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换亲(李印功长篇小说野女镇连载之第十一)(1)

长篇小说连载换亲(李印功长篇小说野女镇连载之第十一)(2)

第十一章 嗵和咚

农业税的夏征分解,镇上已经定好了,贾方和姜顾宁负责督促落实,猪羊一鞭吆,你三鞭,他鞭三就是了,有什么作难的,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说实在的,如果只是单纯的农业税分解,这没啥作难的,每家每户多少地,旱地还是水地,农业税本上写得清清楚,不用镇长和村主任算,谁该交多少粮,或多少钱,一目了然。难的是,从前年开始,农业税年年增长,特别是今年,县上提出“人民教育人民办”“人民公路人民修”的口号,提出“三个一点”,即国家投一点,集体筹一点,农民缴一点,但其实,最后都落到了每一户农民头上。今年,竟然改为农民自筹经费办教育,上面不拨一分钱,而且乡镇干部的工资也要乡财政包干。姜顾宁刚接任村主任时间不长,对这些不太了解,所以,也没有多少话好说,可是,贾方当过多年的村会计,对其中的渠渠道道太了解了。贾方从沈冰手里拿过分解表一看,心里就像压上来一块石头,一下子沉重起来了。

分解表上,除了农业税增加了之外,“三提五统”即村级的公积金、公益金、管理费和乡级的教育、计划生育、优抚、民兵训练、修建乡村道路等民办公助事业的提留款项也增加不少。贾方翻到自己家的那一栏里,随便看看,用心一算,比去年增加了一百六十多元,增长率竟为百分之十六点多!就这还没加村干部工资的提留款!

想到这里,贾方忍不住抱怨道:“镇上不知道是咋统计的,凭啥增加这么多?”

沈冰酒杯一端,白眼一翻,说:“你都是老村干了,你还不知道?——按去年底子往上加哩嘛!”

贾方无奈干笑了一声,说:“今年夏粮长势根本就不行,我看只能顶往年一半,多少要看一下实际能收多少嘛!”

沈冰眼也不抬,夹了一筷子菜,说:“收多收少都是这个数。”

菜咽下去,又加了一句:“这是没办法的事。焦俊峰到县里开夏征会,只说了一句农民负担太重的话,就让县长怼得肚子疼!”

贾方和姜顾宁好奇怪,问:“咋怼的?”

沈冰白眼一翻,学着县长的口气:“那你就别干这事了!”

贾方和姜顾宁听了,默然一笑。姜顾宁说:“这怂县长刀子截快!”

沈冰听了,不以为然地说:“县长的刀子还是没有焦俊峰的快。”

贾方奇怪了,有点不信:“噢?”

姜顾宁也不信,看沈冰。

沈冰又喝了一杯酒,慢慢地问姜顾宁和贾方:“你知道焦俊峰说的啥?”

“啥?”姜顾宁和贾方好奇地催问。

沈冰沉吟着说:“焦俊峰说,你免了我,我让我老婆找你!”

“哈哈哈哈……”贾方憋不住,笑得连筷子都拿不住了。

姜顾宁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看着贾方。

贾方边笑边说:“我听人说过,焦俊峰的老婆是县剧团的名角,县长是个戏迷,只要是焦俊峰老婆主演的新戏,县长必看。县剧团没钱花了,团长就给焦俊峰老婆说好话,让她去找县长拨钱,县长准给面子。”

姜顾宁想像着那场景,忍不住说:“这世事……”

沈冰放下筷子,说:“两位党和国家最低领导人,我的任务完了,回呀,你两位赶紧叫人分解到村组去,要填到每家的售粮本上去!”

贾方知道沈冰忙,再加上大棚里的菜有些发黄,还想让沈冰指导一下,于是就赶紧催媳妇端饭。饭是酸汤面,三个人呼噜噜吃罢,嘴一抹,都站起身往外走。

贾方边走边给姜顾宁说:“你先回去,安顿拉树苗的事,你回来了,咱再跟建锁商量分解农业税的事。我跟沈冰看一下我的大棚。”

