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希勒曼是现代医学史上一位英雄般的传奇人物。全球14种几乎每个孩子都能接种的疫苗中,有9种是他的发明。这些疫苗使得以前极其常见和致命的疾病,包括腮腺炎、风疹、麻疹、水痘等已被全世界遗忘,他也因此被尊为“现代疫苗之父”。
此外,他还是第一个预测出流感大流行的时间的人,并在疫情传入美国之前成功研发出了疫苗;美国医学研究人员能得的所有大奖,他全都得过了;他的工作,每年能挽救约800万人的生命。而因为疫苗的诞生,人类的寿命比100年前延长了30年。
希勒曼以不断进取的精神,一次次突破科学障碍研制疫苗。他的一生,是现代流行病学和疫苗学的缩影,而疫苗的故事,很大程度上就是希勒曼的故事。
奥菲特与希勒曼共同发明了轮状病毒疫苗,在这位伟大的科学家的最后几个月里深入了解了他的生活和职业生涯。作者生动地讲述了希勒曼研发各种疫苗的细节,也以此为基础介绍了全球背景下的疫苗开发,勾勒出了200多年来的公共卫生史,在展示流行病学的得失的同时,也以有力的证据提醒人们重视疫苗的价值以及科学所拥有的拯救生命、保护人类福祉的力量。
《疫苗的故事》
[美]保罗·奥菲特著
仇晓晨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疫苗的故事很大程度上就是他的故事(新版序言)
2019年11月,一种蝙蝠冠状病毒首次在人类中传开,截至2021年7月已造成2亿多人感染,400万人死亡。该病毒被命名为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冠状病毒2(SARS-CoV-2),它所引起的疾病则被称为2019冠状病毒病(COVID-19),简称新冠肺炎。上次如此大规模的全球大流行病是在100年前。
不过,解决方案是有的,那就是疫苗。200多年来,疫苗取得了显著的成功:
天花——一种夺走了超过5亿人的生命,改变了欧洲历史走向的疾病,现已从地球上消失。
狂犬病——一种致死率100%的疾病,现在可以预防了。
黄热病——一种曾在一年内感染费城5万人,并导致5000人死亡的病毒,现已在美国和欧洲绝迹。
脊髓灰质炎——一种每年导致3万名儿童瘫痪,1500名儿童死亡的疾病,到20世纪70年代末已从美国消失。到2020年,得益于世界卫生组织(WHO)开展的一项运动,三种脊髓灰质炎致病病毒中有两种已被消灭。
麻疹——一种每年导致5万人住院,500人死亡的疾病,到2020年,已经不再在美国传播。在全球范围内,麻疹致死人数已从每年260万下降到20万。
腮腺炎——引起后天耳聋的最常见原因,实际上已经由于腮腺炎疫苗的普及而消除了,许多聋人之家也已关门停业。
风疹(也称德国麻疹)——一种病毒,感染孕妇后每年引起多达2万例胎儿永久性出生缺陷和5000例自然流产,2005年在美国被消灭。在全球范围内,过去20年来,通过接种风疹疫苗已将病例数量从67万例减少到4.9万例。
水痘——该病毒在美国曾经每年导致1万人住院,100人死亡,得益于水痘疫苗,住院数和死亡数下降了99%。
乙型流感嗜血杆菌(Hib)——曾经每年引起2.5万例血行性感染和脑膜炎,得益于乙流疫苗,这一数字已跌落到50例以下。其它能够引发血液感染和脑膜炎的细菌,如肺炎球菌和脑膜炎球菌,也有针对性疫苗,因而发病率大大降低。
乙肝——在乙肝疫苗问世之前,美国每年有1.8万名10岁以下儿童感染乙肝病毒,其中大多数注定会发展为长期肝病(肝硬化)和肝癌。20世纪90年代初,乙肝疫苗被列为新生儿常规推荐疫苗,自此儿童感染基本消除。此外,多亏了比尔和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如今全球超过85%的人口已接种了乙肝疫苗。
抗人乳头瘤病毒(HPV)——据多项人口研究显示,该疫苗使得宫颈癌的发病率显著下降。
