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出了个“平剧皇后”

  妈妈在生活和艺术上追求“顶级”,这跟她的家世、经历不无关系。我的祖上是蒙古族人,世代为官,有皇族血统,妈妈素被人称为“言公主”。我的外公言菊朋,京剧“言派”的创始人。当外公到了学龄时,家里送他去陆军贵胄学堂入学,让他走读书做官的道路。可是外公从小就喜爱京剧,迷上谭鑫培,走上了学艺的路。

言慧珠的老爸是谁民国 我的母亲言慧珠(1)

  我小时候,上学读书,妈妈用外公学习的例子启发我。我听妈妈说,外公爱学习,兴趣广泛,喜欢唐诗;外公的那出京戏《吞吴恨》,就是他根据杜甫的《八阵图》中的“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的诗意改写的。外公喜欢研究声韵音律,他自编《让徐州》《白帝城托孤》,字音制腔按自己的研究与喜好,所以很有“言派”特色,格外动听。

  外公喜欢书法,还教妈妈习字,告诫妈妈:“学字如做人、唱戏,要从‘正’楷入手,人要正,字要正,像学戏先要学会基本功”;外公爱好古典文学,时常自己动手写剧评,妈妈以后在报刊上写各种各样的文章,与朋友一起组织“艺文会”等,也一定是受了外公的熏染。外公还喜欢种花弄草,特别喜欢梅、兰、竹、菊。外公名中的“菊”,一取意爱戏,菊坛;二取意爱菊,君子之交,朋友之谊。我的外婆,名“高逸安”,喻清逸,安宁,与世无争。外婆中年以后真的“削发为尼”,远离红尘,远离喧嚣。我没有见过外公,外婆离开北京、离开外公后一直在上海,她常到华园来,和妈妈一样,很喜欢我这个小外孙,小时候我和外婆拍了不少照片。听妈妈说,外公与外婆时常意见相左:外公一开始就不主张妈妈学戏,外婆却不以为然。为此,外婆还与外公分道扬镳(自然还有其他原因),一气之下带着妈妈来到了上海,外公闹出了“千里寻女”的逸事。外婆到了上海进了电影圈子,与胡蝶一同拍过电影,出过镜。后来妈妈除了演戏外,也拍了不少电影,成了影、戏双栖明星,她拍的电影《影迷传》在当时的上海滩还轰动一时呢。

  言家多名角:言少朋与张少楼夫妇,言小朋与王晓棠夫妇,言慧兰与陈永玲夫妇……言家多剧种:京剧、昆剧、电影、话剧……

  1959年,外公去世17周年。妈妈在外公的纪念会上说:“莫怪人家要开玩笑,光算我们一家,就有五个剧种,看到百花齐放了。”

  但人家又说,言家怎么又多是“少而小”啊!是外公故意要下辈谦让、退避么?不得而知。光“少而小”的总不行吧,那么就来个“兴”吧,于是,第三代来了个“言兴朋”。“兴朋”虽然一表人才,嗓音清亮,演艺出众,颇得行家众口赞誉,但在这混沌的世界中,他不屑于你争我斗,最终还是没有“兴”起来,如今,远涉大洋彼岸……

  妈妈性格豪爽,个头高挑,是典型的蒙古族传人。妈妈的美在北方的少女中也是少见的。许寅叔叔第一次见到妈妈时的描述是:削肩长颈,柳条眉,挺鼻梁,俏目神飞,一进门便能给人一身光彩的印象。

  这使我想起梁姐姐(梁谷音)第一次见到妈妈时描述:

  那是52年前,妈妈38岁,她第一次走进上海戏曲学校的大门。

  “全体起立!欢迎新校长言慧珠同志!”一声号令,掌声雷鸣,可拍了半天,总不见人影出现。忽地“得!得!得!”皮鞋声有节奏、有弹性地从后面传来,好似爵士音乐那般使人兴奋,使人跳跃……大家屏住气,猛回头,哇!我们这些小土八路可开了洋荤,只见一个高挑女郎满身披挂金黄,犹如八月秋风中的桂花,随风一摇一摆在我们面前扭秧歌似的舞过,留下阵阵余香。金黄色的毛衣缀满了紫色的小花,橙黄色的西装短裙,淡黄色的高跟皮鞋,刹那间毫不留情地撕破了蓝白纯纯世界。出新、出格、出奇、出界,好不勇敢。这是新校长么?怎么不穿人人都一律的蓝白装,毫无半点艰苦朴素的痕迹,是妖精?是仙女?是山神?是贵妃再世?似乎是,又似乎都不是,她金碧辉煌站在台上,好比一条彩虹升起使人头晕目眩,她以皇后般高雅的姿态向台下深深一作揖,美煞人!又抬起头向我们微微一笑,迷煞人!“同学们好”这柔软如水、细声嗲气的声音差一点使我们小小灵魂出窍,因为平时习惯了辅导员的吼叫声,“起床!集合!熄灯!睡觉!”一下子真有点接受不了这么女性的美声发音。

  “这就是著名表演艺术家言慧珠,新来的校长……”老校长开始噜苏的介绍,我哪有心思听这些,管它这个家,那个家,要紧的是赶快先享受这眼前的美人一睹为佳。她那么娇,娇得有点妖,那么艳,艳得有些野,身材、五官、腰腿,找不出一丝不足,过分的完美使人怀疑她的真实。忽然有位小女生轻轻叫道:“呀!好奇怪,新校长没有穿袜子。”这一叫,几十双小眼睛刷地一下全部射向新校长那光滑的、漂亮的、修长的、不穿袜子的两条玉腿上。长大以后,我们才知那是透明的玻璃丝袜。