姜顾宁知道贾方事多,就应了一声,三人分手而行。

姜顾宁从贾方家出来,路过离村口还有百十步,已经只剩下砖头瓦渣的野女庙时,被靠着老槐树晒暖暖的孙蔫怪叫住了。孙蔫怪和胡腊的父亲胡杰在抬杠,两个人在争着眼前这堆砖头瓦渣滩原来供的什么神。胡杰说是野女庙,供的野女,庙里原来有一座野女神像;孙蔫怪说是土地爷庙,供的是土地爷,庙里原来有一尊土地爷神像。两个人都举出实例,证据凿凿,谁也说服不了谁,让姜顾宁评判。姜顾宁满脑子都是农业税,“三提五统”,还有民办教师、村组干部工资咋加到分解到各户的售粮本上去呀,那里有心情跟着他俩谝闲传,顺口就说,我听我爷说,就是野女庙嘛。胡杰高兴了,孙蔫怪怪姜顾宁折了他的风头,就说:“你能,那我写个字,看你这个大主任能认出来不?”

姜顾宁本来不想跟孙蔫怪纠缠,可孙蔫怪语带讽刺,争胜心陡然大起,就把头一点,说:“你写,我倒要看看你学问有多深!”

孙蔫怪怪怪地一笑,拿起一块瓦片,在土地上写了一个井字,又在井字中间加了一点,然后把瓦片一扔,说:“你认,这是啥字?”

姜顾宁端详了半天,认不出来,讪讪地说:“认不出来,你狗日的还真有点学问。”

孙蔫怪得意地笑了,把手朝姜顾宁面前一伸,说:“认不出来?发烟!发了烟我给你说是啥字。”

姜顾宁有点贼,怕给了烟孙蔫怪耍赖,就说:“你先说,我再给烟。”

孙蔫怪故作鄙视地说:“呃,不就一根烟嘛,看你!放心,给了烟,我保证给说这是啥字。”

姜顾宁把烟掏出来,正准备抽一根给孙蔫怪。不料却被胡杰挡住:“你甭给他,我挣你这根烟。”说罢,转过头来对孙蔫怪说:“我把你这字认出来,你给啥哩?”

孙蔫怪嫌胡杰多事,也估摸胡杰猜不出来,就怏怏地说:“你猜出来,要啥给啥!”

胡杰看着孙蔫怪,认真地说:“这可是你说的噢,不要耍赖!”

孙蔫怪知道自己的字是胡写的,自己都不知道是啥字,所以就说:“谁耍赖谁是孙子!”

胡杰说:“好!顾宁你作证!天底下没有咱认不得的字!”

孙蔫怪催胡杰:“甭卖排了,快说!”

胡杰却不急,对姜顾宁说:“你拉住蔫怪的手,小心跑了!”

姜顾宁不拉,说:“他跑不了,他跑得再快,我都能撵上。”

胡杰放心了,指着地上的字,看着孙蔫怪说:“这是个‘嗵’字。”

孙蔫怪和姜顾宁都愣住了:“嗵字?”

胡杰不紧不慢地用手指着井字说:“这是个井字对不对?”

孙蔫怪和姜顾宁看着井字,点点头。

胡杰又用手指着井字中间的那个点说:“这个点,就是打水的桶。桶掉到井里了,嗵地一声,不是个嗵字是啥?”

“呃”,孙蔫怪和姜顾宁眼都睁大了,有道理呀!

孙蔫怪蔫了,猛地想起不能服输,说:“不对!不对!”

“不对?”胡杰拿眼瞪着孙蔫怪:“你说是啥字?”

孙蔫怪眼珠一转,大声说:“咚字!”

胡杰圆睁两眼,说:“明明是嗵字,咋能是咚字哩,你狗日耍赖!”说罢,转过头来问姜顾宁:“你说是不是?”

孙蔫怪两眼圆睁,说:“桶从那么高的井口掉下去,当然是咚地一声,咋能是嗵地一声哩!你认错了!”说罢,也转过头来问姜顾宁:“你说对不对?”

姜顾宁觉得两个说得都有理,不好回答。也有点懵,想着胡杰竟然能把这个字如此解释,念成嗵字,你不能说没道理,而孙蔫怪竟然能根据胡杰的道理将这个字念成咚字,你也不能说没道理。心里不由得惊叹,农民中还真的有高人呢!你别看穿的不好吃得差,脑子一点也不比城里人笨!只不过是他们投错了胎,让黄土地、牛尻子害了一辈子!正不知如何回答,猛然间脑海里想起《三滴血》中晋信书的一段唱词:“你二人说得都有理,本县心中有主意。衙役,拿一苗针端一盆水来……”想到这儿,脑子灵光一闪,计上心来,盯着两人热切期盼的眼睛,故作深沉地说:“这个嘛,你两个说得都有理,都对着呢。”

胡杰和孙蔫怪都有点失望,有点不服:“咋能都有理?总有一个认错了吧?”