轮状病毒——一种肠道病毒,每年导致全球50万婴幼儿死亡;如今,轮状病毒疫苗每天挽救数百个宝宝的生命。
简而言之,因为有了疫苗,人类的寿命相比100年前延长了30年。不幸的是,正如在与任何敌人的交战中一样,双方都有伤亡。我们且行且学习,而知识的积累往往伴随着生命的代价。令人难过的是,疫苗的故事同样充斥着悲剧。例如:
1942年3月,美国医务总监办公室注意到美军当中黄疸发病率不断上升,这些军人都在近期接种了以人血清作为稳定剂的黄热病疫苗。血清取自位于巴尔的摩的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医护人员,其中几人有黄疸病史,一人在献血时处于阳性感染状态。尘埃落定后,共计33万名军人被感染,1000人死于后来被称为乙肝病毒的疾病。这是有记录以来最严重的单源性致命感染疫情之一。
1955年,五家制药公司主动提出生产乔纳斯·索尔克的脊髓灰质炎疫苗。其中一家位于加州伯克利的公司卡特实验室未能将病毒完全灭活,造成了严重的质量问题。结果,12万名儿童接种了具备毒力的活脊髓灰质炎病毒,其中4万人暂时瘫痪,164人永久瘫痪,10人死亡。这可以说是美国历史上最为严重的一次生物灾难。
20世纪60年代初,一种预防呼吸道合胞病毒(RSV)的疫苗问世,RSV是引起小儿肺炎的常见原因。RSV疫苗与乔纳斯·索尔克的脊髓灰质炎疫苗的制作方法大体相同,即通过化学物质将病毒灭活。当时,RSV每年在美国造成5000名婴儿死亡,研究人员期望通过疫苗预防这一疾病。结果却并不如人意。早期研究发现,与从未接种疫苗的儿童相比,接种过疫苗的儿童感染病毒后的住院率反而更高,并且死于肺炎的概率也更高。两款早期的麻疹疫苗也出现了类似的问题,很快双双撤出市场。
疫苗研制的成功之路往往崎岖不平,时而充满险阻,因此,基于多种原因,新冠肺炎疫苗的开发可谓是过去200年来极为了不起的一大科学成就。
SARS-CoV-2是一种难以捉摸的病毒。起初,中国公共卫生官员将它定义成一种呼吸道病毒,和流感一样,可能导致严重的肺炎,偶尔致命,然而他们大大低估了SARS-CoV-2的穷凶极恶。新冠肺炎的恶劣程度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不到一年,该病毒便呈现出多种临床和病理特征,这令医生和研究人员既惊讶又困惑。具体来说:
SARS-CoV-2病毒除了感染肺部,还会引发人体血管内壁的免疫反应,导致炎症(血管炎)。因为身体的所有器官都要得到供血,所以任何器官都可能受到影响。
SARS-CoV-2可以导致患者失去味觉和嗅觉,一次通常会持续数周。
神经病理学家在部分新冠肺炎患者的大脑中检测出SARS-CoV-2病毒。
轻症或无症状感染的儿童能够在几周内自我清除病毒,但是之后会因为发高烧以及肺部、肝脏、心脏和肾脏疾病住院。这种感染后出现的现象被称为儿童多系统炎症综合征(MIS-C),偶尔致命,每1000名感染儿童中约有1例。许多儿童的症状持续两个多月,即“长期症状患者”。成人也有可能患上多系统炎症综合征。
SARS-CoV-2病毒会引起心脏肌肉炎症(心肌炎)。对美国十大联盟的运动员进行的一项研究发现,每43名患有新冠肺炎的年轻男女中就有1人有心肌炎的迹象。
没有其他呼吸道病毒能做到这些。
也许最糟糕的是,SARS-CoV-2在不断变异,不断地试图适应在人体内生长。在中国武汉首度发现的病毒(称为2019-nCoV)并不是传出中国的那个病毒。这种被称为D614G的病毒,是第一种发生重大突变的病毒(或称变体),其传染性比初代病毒强得多。事实上,正是D614G变体席卷了亚洲、欧洲和美国,导致数百万人死亡,之后又被另一种传染性更强的变体——阿尔法变体所取代。但是,SARS-CoV-2的变异还没有结束。阿尔法变体后来又被更具传染性的德尔塔变体取代。随着病毒变体的传染性不断增强,需要越来越多的人接种疫苗才能阻断病毒的传播。
