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禅代运动,是经典的礼仪文化工程。它为后世的王朝更迭,提供了可供效法的范例。

建安二十五年(220)春,曹操薨于洛阳。同年十月曹丕发动舆论攻势,胁迫汉帝禅让,建立魏朝。

汉室延绵四百年,法统深入人心。直至隋唐之际,朝野之间还有大量“金刀谶”与“刘氏当王”等内学术语流传,足见其影响之深远。

(刘昉)常云姓是卯金刀(刘(劉)字为卯金刀),名是一万日,刘氏应王,为万日天子。--《隋书 刘昉传》

长社许绚解谶记,谓兰曰:“天下有长年者,咸言刘将军当为天下主。”--《新唐书 刘兰成传》

注:“刘氏当王”的政治谶言,见孙英刚《金刀之谶:政治预言与宗教信仰的融合》。

在此背景下,曹丕自然饱受非议;不过此次禅让事件也存在着积极意义。

汉魏禅代,可以视作中国信史记载中、首次以“和平手段”完成朝代更迭的成功案例(不同于上古时代的传说、或短祚夭亡的新莽)。

它属于一个连续、动态、立体的,涉及政治思想、礼仪制度等诸多方面的大型文化工程,为后世留下了可供效法的经典教程。

注:汉魏禅代的作用与意义,见朱子彦《汉魏禅代与三国政治》。

自曹丕开始,两晋隋唐时期的朝代更迭,大抵也都沿袭“禅让”这一方式。它以“天命更替”、“五行始终”等学说,为新朝统治者寻找到坚实的法理依据,因此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易姓革命”中常见的血腥残杀。

在此背景下,汉献帝与魏元帝这类前朝末帝,大抵可以维持“二王三恪”的宾礼待遇而得到善终。不过自刘宋开始,禅让之君往往不免于死亡,这应该是曹丕未能预料到的。

本文想通过对汉魏禅代的分析,探究其幕后逻辑。鉴于该事件涉及因素众多,难以穷尽,因此择要论述。

本文分为三部分。其一是禅代的准备期;其二是禅代的执行期;其三是“谶纬符命”在禅代事件中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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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的奠基与汉魏禅代的准备期

汉魏禅代工程,自延康元年(220)正式启动至结束,前后不过二十六日。不过它的奠基时间却极长,东汉建安时代的二十五年时间(196-220),均可以视作汉魏禅代的准备期。

以下按时间顺序,简要梳理曹操“架空汉廷”的相关举措。

建安元年(196)曹操赴洛阳,迎天子迁治许县,刘协自此沦为曹氏的政治傀儡。曹操“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成为事实上的汉室统治者。

同年(196),汉廷太史令王立公开宣称“代火者土也,承汉者魏也,能安天下者曹姓也”。太史令是掌管天象历数与图谶预言的权威人士,可知此事背后,离不开曹操的授意。

(王)立后数言于(献)帝曰:“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代火者土也,承汉者魏也,能安天下者,曹姓也,唯委任曹氏而已。”--张璠《汉纪》

建安二年(197),曹操将刘协软禁,同时将宫廷宿卫全部换成谯沛子弟(曹操的乡党),自此不再朝见天子。

自(献)帝都许,守位而已。宿卫兵侍,莫非曹氏党旧姻戚。--《后汉书 伏皇后传》

旧制,三公领兵入见,皆交戟叉颈而前。初,(曹)公将讨张绣(事在建安二年),入觐天子,时始复此制。(曹)公自此不复朝见。--《魏晋世语》

曹丕弑君篡汉(曹丕篡汉始末探微)(1)

宿卫兵侍,莫非曹氏党旧姻戚

建安四年(199),官渡之战爆发,袁绍幕僚陈琳在《檄文》中指责曹操“败法乱纪,坐召三台”,又“迷夺时权,杜绝言路”,诛戮汉廷官僚。

议郎赵彦,忠谏直言,议有可纳,故圣朝(指献帝)含听,改容加锡,(曹)操欲迷夺时权,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为袁绍檄豫州》