“这个,这个……”姜顾宁故作思考状:“对对对,总有一个认错了,不过,有一句话你们听过没有?”

胡杰和孙蔫怪好奇地盯着姜顾宁:“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甭进来。上贡!烟!”

胡杰和孙蔫怪点点头。

姜顾宁说:“到底是嗵还是咚,我只有亲耳听了,才能判定。是这,也不为难你们了,你们一个人背一口井拿一个桶来!”

胡杰和孙蔫怪明白上当了,姜顾宁这是在耍笑他们!于是,对看一眼,扑上来就抢烟。

姜顾宁早有防备,一闪身,哈哈大笑,跑了。

胡杰和孙蔫怪懊悔莫及,本来想变着法儿哄着抽姜顾宁一根烟,没想到却被姜顾宁耍了,白费了唾沫!

晚上,姜顾宁和贾方,还有刘建锁关在村委会办公室里,商量着给农户分解镇上的夏征任务,分解完了,还有村委员干部和民办教师的工资没着落,上头明确指示,不能把这些加在农业税里。可是不加怎么办?三个人抽了半天烟,姜顾宁为了打破沉默,说了胡杰和孙蔫怪认字的事,大家都笑了。笑着笑着,忽然觉得嗵和咚都能说得通,再说,这个字本身就是胡乱自创的,念什么全凭人嘴说哩,有啥依据?后来,三个人又提起村委会干部和民办教师的工资的事,觉得也跟读这个字差不多,嗵呀咚呀,加呀不加呀,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那么,怎么办呢?

加!加到农业税里!姜顾宁作主,三个人一致同意,在全村应交的农税任务上,再加6000元,5000斤粮,把这些钱粮按承包地亩数平摊下去,平均分担。然后,再把这些钱粮在少数户的农税本上减下来,比如张三应该负担农业税200元,组上只给其农税本上填100元,然后私下里告诉张三,把其余的100元现金直接交给组长。用同样的办法,让李四把多加的粮,送到组长家里。这样,张三李四的实际负担数和其他户也差不多,而且上报到村上,镇上的总数又不突破。只要张三李四不说,谁也不知道,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事办了!

三个人商量了半夜,饿了,姜顾宁翻出原来留在办公桌抽屉里的一包子花生和一包子饼干,又从床底下拉出一扎啤酒,三个人泼了残茶,各倒了一杯,吃喝起来。喝着喝着,想起分解和加征农税的事,心里害泼烦,喝一口啤酒墩一下杯子,弄得桌子嗵嗵地响,姜顾宁心里想,这回,真是把桶掉到井里了。

第十二章 捉奸

村里要派人到吉平县拉苹果树苗,这话儿刚落地,就传得缑家湾无人不知,一时间,姜顾宁在种猪场办公室的门槛儿都快被踏平了。咦,拉个苹果树苗,屁大个事,有啥争的呢?姜顾宁有些不解。

既然是村里派的,给大家办事,肯定有补贴,钱虽然不多,但对春二三月窝在家里没事干的人来说,也算是个小收入,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给自己家挑些好苗子,多弄几棵不掏钱的树苗子,那还不是捎带的事!更何况,还可以顺路看看风景,捎带办一些自己的小事,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贾方的堂兄弟贾员,最先找的是贾方,贾员刚提起拉苹果树苗的话头,贾方就来了个隔门挡,说这事是村上的行政事务,他当书记的只管党员的事,其他想管也管不上。贾方碰了个软钉子,很生气,过后又再想,也还真是这个理,于是他就转过来找姜顾宁,摸出平时舍不得抽的花果山烟给姜顾宁点上,正想说话,看见黄料科坐在办公桌的另一边喝茶,想了想,又摸了一根递给黄料科,黄料科看也不看,用手挡:“抽不惯!”顺手摸起手边的红山茶烟,掸了一下,用嘴噙住一根,翻盖打火机叭地一声,火苗一窜,黄料科鼻孔里冒出一股烟。贾员讪讪一笑,巴结地给姜顾宁说了自己想去拉苹果树苗的意思,姜顾宁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看着贾员笑。