这次用来压制病毒的首选疫苗策略是此前从未尝试过的:不是弱化的活病毒(类似于麻疹、腮腺炎、风疹、水痘和轮状病毒疫苗),不是灭活病毒(类似于狂犬病或灭活脊髓灰质炎疫苗),也不是从病毒中提纯的单一蛋白(类似于乙肝和人乳头瘤病毒疫苗),而是给人们接种了SARS-CoV-2表面蛋白或刺突蛋白的编码基因。这些新颖的基因疫苗中含有一段裸露的信使核糖核酸(mRNA)或特洛伊木马病毒(载体病毒),可作为载体将SARSCoV2基因导入细胞。人体接种这些基因疫苗后,自身的细胞中会产生SARS-CoV-2刺突蛋白,继而产生针对刺突蛋白的抗体。疫苗接种的基因时代自此开启。
除了这些疫苗的新颖性之外,还有其他一些原因使得人们对于它成为全球大范围的免疫计划感到担忧:
1.疫苗的生产速度。SARS-CoV-2病毒于2020年1月被首度分离和表征。不到一年,最先研发出来的两款mRNA疫苗已经在大规模试验中进行测试。新冠肺炎疫苗是有史以来研发上市速度最快的疫苗。(在此之前,从分离病毒到产品商业化最快的纪录是腮腺炎疫苗,耗时4年。)
2.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的审评机制。通常情况下,从制药公司提交产品注册申请到获批,平均需要大约10个月的时间。而这一次,由于疫情致命且蔓延迅速,FDA选择了一种叫做紧急使用授权(EUA)的特殊路径,也就是降低了门槛,从提交到获批的时间从以月计缩短到以周计。
3. 围绕EUA批准的用语。诸如“神速行动”“疫苗竞赛”和“谁将第一个冲过终点线”之类的用语让一些人感到害怕,觉得疫苗研发抄了近路,或者更糟——疫苗的安全性打了折扣。
总结起来就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新病毒引发了多种出乎意料的临床和病理问题;从未启用过的疫苗策略解决了这些问题,新疫苗的开发速度超过了以往任何疫苗,其获批机制(EUA)也明显不如常规的审评流程严格。所有人都屏息静气,以为疫苗悲剧的再次发生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悲剧没有发生。辉瑞和莫德纳公司研制的mRNA疫苗以及强生公司研制的特洛伊木马病毒疫苗的效果都非常好,在全年龄组和高危人群中,预防严重感染的有效性超过了90%。结果远比任何人预料或想象的要好许多。而且,疫苗也是安全的。当然,并非完全没有问题:强生疫苗可能引起非常罕见的凝血问题,mRNA疫苗则可能引起非常罕见的心肌炎,但是疫苗的巨大收益盖过了它们的低风险。
一旦有了这些疫苗,阻止疫情大流行的两大关键挑战便是:第一,让最无力负担的国家用上疫苗。截至2021年下半年,全球195个国家中的大多数国家连第一针新冠疫苗都没开始接种。第二,也是最令人沮丧的,包括美国在内的多个发达国家发现,有相当大比例的人口(高达30%)直接拒绝接种疫苗。结果就是新冠病毒继续传播,继续出现更具传染性的变体,疫情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
其实,这没什么可惊讶的。由于激烈的反疫苗运动,几十年来,许多发达国家的人一直选择自己不打疫苗,也不给自己的孩子打疫苗。人们对疫苗这般抗拒,受打击最大的是目前使用的14种婴幼儿疫苗中的9种的发明者。他是预测出流感大流行的第一人,并在疫情传入美国之前就成功地研发出了疫苗;他把美国医学研究人员能得的所有重大奖项得了个遍,包括由罗纳德·里根总统颁发的国家科学奖章;据估算,他的工作每年能够挽救大约800万人的生命。这个人的名字大多数人从未耳闻——他就是莫里斯·希勒曼。正如您将从下文中读到的那样,疫苗的故事很大程度上就是他的故事。
作者:[美]保罗·奥菲特
编辑:蒋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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