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志明/摄
阳明山杜鹃记
文/宋雪丽
东风一架蔷薇雪，老尽春风是杜鹃。
人间最美四月天。那份姹紫嫣红的美，是以杜鹃花开压轴的。
走遍千山万水，想起春天的风景，会想到多彩的杜鹃，想起山水的美丽，会想到永州中腹的阳明山，当这些念想一旦重叠，阳明山的杜鹃就径直走了过来。
在五岭之一的都庞岭山脉，一千两百多米的海拔，让杜鹃花开的节点有些延后，可并不妨碍人们对它一见钟情。
在永州，你也许会觉得沧桑与传奇处处，眼前的诗画总容易被忽略掉。从自然和精神层面上来感受杜鹃盛开，享受大自然的恩赐，让过眼烟云成为白纸黑字里的回忆，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我们渴望原始风景，渴望自然呼吸，因为感触那里的第一缕阳光，抚摸那里的第一颗露珠，心灵很容易走向另一重高度。
天空，空旷如漠。我们驱车沿山路盘旋而上。
起伏的山峦像极了忽明忽暗的鱼鳞，让心也跟着在明暗间起伏。
当一轮红日从山腰处探出脸来，风景便开始闯入我们视野。
阳光似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把朝霞截下一些交给阳明山，这才有了云锦杜鹃的盛开吧。那份自然韵律和自然水彩，容易让人产生共鸣，而步入更加深邃的主题。
几只雄鹰似黑点一样，在山峰之上往复盘旋，它仿佛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身无双飞翼，我们只能羡慕。
人过留声，花开当红。其实，这不是功利的说法，是一种自然的流露。花儿不及的地方，留白不能太过明显。譬如山峰，云雾会及时绕过去遮掩，山峰也顺势柔软和温暖起来。
站在阳明山，我绝对触摸到了湘西南最绚烂饱满的晨光，它让心灵充满了明亮，让心灵注满了轻盈，那种奔涌的喜悦和自由的随想如影相随。
阳明山，你的名字应该叫自然。
阳光见灵见性。一串七彩光环，不用瞄准，就对着一片杜鹃。一朵又一朵的粉彩，一片又一片的热烈，一野又一野的诗画，潮水般地涌上阳明山。
白的、粉的、紫的、红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由山脚向山脊层层推进。斑斓如锦的彩把人引入一种暖意和热烈之中。
直至一片杜鹃花海从四面八方把我们围住，我们才下车，认真端详起杜鹃花开。
如火如荼，灼灼而燃，轻歌曼舞。许多种杜鹃你追我赶地开着。
赢的光明磊落，输的也心甘情愿。它们只是在暗地里较劲，绝无一点权术。
它们自然率性，能借助风力相互打着手势。寂静无声，并不代表没有对话没有沟通，只是不语罢了。
外界的鼓噪摇舌，与己无关。
和煦的风里，视野像一张摊开的宣纸。十万亩辽阔固然震撼人心，可有些花儿还是一不小心开到了纸外，似乎它们已不是杜鹃花了，而是一条生命，需要露水再次滋润，需要轻风再次抚摸，需要阳光再次着色，便可化羽而去。
如果说走进阳明山就享受了诗画之美，享受了吐故纳新的安逸自如，那踏入杜鹃花海，绝对是一场奢侈的流水宴，那种氛围让你压根儿就不想离开。
贵族鹿角杜鹃、云锦杜鹃和素有花中“大熊猫”的猴头杜鹃捷足先登。“天下第一红”的头衔，并未让作为主角的红杜鹃踌躇满志，对于“第一”这个头衔，它是没有兴趣的。它们没有高矮胖瘦的说辞，没有多少深浅的比较，更没有高贵卑贱之说。
太多的人生是在重复，于杜鹃花来说却不是一回事，唯有层叠才是它们拥有潮水般张力的愿想。
与它们对视，旷古之美攫尽我的全部目光，淡然之际还给人一种启示，一种感召，一种勠力同心的演示。
万和湖在一旁笑而不语。
小草在杜鹃的感召下，也学会坦然面对岁岁荣枯的规律了，久而久之，俨然是一位小小思想家。
远远欣赏，不如置身其中。生命沐浴进壮观的杜鹃花海，灵魂也会在这片浸润侠骨柔肠的天地间升腾。
侧耳聆听，有花开的声音，有水流的声音，有大山的呼吸。
一座大山，片片花海完全脱离了红尘脂粉和喧嚣，以一种通灵隽永的气质风姿绰然地立于人们心头。
质朴的花，似一盏盏被拎在手心的小灯笼，站在路旁，站在山坡上，向高处一步一步趟去。
这中国最大野生杜鹃群落年年花红似海，可见阳明山不是谁捧红的，是自己长出来的。难怪，唐宋文学家柳宗元、欧阳修、吕温，明代尚书陈荐、地理学家徐霞客等前呼后拥地赶来，而留下无数唱和。
宇宙洪荒，命运多舛是一种常态。高处，连大树都呆不下去的地方，那些杜鹃还向上慢慢挪着，一代又一代，从来没抱怨过，也从来没后悔过。
如果在阳明山上大喊一声，花朵的附和，鸟儿的附和，甚至那些露珠的附和，满山满谷。在这里，所有的生命都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归宿，朝朝暮暮，年年岁岁。
杜鹃花发杜鹃啼，似血如朱一抹齐。
花开见性，花落见佛。生命的意义并不于有多久，生命长度并不代表高度。惊喜于花海之美，陶醉也罢，销魂也罢，出世入世的情怀，都可从不同的角度来解读。
凋零与不凋零，并不是衡量生命价值的标杆。花开花落，纵然是自然规律，但它让我领悟了时光的流失、生命的枯荣和岁月的无情。它们默默无闻，不代表就安于天命，温暖大地就是它的使命，就是阳明山雄立的含义。
开，就开得轰轰烈烈；美，就美得炉火纯青；红，就红出个光光鲜鲜。
在这片奇山秀水之中，可以丰满故事传说，可以让刀光剑影鲜活。那么杜鹃当是无数五角星落进了山野，暖风催开花千朵，才令人热血沸腾的。一个诗人说的，没有埋葬先烈的地方，算不上热土。那么，我想问阳明山，是杜宇泣血丰盈了你，还是英雄精神浸染了你？
在花海簇拥里，永州古城，蜿蜒潇湘，皆收眼底。烟火的隔壁是烟火，阳明山就端坐人间烟火之中。
山峦夕照，暮归老牛，袅袅炊烟，都是这里的一部分。鸟来人不来，风景才是一种大寂寞。
山上方一日，人间或百年。
灿若云锦的美丽，终会在暮霭中渐渐沉寂，而杜鹃在夜色里仍用暖意软化夜的黑。直到清晨，一条由花海露珠聚成的小溪从山峰腋下欢腾而出时，一片土地、一座城市又敞开胸怀接受它的润泽和洗礼。
光阴可以把一个人从阳明山的杜鹃花海领走，但它却不能把阳明山的杜鹃花海从那个人心中领走。
花在等待人的时候，人也会等候一个季节。阳明山扬名立万，杜鹃花开即可。我们离开以后，这里就只有它们，相顾无言，心有灵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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