贾员正纳闷呢,没想黄料科鼻孔朝天,狗打梆子一样吐出一串串烟圈,不着天不着地地来了一句:“苹果树苗娇气的很,让脏手碰结的苹果就吃不成啦!”姜顾宁不明就里,贾员却心知肚明,黄料科这是揭他的短哩,还是在生产队的时候,贾员手脚不干净,干过些小偷小摸的事。不过,现在贾员不怕黄料科,他风闻过黄料科用手段逼走吴戈的事,冷冷一笑:“乌鸦落在猪身上,笑猪黑,没想自己比猪还黑!”黄料科听贾员的话夹枪带棒,说:“人是人,鳖是鳖,喇叭是铜,锅是铁,避远些!”贾员脸上挂不住,看着姜顾宁,姜顾宁嘴里嗨嗨着,拉着贾员出了门,说:“你先回去,这事定了,我给你话。”

听姜顾宁这口风,自己好像有戏。贾员就忍了黄料科的闷棍,回到家里等消息,等了两天,不见姜顾宁回话,却等到了姜顾宁和王桃去吉平县拉苹果树苗的消息。狗日的姜顾宁,闪忽老子!恶气上头,贾员两手乱摸,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刚要点,一看是花果山,又从嘴上取下来,装回烟盒,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盒宝成,掏烟点着,边吸边想,王桃在医院伺候过姜顾宁,抬埋姜顾宁父母时跑前跑后,尻子拧得欢,把姜顾宁家的事当自己家的事,烟茶看得紧,自己趁着人乱,抓了几根散客的散烟往口袋装,王桃却眼尖得很,一把抢过去!看来,这王桃一定跟姜顾宁在医院里有过一腿,要不,为啥要当姜顾宁的把家虎?这回,带着王桃去吉平县,一定是趁机会弄那事!想着想着,贾员觉得八九不离十,要不是姜顾宁想弄那事,为啥村里那么多男人不带,偏偏要带上女人王桃!——让你的好事弄不成!贾员眼珠子转了几转,忽然一笑,茶缸子往桌子一墩,出了门,向董民家里走去。

贾员走进董民家,董民正在院子里围着小桌桌喝茶晒太阳。贾员掏出宝成烟,递给董民,董民不吸,端起茶壶给贾员倒水。贾员接过来,吸溜一口:“香得很!”董民老实:“还是抬埋姜顾宁他大妈时,姜顾宁给的!”贾员不开好意地笑:“董哥好福气!有姜顾宁扶帮,日子过得谄和!”

董民听出贾员的话里有话,脸色变了:“你要喝就喝,不喝你忙你的去!”

贾员连忙打哈哈:“哎哎,你老哥甭多心噢!你老哥啥人我还不清楚!”说罢,又叹息了一声:“可是人言可畏啊!我听村里人说了好些辱没老哥和嫂子的话!为老哥和嫂子抱不平!”

贾员的话,端端地戳到了董民的心疼处。董民愤愤地绷着脸,不吭声。贾员惴摸着董民的心理,又叹了一口气,说:“你比如说吧,明明嫂子跟姜顾宁去县上拉苹果树苗子,是好事,是正事,可是有些烂嘴,却胡说是姜顾宁是想咥嫂子的活哩……真是放他妈的狗屁!”

董民心跳得扑腾扑腾的,强自镇定:“那你咋看?”贾员从董民的话音里听出董民是很在乎这件事的,于是就故意吞吞吐吐地说:“这话固然不对,我嫂子就不是那样的人,可就是怕姜顾宁……这货,听人说谁的活都咥哩。”

董民也风闻过姜顾宁和荆焕的事,越想越怕,坐不住了:“我听姜顾宁说,今天他们不一定回来,弄不好还要在县上的英华宾馆住一晚上哩!”

贾员嘁了一声:“县上离咱多长的路?打两个来回都要不了一天!嗨,这事!”

董民听了,再想起这些天王桃一直不让他上她的身,不是姜顾宁把王桃的窝窝占了是啥!拐子一拉,晃了晃身子立起来:“我寻这俩狗日去!日他妈,姜顾宁这狗日的,差点把我日哄了!”

