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视觉 记者 许海峰 见习记者 吴栋
【编者按】：一般来说，用拼贴手法融合某一地点的旧照与现时照片，多会突显异样和不同，但在摄影师戴安娜·切林·尼根（Diana Cheren Nygren）的作品《家的延续》（The Persistence of Family）里，历史与现代的过渡却婉转平静。半个多世纪以来，在尼根出生的美国新英格兰地区，风景没有太大的变化，或许正因为此，在这一张张照片的交界处，才没有被锋利所割裂，它们仅仅隔着一条淡淡的边界。而在暗黄和明亮相融的两边，分别是尼根长辈与家族后人的照片，故而在地区风景之外，摄影师的作品也是一本拼合的家庭相册。
2021年，尼根的这个系列在丽水摄影节上展出。因为疫情，这位美国摄影师无法来到现场，澎湃新闻通过策展人王雪珂联系到了尼根，与她聊了聊家庭、摄影创作方法以及她所生长的新英格兰地区的过往。
Before the Waterfall，©Diana Cheren Nygren
澎湃新闻：创作这个系列的初衷是对家庭的坚持吗？是什么激发你创作这个项目的？
切林·尼根：由于新冠病毒，我们第一次进入禁闭状态时，我就开始了这一系列的创作。我通常喜欢走出去探索世界，但当这不再可能时，我开始环顾四周，寻找我要做的项目，这些项目使我能够合成档案中我已经拍摄的照片，并处理我拥有的成堆的旧家庭照片。与外界隔绝，无法与朋友团聚，也意味着我的世界突然缩小到直系亲属，因此我开始思考这其中的意味以及家庭的重要性。我意识到的一件事是，尽管我想念我的朋友和社交活动，但只要我能和我的丈夫和孩子在一起，我就感觉很好，好像我得到了我最需要的东西。
Going to the Fair，©Diana Cheren Nygren
Baby Doll，©Diana Cheren Nygren
Ladiesman，©Diana Cheren Nygren
澎湃新闻：您使用照片拼贴，将旧照片与自己拍摄的照片相结合。这种形式通常用来表达同一地区的历史和现状之间的差异。但与许多这样的作品不同的是，新英格兰地区的风景和建筑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这使得照片中的裂缝看起来更像一层褶皱，而不是拼贴。你的手法非常精确，甚至连云层和房子的纹理的结合也非常相配。看来你想说的更多的是继承而不是改变。是这样吗？
切林·尼根：我认为这绝对准确。这让我想起了英语中的一句话：“事物变化越多，它们就越保持不变”（the more things change, the more they stay the same）。我认为我们致力于保护过去，尤其是在新英格兰地区。也许在美国，人们通常倾向于崇拜过去和“美好的旧时光”。这是我在为这些图像选择设置时考虑的一部分，我想让观众质疑对过去的依恋是关于什么的，但我也想要你所描绘的效果——感觉老照片和新照片可以在同一个空间。促使我制作这个系列的很多因素使我意识到，我有多大程度地将过去带在身边，并试图将它传给我的孩子们。我想起了我失去的家人们，但我并不希望回到过去。我更希望他们现在就在这里，或是见证现在，与我生命中的人们联系起来。这些照片体现了这种渴望。
Grown，©Diana Cheren Nygren
Come Out And Play，©Diana Cheren Nygren
Kiddiepool，©Diana Cheren Nygren
澎湃新闻：您的工作介于私人和公共之间。它不仅是一个家庭相册，而且显示了一个地区的变化。你能谈谈你对作品的私人和公开性的考量吗？
切林·尼根：正如我前面提到的，我之前的大部分工作都涉及到我走出去与周围的世界接触。我真没兴趣做一些非常个人的作品，我想做一些超越自己的作品。不要指望别人会对我生活的细节感兴趣。新冠病毒提出了一个挑战，因为我的工作和生活本身似乎都向内转，我想找到一种方法，以一种可以被普遍理解的方式利用它，并且观众可以将其带入自己的生活。虽然这项工作显示了一个特定地区的变化，但我希望这一点也能得到更广泛的理解。这是关于我们生活的风景如何成为我们身份的一部分，而不仅仅是一个特定的风景如何影响我的身份。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本家庭相册，每个人都是我的家庭成员，但我对我选择使用的照片非常具体。它们不一定是我最喜欢的照片，也不一定是那些家庭成员最具代表性的照片。它们是能够在更大的想法背景下相互交流和互动的图片。例如，在“成长”这张照片中，我母亲（年轻时代的照片）站在门口，她望眼欲穿，凝望着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背靠在一棵树上。母亲在我儿子小的时候和他非常亲密，但随着他长大，她发现与他的联系越来越困难。与此同时，她开始显现出老年痴呆的迹象，于是，她很快就失去了许多曾经的人。这个形象既体现了她年轻、充满活力又失落的自我，也体现了孩子开始远离父母和祖父母的时刻。我想很多人都能感受到这种情绪。