曹操屠戮汉官一事,并非孤证,在《后汉书》中也多见记载。可知最晚在建安四年(199),曹操已经基本架空汉廷。

镇东将军曹操自领司隶校尉,录尚书事。曹操杀侍中台崇(一作壶崇)、尚书冯硕等。--《后汉书 献帝纪》

建安五年(200),曹操诛杀车骑将军董承,又击破叛走徐州的左将军刘备,肢解了刘协的内外辅弼。自此,汉帝被彻底禁锢,形同囚徒。

(建安)五年春正月,董承等谋泄,皆伏诛。(曹)公将自东征(刘)备。--《魏书 武帝纪》

建安九年(204)曹操击破袁尚,将治所迁至邺县(属冀州魏郡),与许县(属豫州颍川)的汉帝形成了事实上的地理隔绝。

建安十三年(208)曹操废三公,改设丞相与御史大夫。曹操自领丞相,御史大夫则由曹操的鹰犬郗虑担任。自此,汉廷在制度上确认了曹操的军政首脑地位。

十三年春正月,汉罢三公官,置丞相、御史大夫。夏六月,以(曹)公为丞相。--《魏书 武帝纪》

建安十六年(211),曹操以曹丕为“副丞相”,将权力的世袭计划,昭告天下。

建安十六年,(曹丕)为五官中郎将、副丞相。--《魏书 文帝纪》

建安十七年(212),曹操“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礼制待遇凌驾群臣。

建安十八年(213),曹操划天下十三州为九州(借此扩大冀州的辖区),自领冀州十郡,建号魏国,自称魏公。魏国自设三公六卿,与汉廷的三公九卿分庭抗礼。

秋七月,(曹操)始建魏社稷宗庙。冬十月,分魏郡为东西部,置都尉。十一月,初置尚书、侍中、六卿。--《魏书 武帝纪》

建安十九年(214),曹操逼迫天子,在制度上确认“魏公位在诸侯王之上”。同年,曹操改用金玺,赤绂、远游冠,礼制开始与天子趋同。

(建安十九年)三月,天子使魏公位在诸侯王上,改授金玺,赤绂、远游冠。--《魏书 武帝纪》

曹丕弑君篡汉(曹丕篡汉始末探微)(2)

天子使魏公位在诸侯王上

建安二十年(215),汉帝立曹操之女为皇后。此事全系曹操安排,意在进一步加强对刘协的监视与控制。

二十年春正月,天子立(曹)公中女为皇后。--《魏书 武帝纪》

建安二十一年(216),曹操由魏公晋升为魏王,公开破坏刘邦“非刘氏不王”的祖制,篡汉步伐进一步加快。

(建安二十一年)夏五月,天子进(曹)公爵为魏王。--《魏书 武帝纪》

建安二十二年(217),曹操“设天子旌旗,出入称警跸”,同时“冕十二旒,乘金根,驾六马”,在礼制待遇上,与汉帝完全齐平。

(建安二十二年)冬十月,天子命(魏)王冕十有二旒(礼帽上挂十二串珠子),乘金根车,驾六马,设五时副车。--《魏书 武帝纪》

建安二十三年至二十五年(218-220),许县、邺县相继发动了阻挠曹操称帝的暴乱活动,加上荆州的关羽北伐,益州的刘备西征,导致曹操的篡汉进程严重受阻。

在此背景下,健康状况日渐恶化的曹操,最终未能如愿,不得不将改朝换代的任务,交给嗣子曹丕。

综上可知,曹操耗费二十五年(196-220),通过各种僭越举动不断试探士人的底线,最终摧毁汉帝权威,瓦解汉廷官僚,为曹丕篡汉奠定了坚实基础。

曹丕篡汉的实践期

不同于曹操在建安年间(196-220)的兢兢业业与细心铺陈,曹丕的篡汉心态十分迫切,在短暂地稳定局势后,迅速发动政治攻势。

建安二十五年(220)正月曹操去世,曹丕嗣位,改元延康(依然是东汉年号)。延康元年(220)十月,曹丕正式启动并完成了汉魏禅代,前后仅耗费二十六天。

虽然篡汉程序的执行时间不长,但其中的信息量却不少。以下谨以时间顺序对事件进行分析论述。

(1)起始阶段

延康元年十月初(具体日期失考),左中郎将李伏上表劝进。

李伏献上的玉版图谶,上书“魏公子桓,神之所命;当合符谶,以应天人之位”。

定天下者,魏公子桓(曹丕字子桓),神之所命,当合符谶,以应天人之位。--《献帝传》

李伏援引图谶之说,因此他在禅代工程中的身份,实际是“政治神话”的述说者,换言之,即天命的传达者。

左中郎将李伏,表魏王曰:“昔先王初建魏国,在境外者闻之未审,皆以为拜王。武都李庶、姜合羁旅汉中……”(姜)合长于内学,关右知名。--《献帝传》

谶纬即政治预言,它与经学(儒教经典)中的神秘元素、巫蛊元素、阴阳五行元素相结合,发展出了经学中的“内学”,被统治者视作天人感应与王朝更迭的密术。

自东汉光武帝开始,内学便成为显学,它与今文经学(谶纬学)高度相关,往往利用儒教经典与灾异天象相互附会,借此传达“君权神授”等神秘理论。

曹丕弑君篡汉(曹丕篡汉始末探微)(3)