贾员连忙劝说:“你甭见风就是雨,说不定没啥事,你这一弄,对谁都不好哩!”

贾员越是这样劝说,董民越是认定姜顾宁和王桃去吉平有猫腻,越是想去当面戳破两个人鬼把戏,问贾员:“你要真是我好兄弟,就帮我弄车,一齐去县上!要不是,你就走的,甭管我!”

贾员看目的达到了,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老哥,这可是你让我帮你的,出了啥事,甭牵连我!”

董民正是火头上,拐杖一掸:“这还用说!”

就这样,董民和贾员坐车来到吉平县城,寻着宾馆,也打听到了姜顾宁登记的房号,可是过去一敲门,没人。天渐渐黑了,两个人肚子也饿了,于是就下楼来,来到街上,在一家面馆坐下来,要了两碗面吃着。

吃着吃着,贾员抬头一看,对面街上,竟然是城关派出所,贾员对董民说:“老哥,要整治姜顾宁这狗日的,咱俩不行,镇不住。得想办法。”

董民脖子一梗,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吧唧着嘴说:“我拿刀子着呢!”贾员说:“不行不行,你拿刀子伤人,犯法呢!再说,你能近了他的身?他一拨拉,你就倒了!”

董民想了想:“那咋办?”

贾员用下巴向门外对面街上的派出所指了指,董民明白了,贾员是想让派出所的人收拾姜顾宁。董民想,这是好办法,自己不用出面,就把姜顾宁狗日的弄到四堵墙(监狱)里去了,痛快,解气!可是,王桃咋办哩?董民沉吟着,看了贾员一眼,贾员明白董民的心思,说:“这还不好办?咱两人证明,是姜顾宁勾引强奸!”董民心里释然了,于是,两人又低声商量了一阵,付了饭钱,就往派出所走去。

接待贾员和董民的是城关派出所协警曹宝泉。曹宝泉五短身材,尖嘴猴腮,先前是个混混,靠关系混了个协警,这几天正为手头没有钱花着急,见贾员和董民报花案,如获至宝,向所长唐明栓汇报,唐明栓知道这是个有油水可捞的好事,于是就批准了曹宝泉的请示。董民一看警察出面,腰杆子硬了,说自己还想参加捉奸。曹宝泉说:“你行动不方便,就算了。”董民坚持要去。曹宝泉问董民:“你去有啥想法?”

此时,董民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说:“我要带一包屎,把屎抹到姜顾宁和王桃的脸上。”

曹保全说:“屎臭的很,气味太大,带上屎影响捉奸计划。”

贾员说:“你要出这口恶气也行,带一包稀泥算了,抹到脸上也够碜的,稀泥我弄好,走时交给你。”

董民他们几个在派出所里密谋,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点多,董民催曹宝泉走,曹宝泉说,去得太早,两人没有上床,抓不成。董民是怕去得迟了,姜顾宁和王桃真的把活咥了,急得抓耳挠腮,却是没有办法,只得猴急猴急地等。

大约十一点多,曹宝泉实在受不住董民催促,就开了车,拉着董民和贾员来到英华宾馆,曹宝泉在前台出具证件,查看了住宿登记,和贾员扶着董民上了五楼。走到姜顾宁登记的房间门口,三人神情严峻对视了一下,贾员刚要敲门,曹宝泉从包里掏出窝得皱巴巴的警服穿上,解下挂在腰带上的铐子,给贾员示意敲门。贾员敲了三下门,听见房子里有响动声,响动声由小变大,由慢变急。贾员又敲,响动声更加慌乱。董民拿拐子狠狠地把门戳了几下,终于听见王桃慌慌张张地问话:“谁……谁敲门哩?”

董民气愤地喊:“你爷敲门哩!”气愤过度,声音变了调。

门开了,王桃手里拿着毛巾,正在低头擦湿漉漉的头发,看见房子门前站着一个民警,吓得后退一步,手里的毛巾掉在了地上。再一看,本村的贾员,还有董民也站在房子门口。王桃惊呆了,问:“你三个弄啥哩?”

