮子”,参军叫做“吃粮”。士兵戴的帽子叫做“粮子帽”;我小时候“上学去”就是常叫“到书房去”。

记得1960年我上初中时,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遇见我邻居的一位老太太和别人在说话,突然看见我从学校回家,就对另一人说:“外娃书力深的很!”不禁好笑,一个学生娃能配得上“书力深”三个字吗?现在的话无非就是“学习好”而已。可以想象从前衡量学习优劣的“书力”两个字也已经进入故纸堆了。职业称谓的变化主要是反映了服务行业及基层人员政治地位的提高,是社会的极大进步。

被淘汰的不尽是几十年前的东西,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一代又一代的技术产品统统都是昙花一现,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走进了博物馆。“电报”谁还在使用。令人羡慕的“五灯收音机”连想听也听不到它的名字了。“锅驼机”是什么样的。“水车”是何物,只听说是水泵。

走在时代最前列的电脑也不知淘汰了多少代。“真像286”,早已经是讽刺了。至于曾经引以自豪的留声机、双喇叭音响、TV机、录音带、录像带、放像机等等,现在统统都被优盘所替代。‘电脑的软件是在以“时”、“日”的速度在更新。秦腔戏有一个幽默唱段,是说一个小孩一出生就退休,这毕竟是幽默,但这在电脑软件上,并不是稀罕事了。

一九五八年,曾提过“一天等于二十年”的口号,那时是神话,对于今天的科技来讲,不为过矣。现在对于自己不常见的东西,偶然见到,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过回头认真看一下过去,还是有所启迪的。了解一下父母及祖辈时代的生活,对自己的成长和进步,启迪自己及时地赶上时代前进的步伐,还是很有必要的。

作者介绍:刘静波,男,汉族。富平县宫里镇南陵人。1946年生。中共党员,大学文化。高级工程师,高级咨询师。陕西省劳动模范,陕西省有突出贡献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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