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委纵队于1935年6月18日移驻川西重镇懋功。红30车牛仪24岁的政委李先念雄姿英发的形象给中央领导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正是日落时分,李先念盘马伫立于懋功城外的高上,巨大的日轮套着他矫健的身影,躁动不安的骏马不断改变它优美的造型。
后来博古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从高坡上冲下来的时候,我真以为是阿波罗下凡了!”李先念一脸茫然,这位木徒工出身的将领,根本就不知道阿波罗是何方神仙。莫斯科中山大学出来的“布尔什维克”,在中国的大地上不断犯脱离现实的错误。毛泽东对这种言必称希腊的行为很不以为然。他拉住李先念的手,介绍道:
“这位眼镜先生是博古同志,还有一位眼镜先生是洛甫同志。大胡子是周恩来同志,爬雪山着了凉,病得不轻。嗬!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朱德总司令。”朱德微笑道:“别忘了介绍自己。”“我嘛.!姓毛,名泽东,字润之。”毛泽东仰头大笑,满头长发在风中飞扬。李先念文化程度低,但他对政治有着超人的天赋,他一眼就看出了毛泽东是这群领袖中的核心。尽管毛泽东的职务仅是一名苏维埃政府主席,直到遵义会议才被增补为政治局常委,并在稍后成为“周、毛、王”三人军事小组的成员之一。
李先念将中央领导人引进懋功城里最高大的一幢建筑,这是法国传教士修建的天主堂。被剥夺了指挥权的共产国际派来的洋顾问李德,率先冲进宽阔的大厅,张开双臂旋转一周,口里发出一阵洋腔怪叫,那双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波光。
“李德同志睹物恩情,别管他!”毛泽东大手一挥,随李先念跨进东厢房。周恩来、朱德、张闻天、刘伯承、博古、王稼祥鱼贯而入,在那圈西洋式高大的椅子上依次落座。“先念同志,国焘、昌浩、向前各位同志都好吗?”毛泽东点燃一支烟,开始亲切地询问。
李先念望着毛泽东深邃的目光,略一沉思,“张主席和陈政委都在茂州,徐总指挥在理县,他们都很好。张主席让我代表他们向中央首长问候。”“感谢国焘同志,感谢四方面军全体同志!”毛泽东用左手捋了捋长发,问道:“四方面军的情况我们不大了解,你能不能介绍一下?”
李先念见朱德和王稼祥掏出了笔记本,稍加思索,于是将四方面军的实力、干部素质、士气等作了详细汇报。当他谈到四方面军拥有主力40个团,加上地方干部总数在8万左右时,中央领导人的目光为之一亮,人人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好哇!四方面军是支英雄部队,了不起啊!”毛泽东赞赏道。接着毛泽东将一幅大地图铺在地上,指着嘉陵江以东,问道:“先念同志,为什么要放弃川陕根据地呢?”“迎接中央红军呀!”李先念诧异地望着毛泽东,露出不解的神色。
毛泽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还能不能打回去呢?”李先念迅速蹲下,指点着地图开始滔滔不绝:“岷、嘉两江之间地区,大平坝子很多,物产丰富,人烟稠密,是汉族居住地区,部队的给养和兵源都不成问题。从战略地位看,东连川陕老根据地,北靠陕甘,南接成都平原,可攻可守,可进可退,回旋余地大。如我军进入这一地区,有了立足之地,可以很快休整补充,恢复实力,再图发展。而且茂县、北川仍在我军控制之下,可以打回去。但是不宜迟疑,否则再打过岷江就难了。”
毛泽东猛吸一口烟,缓缓吐出。领袖们都已离坐,围着地图听这位24岁的年轻将领慷慨陈辞。李先念的精明、干练给毛泽东等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四方面军的高级将领因张国焘的问题,多少都受到了一些影响,惟有李先念深受器重,在党内地位稳步上升。
李先念见中央首长都陷入了沉思,提醒道:“我从理县南下直至懋功的这一路上,只看到很少的藏族牧民,筹粮困难,大部队久驻无法解决给养。大小金川和邛崃山脉一带高山连绵,谷深流急,大部队很难运动,不容易在这里站住脚,向西和向北条件更差。无论从地理条件、群众基础,还是从红军急需休整补充的实际情况和发展看,会师后向东北方向,首先是向岷、嘉地区发展比较有利。”
毛泽东待李先念讲完,问道:“向前同志对战略方向有何看法?”“徐总指挥在去年就提出过跨嘉陵江而治,向甘南发展的计划。”李先念道,“可惜因情况变化未能实现。”毛泽东笑道:“迎接中央红军嘛!”
