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这是宋朝大诗人苏轼对王维诗画作品的评价。我没有看过王维的话,不知道他画中是否真的带有诗意,但王维的诗真的是画面感十足的,就比如这首《积雨辋川庄作》: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空林久雨,烟火缓升,午饭做完,送去给在东边田里干活的人。广阔的水田,飞起几只白鹭;繁茂苍翠的林中传来婉转鸟鸣。这是一幅多美好的乡村景象,这正是王维所向往的田园生活,他想自己能深居山中,望着槿花的开落以修养宁静之性;松下长吃素食,采摘露葵佐餐。他想自己成为一个与世无争的村野老人,让海鸥不在猜疑他。但现实中的王维,却不能辞官还乡,只能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
王维被称为“诗佛”,看这个称号,他应该早已看破红尘,看透官场,像陶渊明一样辞官归隐啊。但现实却是残酷的,王维为了那可观的俸禄、为了养活家人,只能做最佛系的官。
王维出生于701年,他是家中长子,童年时期,他的父亲就去世了,王维很小就要担起家族重担,照顾几个弟弟妹妹。15岁,王维带着14岁的弟弟王缙到长安闯荡,凭着一身才华很快得到了岐王李范的欣赏。唐朝科举考试,阅卷时不糊名,主考官不仅阅卷,还参考考生平时声誉来决定成绩,于是乎被大咖推荐成为当时的普遍现象。王维得岐王李范举荐(也有说法是九公主举荐),科举成功,做了太乐丞。但好景不长,因为舞黄狮子,遭遇贬谪。后张九龄任宰相期间,王维因膜拜张的人品,写诗找张九龄“跑官”,得了个右拾遗。张九龄被排挤后,王维就在大唐政坛成了一名“微官”,他也憎恨李林甫,甚至用一句“仙郎有意怜同舍,丞相无私断扫门”委婉拒绝了李的拉拢,这时的王维早已生了归隐之意,但生活是“苟且”的,他是家中长兄,父亲早逝,长兄代父,他有全家生计的负担,“小妹日长成,兄弟未有娶。家贫禄既薄,储蓄非有素”,他不得不为了“五斗米折腰”,生活真的不只有诗和远方,更多的是眼前的苟且。
然而在这么苟且的时候,命运还在继续和王维开玩笑,安史之乱暴发,王维没能逃离长安,被乱军俘虏到了洛阳,面对残暴的安禄山,王维可能也想过舍生取义,但想想家庭的负担,他失去了勇气,他偷偷服药把自己弄哑、弄得身体虚弱,但还是有了出任伪职之名。所幸的是,王维这期间写了一首诗,为了他今后的救命稻草。
凝碧池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僚何日更朝天。
秋槐落叶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这可能是王维一生最拙劣的一首诗了,他只有面对闲适的田园才能悟道诗的味道,“赋到沧桑句便工”可能更适合杜甫等人。但这首拙劣的诗,在安史之乱被平定后,却救了王维一命。
救命稻草
安史之乱平定后,唐肃宗将接受安禄山伪职的官员逐一处理,唯独王维成了落网之鱼,因为唐肃宗读了这首诗对王维产生了原谅心理,加上弟弟王缙和杜甫的求情,王维免去一死,还升了官,成为尚书右丞。
但此时的王维却不能心安,痛恨自己出任伪职的经历,说“没于逆贼,不能杀身,负国偷生,以至今日”,他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他感觉所有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他指指点点。这时的他开始变得消极,沉寂在音乐、绘画与诗歌里,在青灯古佛的宗教信仰里消磨岁月。他是一个经历过生活的人,他不能向陶渊明一样归隐山里,因为归隐需要有良好的经济基础。
王维身上有着最现实的烟火气,他没有李白的敢爱敢恨,没有杜甫的忧国忧民。他有着自己的小世界,有着一颗不死的归隐心,但他又不敢全身心投入,最后只能接地气,小心翼翼的扮演好自己的社会角色。
面对种种羁绊,王维做出的选择,是一种温和中庸的过日子模式。在无法脱离社会,又不能不计底线混成人精的情况下,王维的选择也成为了当今社会万千人的选择。
身不得已,但可以让心“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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