魏公子桓,神之所命,当合符谶

李伏进献的图谶中,“魏公子桓”指的无疑是曹丕,曹丕字子桓。可知此事是曹丕私下授意,意在开启政治表演。

(2)群臣首次劝进

表演开始阶段,曹丕表现得大义凛然,假惺惺地斥责李伏,同时自谦为“薄德之人”。但同时,曹丕也将李伏进献的图谶“示外”,借此观察臣僚的反应。

(魏)王令曰:“以示外。薄德之人(指自己),何能致此,未敢当也!”--《献帝传》

由于篡汉的准备工作在曹操去世前已经完成,因此群臣心领神会,立刻组织起声势浩大的劝进运动。

十月初四(丙午日),桓阶、陈矫、陈群、辛毗、刘晔、董遇、王毖等人,入宫跪拜,口称“考图纬之言,效神明之应”,乞求曹丕即皇帝大位。

魏王侍中刘廙、辛毗、刘晔,尚书令桓阶,尚书陈矫、陈群,给事黄门侍郎王毖、董遇等言……。--《献帝传》

上述诸人的政治背景极端复杂,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桓阶是孙坚旧部,陈矫是陈登旧部,陈群是刘备旧部,辛毗是袁绍旧部,刘晔是刘勋旧部,董遇是彼时的学者兼儒宗。诸人之间各有政治背景,可以视作各个利益集团的代表人物。

照此而论,此事依然是曹丕授意,营造出“天下归心”的政治效果。

此次表演之后,曹丕要求尚书仆射,将劝进的事情“宣告官僚,咸使闻知”。

(3)群臣二次劝进

十月初九(辛亥日),以太史丞许芝为代表的宫廷学者,再度发起劝进。

太史丞许芝,条魏代汉见谶纬于魏王。--《献帝传》

前文已述,太史系统掌管星象历数,判断朝代运势,因此许芝是王朝更迭理论的权威人物。

许芝的劝进,可以视作对李伏(贡献图谶)的后续补充。不出意外,曹丕对此依然表示了拒绝。

(4)献帝首次禅让

十月十三(乙卯日),汉献帝首次下禅国诏书,自称“汉道陵迟,为日已久,皇纲肇亏,帝典颓沮”,要求曹丕“永君万国,敬御天威”。言辞之卑怯,几乎不似帝王手笔。

汉道陵迟,为日已久,安、顺已降,世失其序,冲、质短祚,三世无嗣,皇纲肇亏,帝典颓沮。--《献帝传》

考虑到彼时(220)的政治环境,此道诏书虽是天子旨意,实际反映的却是曹魏集团的意志。

曹丕身在洛阳,刘协身在许县,二人云山阻隔,根本不可能实现有效沟通;何况献帝遭遇长期禁锢,早已失去了人身自由,不过是曹氏豢养的傀儡而已。

曹丕弑君篡汉(曹丕篡汉始末探微)(4)

汉献帝首下禅国之诏

献帝下达的“禅国诏书”,引发了曹魏群臣的劝进高潮。虽然史书没有完全记载参与劝进事件的人物,但十月十三日,曹丕竟连发七道手令,要求群臣停止劝进。

注:曹丕手令次数统计,见吕宗力《谶纬与曹魏的政治文化》。

从魏王手令的密集程度来看,彼时的洛阳无疑已经陷入癫狂气氛。曹丕对此十分满意,但依然故作姿态,自称“德薄”,继续观望。

十月十三日至十七日,以桓阶为首的曹丕党人;以刘若为首的前朝宗室,以卫臻为首的魏国近侍等三批人物,前后百余人,连续劝进,言辞恳切,要求曹丕“早正大位”。

尚书令(指桓阶)等又奏……侍中刘廙、常侍卫臻等奏议……辅国将军清苑侯刘若等百二十人上书。--《献帝传》

到了这一步,曹丕知道禅代之势已成,因此退还汉帝所赐玺绶,准备发动下一次舆论攻势。

(5)献帝再次禅让

十月二十(壬戌日),汉献帝收到退还的玺绶,于是再下禅国诏书。

尚书令桓阶等人再次劝进,甚至“以死相请”,极大满足了曹丕的虚荣心理。

臣等闻事君有献可替否之道,奉上有逆鳞固争之义,臣等敢以死请。--《献帝传》

桓阶本人是曹丕的腹心幕僚,在曹操时代便委身于曹丕,多次面折廷诤,被曹丕视作“托孤之臣”。

(桓)阶疾病,(文)帝自临省,谓曰:“吾方讬六尺之孤,寄天下之命于卿。勉之!”--《魏书 桓阶传》

大概是因为桓阶的身份特殊,曹丕更想咨询其余幕僚的意见,因此假意训斥,称“冀三让而不见听,何汲汲于斯乎”?