General Shore，©Diana Cheren Nygren
First Gate，©Diana Cheren Nygren
Two Grandmothers，©Diana Cheren Nygren
澎湃新闻：在你看来，除了人，你的工作中现在和历史的差距在哪里？
切林·尼根：虽然我选择的场景在过去近一个世纪中没有太大变化，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根本没有变化。在《两位祖母》（Two Grandmothers）中，房子被拆毁并废弃。在《对峙》（Standoff）中，这个家显然来自不同的时代，有着刻板的美国白色尖桩篱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地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现在的感觉与过去不同。即使他们变化很小，我想这些照片也让你看到，由于他们生活在一个不同的世界里，这几代人与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联系。随着时间的流逝，同一个地方意味着不同的东西，即使它没有任何变化。
Standoff，©Diana Cheren Nygren
Graduates，©Diana Cheren Nygren
Grandma's doll，©Diana Cheren Nygren
Matriarchs，©Diana Cheren Nygren
澎湃新闻：你是一名艺术摄影师。在你看来，艺术化的摄影和一般的摄影有什么区别？
切林·尼根：这是个狡猾的问题。对我来说，艺术这个术语也适用于图像，美学、构图和图像的视觉结构是驱动力。这也适用于有目的性视觉结构的直观图像。然而，在我的实践中，这已经意味着用摄影作为一种形式，它与“现实”的联系，来讲述超越简单可观察体验的故事。
Namesake，©Diana Cheren Nygren
Playing with Fire，©Diana Cheren Nygren
When I Went Down Beside The Sea，©Diana Cheren Nygren
澎湃新闻：通过展览，作品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展开不同的讨论。在发展中的中国，一切都在变化，这与你的作品有所不同。当你的作品在中国展出时，你对这种跨语境交流有何期待。
切林·尼根：我喜欢看不同国家对这个系列的反应。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讲的故事非常美国化，这就是我的经验和背景。但这绝对不意味着美国人对这项工作的反应最强烈。作品产生共鸣或不产生共鸣的方式，可能更多地与特定文化如何重视家庭和传统有关。我们这里的情况肯定也在迅速变化。我试着找出事物保持不变的时刻，连续的时刻，但我也想质疑人们对过去的坚持。
无论你身处一个强调变革的社会还是一个强调传统的社会，也许这项工作可以引导你反思这一选择的意义，它的含义是什么，以及你如何适应这一时快时慢不断变化的过程。我知道我的孩子无法理解我父母成长的世界，更不用说我的祖父母了。我女儿无法想象一部电话不是手机，而我父亲则是在合用线的背景下长大的，一栋楼里有许多家庭共用一条电话线。令我惊讶的是，由于我与父母和孩子的联系，这两个现实成为我对世界理解的一部分，我几乎是一座从我祖父母生活开始到我孩子的生活的桥梁。这件作品考虑了整个时空跨度，对每个人的自我都有贡献，无论你认为那是很短的跨度，还是你对它的长度及其所包含的变化感到敬畏。
关于戴安娜·切林·尼根
戴安娜·切林·尼根是一位艺术摄影师，她的作品探讨了人与其自然环境和景观之间的关系，以此作为人类活动的背景。尼根在哈佛大学攻读艺术史，并获得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艺术史硕士学位。
责任编辑：高剑平
校对：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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