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理解做官的古人,被贬不是更好吗?远离了政治漩涡,远离了是非之地,天高皇帝远,抛开一切烦恼,潇洒地过自由自在的田园生活不是更简单快乐吗?为什么要抑郁、悲愤、怨天尤人呢?
柳宗元的《江雪》
人这一辈子,满打满算就三万来天,过一天少一天,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返程票,过一天就离终点更近了一站,何苦自寻忧愁呢?
况且古代的文人墨客更洒脱,一副看破红尘、与世无争的样子,口中和笔下也是满满的解脱感,对远离政治是非、尔虞我诈的官场向往不已,被贬不是逃避,反而是一种保全自己与家人的好事,又何来委屈、郁闷和悲观呢?
《江雪》
比如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参与王叔文领导的永贞革新运动,结果遭遇失败,王叔文被赐死,柳宗元也被贬永州整整十年。
著名的《江雪》,就是在此期间所作: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蓬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是我最喜欢的两首五言绝句之一,另一首是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刘长卿《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同老柳一样,老刘也是被同僚诬陷从而获罪,被贬为睦州(今浙江淳安)司马,他也是怀着悲愤的心情,写下了这首诗。
这首诗跟《江雪》的构思、意境、含义有异曲同工之妙。寥寥20个字,勾勒出一个严冬下的孤寂山村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的景象,以及一个落魄的投宿者的形象。说是一首诗,其实更像是一副画。
柳宗元《江雪》
《江雪》写得太夸张,也太灰暗,令人压抑窒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一千座山没有一只飞鸟,一万条路不见一个行人,有这么严重吗?
大冬天的,雪花飘飘,鸟儿不躲进窝里避寒,难道你还要它飞出来叽叽喳喳吗?
《江雪》画面
万径人踪灭——寒冬腊月,路上本来就行人稀疏,谁没事会在寒冬里出门溜达呢?况且还是下雪天。再说了,古代人口稀少,又没有工业,没有急匆匆赶着上班的打工人。有限的人口基本上都是从事农桑,农民冬天大都躲在家里,没必要不会外出。
因此,在大雪纷飞的寒冬,路上没有行人很正常。
独钓寒江雪
孤蓬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倒有点意思!这个老头在大雪纷飞的冬日里,驾着一艘小木船,身上披着蓑笠,顶着严寒天气在江中垂钓,他是渔翁还是农民?钓鱼是卖的还是自己吃的?这么冷的天气,鱼儿会上钩吗?
谁都知道,钓鱼最好在夏秋两季,气温高,鱼儿活跃,进食量激增,所以要频繁觅食,因而容易垂钓。而冬天鱼都冬眠了,沉入水底懒得动,怎么能钓得上来呢?
柳宗元,唐宋八大家之一
也许,这位老者是位世外高人,雪中垂钓只是他的爱好和别有用心而已,就如同姜子牙用直钩钓鱼,愿者上钩嘛!大智若愚的行为。
因此,柳宗元和刘长卿并非心态平和之人,骨子里还是“官迷”,高尚点的说法是怀才不遇,壮志未酬,想有一番作为。再往大的格局说,是忧国忧民,难以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被贬后,失去了决策权,通俗点说就是官小了,心中忿忿不平,悲观厌世,因而借诗抒情,发泄对朝廷的不满。
能钓得上来鱼吗?
这样的例子在古代数不胜数,孰是孰非,不好定论,站在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结果。对于皇帝来说,他所要考虑的与被贬的官员要考虑的,截然不同。
比如岳飞,不够睿智和清醒,看不清形势,打出的标语和喊出的口号与朝廷的大政方针相悖,自然不会得到高宗的支持。相反,他的“收复汴京,迎回二圣”等动员口号,让赵构很尴尬、很不爽,徽、钦二帝回来了,他这个皇帝怎么办呢?
解读《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此外,岳飞作为领兵大将,却屡屡干涉皇帝家务事;岳家军只认岳飞,不认识皇帝,这让赵构会作何感想?最主要的是,以当时的宋、金两国实际情况,和平相处是最佳策略,谁也吞不了谁,保持两国并立,不再打仗,让百姓休养生息,才是上策。北伐、北伐……不可能成功,徒劳无功,徒劳民伤财而已。
所以,岳飞的蒙冤,看似冤案,实则必然。军事是为政治服务的,可惜的是岳飞乃一介武夫,没能看得懂。反观韩世忠,就聪明得多了……由此得以善终。都说南宋软弱,赵构碌碌无为,偏安一隅,那南宋不也延续了152年吗?说刘禅乐不思蜀,其实他才是最睿智的皇帝。
刘长卿
说到底,古代文人,做官的文人,被贬是个通病,发牢骚、写诗文讽刺朝廷也是惯例。君不见苏轼、王安石、范仲淹、欧阳修、杜甫、刘禹锡、王维、杨慎、王阳明、海瑞、王勃、韩愈等……数不胜数。好在,古代皇帝也不是赶尽杀绝,对于有才之人,只要不是犯下谋反的大罪,一般都不会有性命之忧,贬到外地,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况且,贬到外地也是做官,只是官小了,权力小了而已,但比寻常百姓家还是要强多了,毕竟还是国家公务员,吃皇粮的。你这样悲观,让老百姓情何以堪?
田园诗人刘长卿
只是,老柳的《江雪》,老刘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写得太悲观孤独了!灰暗的格调、悲苦的心情跃然纸上,令人心情压抑窒息。而他的好朋友刘禹锡,同样被贬,人家就乐观得多,写下的诗词也是阳光满满,比如《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再如《陋室铭》: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也许,这是性格所致,内敛的柳宗元,无法与豪放的刘禹锡相比。只是能把一首诗写成如此之“孤、绝”,恐怕历史上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钓鱼的老者,其实是老柳虚构的,指的是他自己。这里的“江”,就是指长江。永州境内有潇水和湘江汇入长江,但古代的“江”就是泛指长江,只是老柳借住在龙兴寺里,能否看得到长江中的一叶孤舟,还很难说。这种冬日大雪中垂钓的画面,只不过是他想象出来的,是借景抒情、借物言志的一种手法罢了。
咏雪的诗?
对了,柳宗元的先祖,河东柳下惠也是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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