(6)献帝三次禅让

十月二十五(丁卯日),献帝在万般无奈之中,再下禅国诏书。

汉帝三下禅国之诏,昭告着王朝更迭大势已定。因此,华歆、王朗、贾诩等公卿耆老,终于露面,引领起此次的劝进运动。

相国华歆、太尉贾诩、御史大夫王朗及九卿上言曰: “臣等被召到,伏见太史丞许芝、左中郎将李伏所上图谶、符命,侍中刘廙等宣叙众心,人灵同谋。”--《献帝传》

“三公”代表着清贵力量,与尚书台或魏王府幕僚自然不同。由他们出面劝进,可以大大强化曹丕的法统。

看到朝廷中的耆老势力,也纷纷屈从于时代洪流,曹丕心中自然十分得意。因此,此次辞让的口吻便宽松了许多。

曹丕称:“天命不可拒,民望不可违,孤何以辞焉?”言辞之间,已经隐隐有接受之意。

群公卿士诚以天命不可拒,民望不可违,孤(指曹丕)亦曷以辞焉?--《献帝传》

(7)献帝四次禅让

十月二十八(庚午日),献帝第四次下达禅国诏书。

此次诏书内容较前几次为短,语气也更加简洁直白,大抵是“王其速陟帝位,以顺天人之心”。

今遣守尚书令侍中顗喻(魏)王:其速陟帝位,以顺天人之心,副朕之大愿。--《献帝传》

可见汉献帝这个傀儡皇帝,对于无休无止的政治表演,也明显产生了厌倦情绪。

曹丕眼看目的已经达成,为避免弄巧成拙,便“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汉帝印绶。令曰:“可。”

于是尚书令桓阶等奏曰:“……臣辄下太史令择元辰,今月二十九日,可登坛受命,请诏三公群卿,具条礼仪别奏。”(魏王)令曰:“可。”--《献帝传》

翌日,即十月二十九(辛未日),曹丕登坛受禅,正式建立魏朝。

曹丕弑君篡汉(曹丕篡汉始末探微)(5)

曹丕受禅

览查事件始末,从十月初四到十月二十九,劝进活动仅持续二十六天即宣告结束。然而在这短短二十六天之中,各类政治事件的爆发密度可谓空前,几乎所有的汉、魏官僚均有涉及,可知是蓄谋已久。

从后来人的观点看,汉魏禅代的过程,无外乎曹丕集团的自娱自乐;但仔细梳理劝进事件,便会发现禅让准备充足,过程有条不紊。

天命与符谶等元素全部具备,魏臣与汉廷耆老等人物无一缺席;甚至在短暂的二十余日中,汉帝下达了四次禅国之诏,曹丕则完成了三次辞让表演(昔日泰伯“三辞三让”,孔子称之为“至德”)。在礼仪、制度、文化层面,真正做到了无懈可击。

谶纬符命在禅代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在汉魏禅代的政治表演中,“谶纬符命”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在陈寿《魏志》、王沈《魏书》、鱼豢《魏略》以及各类相关材料中,均可大量见到符谶的痕迹,俯拾皆是。

其中类似“汉以许昌失天下”、“汉以魏,魏以征”、“代赤者魏公子”等妖异学说史不绝书,至于“代汉者当涂高,当涂高者魏也”以及“代汉者魏公子桓”等杜撰色彩明显的图谶,更是多如牛毛。

《春秋汉含孳》曰:汉以魏,魏以征。《春秋玉版谶》曰:代赤者魏公子(东汉尚火德,火色赤)。《春秋佐助期》曰:汉以许昌失天下。--《献帝传》

其实王朝更迭,新朝为了强调自身的执政法统,往往会托言“受命于天”。谶纬等内学,与阴阳五行联系紧密,构造出“天命不于常,帝王不一姓”的理论,同时配合五德始终学说,强调“期运”的重要性。

所谓“期运”,即每一个王朝各自代表着五行之中的某一环节,强调五德运转,皆有始终。

换言之,每一个王朝都会经历兴废盛衰,不可能永远维持统治。从曹丕《终制》中“未有不亡之国”的心迹流露来看,他对五德始终理论确实是深信不疑的。

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也。--曹丕《终制》

在此背景下,汉魏禅代活动中,大量出现谶纬的相关记载,是符合彼时的学术环境的。

但特别需要注意一点,谶纬这类术语,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延康元年(220)的劝进活动中。