  是玻璃丝袜——在上世纪50年代,穿玻璃丝袜的女性是极少的。那时候,妈妈去南京路的永安公司,买起玻璃丝袜来是一打一打(一打为12双)买的。

  太外公想让外公走“读书做官”之路,妈妈要我也走“读书做官”之路,显然是受了父亲的影响。但外公偏偏迷上了戏,迷上谭鑫培,一看就看了十多年,人说外公不光是对外卖票的戏要看,就是连人家去演堂会的戏也想去看,“迷谭”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

  那年代的娱乐就是看戏,连电影都没有登场。年轻人从事“文艺”就是学各种各样的戏种。学生在学校里“捧角”就像是现在的年轻人追歌星一样。妈妈当年在北京春明女中念书就是学生会中的“捧角”领头人,也就是现在的什么“粉丝”之类。据很多资料记载,妈妈当学生时期捧过武生王金璐;那王金璐就是妈妈当年心目中的现代“影星”、“歌星”。这些资料还说,妈妈迷王金璐而王金璐又与李墨缨结合,说从而妈妈对王怀恨在心,这似乎从人们习惯的“三角恋”关系上添油加醋了,向来的小报为了销路对明星就是这样编派的,不足为训。因为从年龄上来说,妈妈当时还是一名中学生,就是有爱意也是一种不满18岁的女学生的朦胧感觉,少女初萌青春爱心,属正常与美好的事,后来阅读者大可不必在意。

  妈妈从迷戏出发,走上了戏路,最终自己也成了别人崇拜的“星”,这其中除了自己的努力外,还有很多得天独厚的条件,如外公是京剧圈里的“言派”创始人,使妈妈有条件与程砚秋、梅兰芳等大师接近、学艺。

言慧珠的老爸是谁民国 我的母亲言慧珠(2)

  妈妈学艺非常刻苦。她从留声机上听梅兰芳的唱片就足足听了一年多,自嘲是“留学生”。一年多后,妈妈对梅大师的看家戏《霸王别姬》《游园惊梦》《生死恨》等,已经能唱得有板有眼,挥洒自如。后来,外公就给她找梅兰芳的琴师徐兰沅学戏,徐兰沅素有“琴圣”之称,妈妈随从他学戏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妈妈的走红是在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1939年秋天,外公带20岁的妈妈在上海八仙桥黄金大戏院演出《打渔杀家》《贺后骂殿》一炮走红,临时加演,戏院门口贴出广告,称:“今晚特烦言慧珠小姐加演‘全本扈家庄’,请勿失良机。”广告一出,戏票马上就被抢购一空。妈妈那时候年轻、漂亮,戏功又好,一出场就博得满堂彩,掏翎子、云手、顺风旗,动作娴熟,姿态优美;手持马鞭、戟,又唱又舞,一个人满场飞,掌声雷动,被报界称为“活生生的一丈青扈三娘”。

  上世纪40年代,妈妈在上海被评为“平剧皇后”,号称“女梅兰芳”。后来,妈妈自建“言慧珠剧团”巡演大江南北,红极一时。50年代初,公私合营,妈妈一度被冷落;1957年险戴右派帽。但妈妈戏好,被周总理点名保住,才继续立足舞台。反右后期,妈妈由周总理点调,北上中国京剧院,由叶盛兰傍她演出一月。妈妈又与俞振飞及上海戏校传字辈师生整理主演全本《牡丹亭》。第二年,妈妈随中国艺术团出访西欧七国,与俞振飞主演《百花赠剑》八十场,还与沈金波、王泉奎主演《二进宫》,这是中国京剧出访异国唯一的一出纯传统全唱功折子戏,三位京腔佳嗓被西方音乐界美誉为“中国古典高音三重唱”。国庆十周年,妈妈与俞振飞及上海戏校传字辈师生整理全本《墙头马上》《长生殿》北京献礼演出,大获成功。60年代初,妈妈任上海戏校副校长,先后培养调教出京剧名旦华华、夏慧华、杨春霞、李炳淑;昆曲名旦华文漪、张洵澎、蔡瑶铣、梁谷音等。1961年,妈妈任艺术指导与俞振飞率领上海青年京昆剧团出访香港,“平剧皇后”之风范再度在港澳“老上海”观众中刮起一股旋风,海外故旧与捧场客云集港九。回沪后,妈妈即与俞振飞领上海戏校师生赴长春拍摄昆曲艺术片《墙头马上》。

言慧珠的老爸是谁民国 我的母亲言慧珠(3)

  1964年以后大兴现代戏,妈妈主演现代京剧《芦荡火种》中的“阿庆嫂”,被业内专家评为“上海沪剧丁是娥原版之后第二人”。紧接着妈妈自编创演现代京剧《松骨峰》。但是,妈妈的所有努力,均被现代戏的“掌门人”江青打入“冷宫”,从此,痛苦了结戏缘,就连生命也岌岌可危矣。

  梅兰芳对妈妈说:“你演《巴黎圣母院》最合适了!”

  人生有很多不巧之巧,从而有了“缘”之说。

  妈妈学艺也有很多“缘”:妈妈生于1919年。也正是1919年,程砚秋弃荣蝶仙改拜梅兰芳为师。妈妈的从艺,从出生那时起,就注定要与这两位大师结缘:先学程派后拜梅师。

言慧珠的老爸是谁民国 我的母亲言慧珠(4)

  妈妈4岁的时候,就见到了梅兰芳。1923年,梅兰芳第五次到上海登台演出,因合作者王凤卿年老多病,不能随梅南下,于是有人向他推荐了外公去协助演出,月薪是3000块钱。这也是外公与梅兰芳大师的第一次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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