朱德叹了一口气说:“先念同志,你的想法落后了两天喽!前天我们和你的想法一样,还专门给国焘、向前、昌浩等同志发电,提出目前应向岷、嘉两江之间发展。”朱德从皮包中取出一份电文,递给李先念,“这是张、陈昨天来电。让我们问你东打岷江的条件好坏。”李先念接过电文,正是昨天由他的电台转收的,只是未及细看。现在细细看来,不由得内心一震,他刚才那番慷慨陈辞与张国焘、陈吕浩的主张撞了个正着。
先念转张、朱、毛、周同志:甲、北川一带地形给养均不利大部队行动;再者水深流急,敌已有准备,不易过。由岷江东打问先念能详告。沿岷江北打松潘,地形粮食绝无。乙、同意向川陕甘发展,组织远征军,占领青海、新疆,首先集中主力打。焘、浩。
张国焘、陈昌浩的意思是岷江以东不能打,为什么不能打,问李先念就知道了,可是李先念却主张东打。岂非咄咄怪事,他连忙补充说:“我忘了将敌情考虑进去,我们西撤后川军亦步亦趋,现在已经将岷、嘉两江间大部分地区控制住了。川军主力云聚于此,估计有近20万人。”
这天夜里,党中央和中革军委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放弃向岷江以东发展的计划,改为北打松潘胡宗南部,向甘南发展。中央否定了张国焘关于集中主力向甘肃、青海发展的建议。从此,中央与张国焘关于战略方针问题的论战便拉开了序幕。
6月18日,中央致电张国焘:目前形势须集中火力首先突破平武,以为向北转移枢纽。其已过理番部队,速经口塘绕攻松潘,力求得手。否则兄、我如此大部队经阿坝与草原游牧区域,入甘、青,将感觉大困难,甚至不可能。向雅、名、邛、大南出,即一时得手,亦少继进前途。因此力攻平武、松潘,是此时主要一着,望即下决心为要。
6月19日张国焘致电中央,不同意首先突破平武,绕攻松潘的主张,“平武地形不利我方进攻,先念深知,请详问明。”张国焘的意思是:你们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最好是听我的,至于为什么,他不愿徒费口舌,让中央再次去请教年轻的李先念。张国焘的主张是什么呢?
一个是往西,夺占青海、甘肃,以打通与苏联联系的所谓“国际路线”;一个是往南,“掠天、卢、灌、邛、大、名”,向西发展,建立川康根据地。中央认为向西打通国际路线“大部队经阿坝与草原游牧区域入甘、青,将感觉大困难,甚至不可能。”而向南占川康边,则以懋功为中心之地区纵横千余里,均深山穷谷,人口稀少,给养困难。大渡河两岸直至峨眉山附近情形略同。至于西康情形更差。敌始封锁岷江上游(敌正进行此计划),则北出机动极感困难。因此邛崃山脉区域只能使用小部队活动,主力出此似非良策”
6月20日中央再次致电张国焘,重申向东或向北的主张,从整个战略形势着想,如从胡宗南(即平武、松潘及以北地区)或田颂尧(即川军占领的页的岷、嘉两江之间地区)防线突破任何一点,均较西移作战为有利,请你再过细考虑!”无论是向东、还是向西,中央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建立川陕甘苏区。既然目前向东不行,只好攻平武、松潘向北。
张国焘的目的有两个,向西打通国际路线,向南建立川康苏区,前者目前无法实现,只好实施后者,向南。这就是中共党史上著名的“北上、南下之争”。第一轮交锋是通过无线电报,由于张国焘固执己见,中央无法说服,只得请张国焘“立即赶来懋功,以便商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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