按《魏略》记载,建安二十二年(217),曹操“科禁内学”,连相关藏书都被收缴毁灭,大量士人因此获罪。因此曹丕援引内学理论,其实是公然违抗其父的遗令,这不能不引起注意。

(建安)二十二年,(吉茂)坐其宗人吉本等起事被收。先是(曹操)科禁内学及兵书,而(吉)茂皆有,匿不送官。--《魏略》

曹丕弑君篡汉(曹丕篡汉始末探微)(6)

建安二十二年,曹操科禁内学

如果从时代背景看,曹丕在篡汉过程中,大量援引谶纬之说,甚至授意李伏率先献上图谶,其实并非是对曹操意志的践踏,反而是对曹操意志的实践。

因为建安二十二年(217)曹操在“科禁内学”的同时,也将兵书一并禁绝。

先是(曹操)科禁内学及兵书。--《魏略》

需要注意,曹操自己就是著名的兵家,他为《孙子兵法》作注,又自撰《孟德新书》,闻名于世。

(曹操)自作兵书十余万言,诸将征伐,皆以《新书》从事。--王沈《魏书》

曹操禁绝兵书,其根本目的在于禁绝民间的兵书,以维护曹氏的统治。以此论之,曹操“科禁内学”,实际也是禁绝民间的内学,希望内学能够仅为曹氏服务。

如果将时间上溯到建安元年(196),即曹操赴洛阳迎接天子的同年,便会发现曹操对“代火者土也,承汉者魏也”等谶纬之说,表达了赞许态度;曹操甚至夸奖谶纬的杜撰者王立“忠于朝廷”,可谓引喻失义,口不择言。

(王)立后数言于(献)帝曰:“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代火者土也,承汉者魏也,能安天下者曹姓也,唯委任曹氏而已。”(曹)公闻之,使人语(王)立曰:“知公忠于朝廷,然天道深远,幸勿多言。”--张璠《汉纪》

由此可知,曹操本人,对于谶纬学说,其实是十分推崇且迷信的。他之所以在建安末年“科禁内学”,恰恰是为了将内学的使用权局限于曹氏,为篡汉提供便利。曹丕深谙乃父遗志,可谓心有灵犀。

小结

汉魏禅代的过程,颇为仓促,计其修短,不过二十六日。但如果将时间线拉长,便会发现建安的二十五年时间(196-220),其实都是汉魏禅代的奠基期,最终在延康元年(220)十月正式完成。

在曹操去世同年,曹丕便完成了亡父心愿,同时深切领悟了乃父“科禁内学”的真谛所在,在禅代过程中大量应用了谶纬符命,完全践行了曹操的遗志。

从时代背景上看,曹操“科禁内学”与曹丕“立为太子”,恰好处在同一年(217)。其背后寓意不言自明。

(建安)二十二年,(曹丕)立为魏太子。--《魏书 文帝纪》

曹丕弑君篡汉(曹丕篡汉始末探微)(7)

建安二十二年,曹丕立为魏太子

正如前文所述,汉魏禅代这场仪式化的政治表演,不宜单纯视作曹魏集团的自娱自乐,曹丕在辞让过程中,实际严格践行了儒教政治的道德要求。

换言之,在后人眼中的宫廷闹剧,在当时其实是十分严肃且神圣的仪式,曹丕以及一众参与者们,均沉浸其间,甚至陷入“人人悦喜,形于声色”的幻觉之中。

(曹丕)问尚书令陈群曰:“我应天受禅,百辟群后,莫不人人悦喜,形于声色!而相国及公独有不怡者,何也?”--华峤《谱叙》

从历史的宏观角度看,曹丕在篡汉过程中制定的“标准化流程”,成为魏晋之后的禅让准则。清代学者赵翼,对此评价为“至曹魏创此一局,而奉之魏成式者,且十数代,历七八百年”。可见汉魏禅代的程序,在荒诞色彩之外,也确实存在积极意义。

至曹魏创此一局,而奉为成式者,且十数代,历七八百年。真所谓奸人之雄,能建非常之原者也。--赵翼

讽刺的是,曹氏创肇的禅让制度,最终却被司马氏全盘效仿。

魏咸熙二年(265)曹奂被迫禅位时,前后履行的程序,竟完全遵循先祖创立的制度,这大概是历史的一种黑色幽默吧!


我是胖咪,头条号历史原创作者。漫谈历史趣闻,专注三国史。从史海沉钩中的蛛丝马迹、吉光片羽,来剖析展开背后隐藏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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