曹宝泉不吭声,把王桃推开,走进房子,看了洗漱间,看了床底下,看了衣柜间,把旮旯缝缝搜了遍,连个人影也没有,最后爬在窗口观察,没有人跳窗的迹象,曹宝泉脸唰地没了血色。

王桃反应过来了,涨红着脸问:“董民,你给我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董民扔掉拐子,“扑通”一声,失神地坐在地上。

曹宝泉红着脸脱警服,把提在手里的铐子又挂在了腰上。

王桃明白了啥事,“咚咚咚”在地上跺了三下脚,失去理智般地向窗口扑去,声嘶力竭的喊:“我还有啥脸活!”

曹宝泉一把抓住王桃,王桃踉跄了一下,开腔放怀大哭起来。

这时,只见董民打开稀泥包,两手胡乱地把稀泥抹了自己一脸,抹完又打自己的嘴巴,拧自己的耳朵。贾员拉住董民的手,说:“你给你胡抹啥么?”董民噗噗唾了唾嘴里的泥,说:“我还有啥脸?”

还是曹宝泉老道,觉得这事不能扩散,扩散了将会引起连锁反应,弄得不好会闹出人命,自己的协警恐怕也干不成了。于是就卸王桃的火,说:“肚里没冷病,不怕吃西瓜。没事,胜过你说一百遍你没出轨的话。要我说,董民人残疾成这样子,你又长得这好,人们议论你,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一来,把你洗清了,是个好事!”王桃哭声小了,像是把曹宝泉的话听进去了。

“这都怪我轻信了贾员……”曹宝泉说着就要採贾员的领口,贾员一看四窍不对,扭身开门,撒腿就跑。

贾员跑了,曹宝泉无法,只得好说歹说,直说得口干舌燥,董民也满脸羞惭,不住声地骂贾员,骂自己,把脸打得啪啪响,王桃觉得再闹下去,没法收场,这才止住哭声,捉奸风波得以平息。

实际情况是,姜顾宁和王桃在树苗产地等了老半天,才等到给他们装车,为了赶时间,王桃也搭手上阵,弄得满身泥土。装罢车,姜顾宁和王桃随便吃了点饭,就回到英华宾馆。姜顾宁洗刷了一下,把钥匙留给王桃,自己到黄西亮那里去,说些事,晚上就不回来了。本来,王桃看姜顾宁只登记了一个房间,心里忐忑不安。虽然自己对姜顾宁有好感,但是还没有到想跟姜顾宁有那种事的地步,害怕姜顾宁用强硬上,也害怕到时候自己管不住自己。姜顾宁把钥匙放下走了之后,王桃释然了,但又有点怅然若失,呆呆地看了一会电视,就去洗澡,准备睡觉。

姜顾宁离开宾馆,坐了蹦蹦车,来到黄西亮的宿舍,黄西亮一见,递烟泡茶,两人坐在沙发上,谝起了县上鼓励养猪的事来。按黄西亮的说法,县上准备投入大量资金,发展养猪事业,各个乡镇都有定额任务,还有扶持基金,如果缑家湾能办个大型养猪场,养上一年能出栏千把头猪,那就赚大发了。此外,像兽医站呀,饲料场呀,都是赚钱的地方,就是猪场的猪粪都能富不少人。可是现在,农村人都胆小,也没钱投入,要是村上能出面办场,贷款呀啥的都好解决,畜牧局的扶持基金也能发得下来……

姜顾宁听着,心里像着了一把火,忍耐不住,就想喝酒,黄西亮也想借姜顾宁弄些事,所以就拿出一瓶红西凤,两人边喝边谝,谝着谝着,话撵话,说到了黄料科的婚姻。黄西亮恨气地说:“狗日的,看上谁不好,看上梁双树的女子!”姜顾宁知道梁双树的女子就是梁香梅,他见过,这女子给他的印象不错,人漂亮,胆大出撑,他不明白黄西亮为啥不愿意。正要问,黄西亮却转了话题,最后两人都喝高了,挤在一张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姜顾宁和黄西亮来到英华宾馆,从王桃嘴里知道昨晚上发生的捉奸闹剧,把留宿在英华宾馆另一个房子的董民叫到王桃住的房子,黄西亮批评董民说:“你还架子大的不跟王桃住一个房子?”王桃说:“是我不要他。”姜顾宁说:“算了,事过去了,不说了,越说越多。这事怪我考虑不周。不过,董民请你放心,我再瞎没有曹宝泉想的那么瞎,也对王桃没有非分之想。”安顿王桃董民吃完饭,眼看着王桃两口跟拉苹果树苗的车回了缑家湾。黄西亮给姜顾宁说:“人言可畏,人心难测,你要小心着,这次就不该带王桃来。”姜顾宁也大为后悔,说:“带王桃,是想着她在医院照料过我多日子,补偿一下,没想到弄下这事!”

