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应该是洪金宝电影事业的巅峰和黄金时期:自他得到嘉禾支持创立自己的电影公司“宝禾”以来,不论是以《鬼打鬼》系列为代表的灵幻功夫喜剧,以《五福星》系列为代表的群星贺岁片,还是像《A计划》这样的冒险式动作片,均为票房大卖之作,这一方面为宝禾创造了不菲的利润,一方面也给予了洪金宝适时转型的底气和信心。
于是1985年他决心“突破自己”,联合师弟成龙推出了以描写亲情为主的严肃正剧《龙的心》。
都知道当年洪金宝隶属的嘉禾与黄百鸣、麦嘉和石天领衔的新艺城处于“常年对垒”的局面。这两家电影公司的竞争不仅仅是票房上的竞争,还包括了作品题材和类型的竞争。
此时正逢新艺城另辟蹊径地打造了一部讲述聋哑父亲与养女悲情故事的文艺片《搭错车》,结果还在香港和两地大受欢迎,而这部电影也对《龙的心》之问世产生了直接的影响。
如果说《搭错车》是以错位的父女情来打动人心,那么这部《龙的心》则是以血浓于水的兄弟情来触动观众。
在影片里,洪金宝和成龙的角色关系从往日的“搭档”变成了一对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成龙饰演的弟弟本是一名警察,因为他的哥哥洪金宝有智力缺陷,生活无法自理,于是这让他不得不放弃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海员职业,安心守护在哥哥身边,免其受到他人欺负。
可以说本片在当时一众“宝禾”作品里是非常特别和突出的存在:首先是影片中的洪金宝不再以以往的功夫高手形象示人,而是破天荒地挑战了一个憨憨厚厚,又惹人同情的智障青年角色。
而成龙饰演的弟弟尽管依然是“搏命警察”,但却被编剧注入了更多“普通人”和“人性化”的成分,而影片最大的戏剧张力,也多来自于弟弟在家庭、爱情和事业之间反复挣扎,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取舍的冲突和矛盾。
影片最让人动容且难忘的情节共有四处:
第一处是成龙背地里偷听到家教老师陈友对哥哥冷言相讥后,愤然将他赶走,第二处是当洪金宝得知弟弟要航海远行时,他为了证明自己能够自强自立,在找工作的过程中却遭到了茶餐厅老板午马百般羞辱和戏弄。本片仅通过这两个细节,便准确地勾画出了社会底层边缘人物处处遭遇嘲笑的冷酷处境,真可谓是“笑中带泪”了。
与此同时,长期照顾智障哥哥的成龙也累积了极大的压力,因此当他被质疑从事航海工作是想“抛弃哥哥,一走了之”时,于是便有了后来他的两次情绪大发泄,在这两场戏里,成龙的表现非常具有感染力,与《警察故事》中他控诉署长一段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以说本片不论是感情刻画,人物在不同处境下所具有的反应逻辑,都可谓环环相扣,合情合理,甚至是细腻准确。
这部《龙的心》的前半部分完全是以一种文艺片的叙事风格去交代哥哥和弟弟的关系,但毕竟本片是“洪家班”作品,其后半部分引入动作、枪战和警匪元素也是在所难免。譬如洪金宝在阴差阳错中被卷入一宗珠宝抢劫案,结果被匪徒当作人质,最后弟弟带着同僚们闯入匪窝营救的情节,就明显与前半部分“格格不入”。
但基于当时的观众就爱看洪家班和成家班“打”,这样的安排也完全出于商业上的考虑。但总而言之,“手足之情”这四个字的核心还是从影片一开始便贯穿到了最后,保证了整个故事较高的完成度。
本片仍不乏洪家班招牌的惊险特技动作,钱嘉乐为钟发做“跳楼替身”时因为失误,从清水湾餐厅三楼撞穿玻璃后直接摔落在地,造成严重受伤
尽管《龙的心》受到《搭错车》的影响痕迹十分明显,但当时无论是洪金宝还是成龙都不主张其作品风格向“黑暗系”靠拢,所以本片在保证了一定感染力的同时,又尽可能地削弱其悲剧力量。譬如成龙和洪金宝玩乐时故意将皮球踢远来争取和女友朱宝意的独处时间,洪金宝冒充玩伴家长与校长谈话时最后穿帮等喜剧化桥段设计,都在无形之中冲淡了本片的压抑感,而最后成龙入监坐牢的结局,与《搭错车》相比也更“光明”一些。
对于当时的洪金宝和宝禾来说,拍摄这样一部把打斗放到了其次,而是通过演技和故事来征服观众的电影,无疑是一种全新的突破。这一转型之举果然让影迷们很买账,影片公映之后,以2033万港元票房排在同年香港电影票房榜第6位,它在海外地区的受欢迎程度,甚至还超过了香港本土。作为一部展现亲情的文艺片能有如此成绩,这在香港电影史上的确是不多见。
但本片却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获得业内“在艺术上的认可”。在第五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上,凭本片获得最佳导演提名的洪金宝败给了《非法移民》的导演张婉婷,这一年成龙的《警察故事》因为动作设计太为出彩,毫无悬念地“击败”了《龙的心》,强势拿下最佳武术指导大奖。但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在本片中出色挑战了弱智青年角色的洪金宝,却并没有提名最佳男主角,而是将该机会让与了成龙。虽说成龙的表现获得提名实至名归,毫无水分,但荣膺该届影帝的郑则仕同样是以扮演智障青年而获奖(《何必有我》里的肥猫一角),而洪金宝这一次的缺席争选,也给影迷们留下了很多假设,叹也只能叹当时的香港演艺圈实在是“高手如云”。
尽管这部《龙的心》看起来没有同期“宝禾”其它作品那么“大阵仗”,但实际上它的群演阵容一点也不弱,其联合导演是陈果,摄影是黄岳泰,同时还集合了当时一众动作片猛将,譬如林正英,孟海,钱嘉乐,钟发,田俊,陈龙,狄威,高飞和刘家荣等等。此外“七小福”里的元华和元奎也来帮忙助阵,而“三剑客”里的元彪虽没有在台前出现,但也参与了本片的幕后制作,这足可见洪金宝对于本片的重视程度。
也许在人们印象中,当时能够集齐如此多优秀动作演员的电影,一定是像《东方秃鹰》、《快餐车》或是《飞龙猛将》这样的大制作,然而今天来看,在一部文艺片中却出现了如此豪华的群演阵容,应该也算是趣谈一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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