两人又抽着烟,说了会话,两人便分头走开,刚走两步,黄西亮扭过头来,又给姜顾宁大声叮咛一句:“昨晚上我给你说的事,你要操心一下!”姜顾宁扭头答道:“好事嘛,没麻达!”

第十三章 梁香梅的烦恼

姜顾宁和黄西亮分手后,去找田盈。

田盈人如其名,身板单薄,面相恬静,但心思缜密,在部队就有小诸葛之称。姜顾宁找田盈,是拿摸不准黄西亮说的养猪的事,要办养猪场,资金,人,管理,销售等等都得考虑清楚,这关乎自个身家贫富,人品威望的事,姜顾宁可不敢仅凭黄西亮的一句话。

正好,田盈在哩。两人是生死过命的交情,寒暄话说完,姜顾宁直奔主题,把黄西亮透露出来的信息说给田盈,让参谋参谋。田盈听罢,沉吟半天,这才告诉姜顾宁,这事可以做,原因是全国性的猪肉荒,西安等大城市猪肉竟然卖到了十块钱,就这还缺货!县上领导正酝酿把吉平县办成养猪大县的方案呢,畜牧局起草的方案,听说已经到了县长的桌子上。这事,九成九没问题,谁动手早,谁占先机,慢了,连猪娃都买不下。至于销售,应该不成问题,现在,有专门的生猪贩子,还有大肉联厂,都是有多少收多少。田盈说,他的妻哥就是广州一家大型肉联厂的副总经理,要不要现在联系?姜顾宁说,不要不要,现在连个猪影子还没有呢,有你这关系,到时侯少不了麻烦你,要不,你干脆给咱兼职当销售经理算了!田盈悄然一笑,算是答应了。

姜顾宁从田盈那儿出来,到吉祥路上的猪饲料店里问了猪饲料价格,拿了人家的名片,又买了几个包子,这才坐班车,回了缑家湾。

姜顾宁回到缑家湾,端直来到村委会办公室,原想着村委会没人,没想到村委会的院子里乱鼓咚咚的,挤满了老汉婆娘女子娃,一看,噢,分苹果树苗呢!贾方和刘建锁,还有胡腊翻着册子,叫着人名,分发苗木,自己根本插不上手,于是就跟贾方打了个招呼,返身往种猪场走。刚出村委会大门,碰见了梁香梅。猛然想起黄西亮托付的事,就叫住了梁香梅。梁香梅已经领了苹果树苗,用自行车带着,推着车子往前走,听见姜顾宁叫她,停下来,笑笑地跟姜顾宁打招呼。

姜顾宁和梁香梅厮跟着走,拉闲话。话头三转两转,转到了梁香梅为啥要学骟匠这件事上来。姜顾宁不提这话还好,提起这个话头,梁香梅不说话了,也不走了,扶着自行车,胸脯一鼓一鼓地,脸色很难看。这是咋了?

梁香梅前两天刚和梁双树两口闹了一仗。

梁双树家境很一般,人也很一般,却生得一双标致出众的女孩儿。老大梁香梅,性格开朗,跟男娃娃一样,从小立志要考个大学,到大城市生活,挣钱养家,不料初中毕业那年,试着参加中专考试,被杨陵农业技校录取。本来,梁香梅不想上,可是农业技校提供食宿,不要学费,还有奖学金,毕业后推荐安置。在家境困难的梁双树眼里,不花钱上学,出来还有工作,世上难有的好事。于是就连说带劝,让梁香梅上了农业技校,学了一个畜牧专业。毕业以后,梁香梅分配到野女镇兽医站,不但给牲口看病,还干上了男人都不愿意干的劁猪阉羊的工作。骑个自行车,车前挂几个肉蛋蛋,晨风拢发,暮雨洗面,走街串巷,整天喊“劁猪了,阉羊了”,成了吉平县第一个女兽医,接着又成了全县第一个女“阉匠。”惹来了数不清的白眼和唾沫。

一转眼,梁香梅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看照片,人人喜欢,可听说是个女骟匠,不论是贫富人家,还是俊丑小伙,都想个托词,逃之夭夭。梁香梅不管不顾,依然我行我素。可梁双树两口得管得顾呀,后面,还有妺妺梁金杏呢!前天白天,梁香梅的母亲何秀珍为了一件琐事,跟邻居吵架,让邻居一句:“你女子天天给你吃牛鞭驴棰子,怪不得你这母狗都想日人!”戳得心窝子疼,半天泛不上话来。

前天晚上,梁香梅刚从兽医站骑自行车进了门,喊:“妈,你做得啥饭?我饿了。”谁知平时见她回家高兴得脸像菊花的何秀珍,这会儿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何秀珍把梁香梅拉到房子,说:“我问你个话。”

梁香梅满心疑虑,跟着母亲走进了房子。何秀珍把门一闭,从脚地墙角拿起一个敌敌畏瓶子,打开瓶盖,说:“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辞不辞你的兽医工作,不辞,叫乡亲们的白眼把我瞪死,唾沫星把我淹死,我还不如喝药死了!”

梁香梅以为母亲在吓唬自己,就说:“不辞!”说完出了房子,又以为母亲会跑出来拉住自己,看吓唬不顶用,就不会再逼自己辞职了。母亲没有出来,房子里传出母亲倒地的声音。

梁香梅跑进房子,看见母亲倒在地上,敌敌畏瓶子在地上滚,母亲满嘴白沫,痛苦地翻白眼,蹬双腿,两手在心口挠。梁香梅喊:“妈!妈!你这是弄啥么?”梁香梅跑出房子,大声喊:“大!大!”大没在家。

乡亲们把何秀珍送到医院,保住了一条命,但思想上受了刺激,心口一直隐隐作痛。医生告诉梁香梅:“你母亲脑子再受刺激,就是精神分裂症。”

梁香梅不由得谨慎起来,在要母亲的命还是继续当兽医的选择上,最后选择了前者,把兽医辞了,回到家中,照顾母亲。

噢,原来是这……姜顾宁听罢,沉吟起来。过了一会,问梁香梅:“那你还想不想做点事?一个年轻人窝在家里,总不是个事。”

梁香梅无奈而不甘地说:“我咋不想?!大学大学没机会考,工作工作也辞了,活着,只是吃白饭,等着嫁人!”姜顾宁听话音儿,知道梁香梅不甘命运摆布,是个想做事的人,于是就说:“现在县里鼓励扶持发展养猪事业,咱村上要投资办养猪场,你能担起来干不?”

梁香梅眼睛一亮,但是只一闪,眼睛里的光又暗淡了:“我一个年轻女娃娃,担不起这么大的事。”

姜顾宁说:“那倒是,不过不是你一个人。你学过畜牧,有知识,当个技术场长还是可以的。”

听姜顾宁这样说,梁香梅心里一动,但是没有表态,只是说:“只要村里真正要办,帮忙倒是可以。”

姜顾宁看梁香梅这个反应,倒觉得是个务实的娃,点点头,本来还想说黄西亮托付的另外一件事,想想时机不对,就打消念头,说了声:“到时就靠你了。你先忙,把苹果树先栽了再说。”说完往村委会走去。

姜顾宁走了,梁香梅的脚步却迈不动了。有一件事,梁香梅没顾得上给姜顾宁说,那就是上个月,她刚跟王家窑上的王全天见了面,两个人正谈着呢,而前几天,黄西亮又托媒人“跑烂鞋”来说亲,要她和黄料科见见面,还没见面哩,他父亲都把人家的烟酒接啦,你说,弄下这是啥事嘛!

拖着脚步捱到家,连自行车上的苹果树苗都没卸,梁香梅就一头扑到炕头上,想着想着,眼泪禁不住流下来了。

这天晚上,缑家湾村委会的灯,几乎亮了一夜,在呛人的烟雾和近乎吵架的争辩声中,缑家湾村委会和党支部联席会议,通过了以缑家湾出地,社会集资,按股分红的方式办一个小型养猪场的决议,姜顾宁和贾方作为筹备委员会正副主任,村委会委员和村党支部成员为筹备委员会委员,从即日起,按照分工,各司其职,开始逐一落实筹办养猪场的各项工作。

不光梁香梅想不到,即便是参加这次会议的每个人都想不到,这次会议,对她,对缑家湾村人的人生命运走向,都产生了不可预料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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