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者 造梦疯人院 堂雪·鲁大壮
#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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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小五,过了今晚,他们都得叫我五爷了。
一个个路灯从我身旁掠过,飞速远退。车子在老旧引擎的嘶鸣声中行驶。
四爷问。
“小五,你跟我多长时间了?”
“五年。”
“学到几成本事?”
“十成十。”
我盯着车内的后视镜,镜子里四爷的眼睛异常明亮。他的嘴唇没动,声音却从我耳边传来。像是家里老人的絮絮叨叨句句叮嘱。
“小五啊,你要记住。有两样东西绝不能碰,一是赌,二是毒。”
“你沾上一样,我摘你一手一腿。”
“是。”我低头应声。四爷只说一样,话里的意思是如果我两样都碰了。他会亲自动手了结我。
四爷是跑毒的,过了20年刀尖舔血的日子。今晚是四爷的最后一单,也是至今为止最大的一单。
数百斤的货,把排骨里的骨髓挖去,用密封袋装好,用仿真粘合剂把骨头粘接起来,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排骨是腌制好的,整个车里都是香辣味。四爷调侃说。别说警犬了,就是警犬他妈来了,也得懵逼。大家都是一阵笑。
接货的人是洪爷,老顾客了。在道上那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这一单要是成了,四爷金盆洗手从此退圈。而我也会因此受益,不仅接上四爷的班,还搭上洪爷这条大船。那钱都是用车算单位的。
咚咚咚——敲打车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司机摇下车窗,一个身穿制服的人把我们拦下。他望了一眼车里,问:
“同志你好,例行检查,请积极配合。谢谢。”
“驾驶证,车里装的是什么?”
司机下车,点头哈腰的从怀里搓一支烟递过去。
“警官好,这是我二舅和我侄子,二舅腿脚不好,侄子要去北上上学。车里是咱老家腌制的排骨,做点小生意混口饭吃哈哈。”
警察摆了摆手,看了眼车里杵着拐杖的四爷。拿着小本本走向了后备箱。
司机一边打开后备箱一边上前攀谈。
“警官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的,是南方人吧。”
“嗯。”
“南方哪?”
“城省。”
“哎哥,真巧,我也是省城的。”…
在司机的一番攀谈之下,两人快速熟络起来。警察板正的一张方块脸渐渐缓和。
临行时两人已是勾肩搭背,司机还送了几块不大不小刚刚合适的排骨让他带回家给老婆熬汤补补身体。
最后车子在警察一路顺风的送行声中远去。
司机叫阿乐,跟了四爷十几年,风里来雨里去。是给四爷挡过枪子儿的兄弟。
乐叔给四爷当了十几年的司机,会来事,精通人情世故,左右逢源。走哪都是大把朋友。按理来说这个小五爷的位子怎么说都轮不到我来坐。
可是乐叔沾毒了,我们走毒的人从不碰毒,以毒养毒那是傻子才干的事儿,四爷这样和我说。你乐叔就是个傻子。
“乐叔,那点排骨……”
我话还没说完,四爷就开口了。“你乐叔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小五,你就把心放肚子里。”
“四爷,这事不能怪小五爷。”乐叔把着方向盘打了个急转,车身只有微微的偏侧。
“小五爷这是好习惯,以后小五爷可是要接四爷您的班。道上的人都得先尊称您一声四爷,再给小五爷弯腰。”
乐叔这番话说得漂亮至极,但避重就轻。乐叔把五爷搬出来,我心里不喜,但也不好说什么。四爷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路上说说笑笑,我皱着眉,没由来的感到一阵不安,但也说不上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是远离市中心的边缘地带,四面环山,山里有个废弃许久的厂子。和洪爷定的地方就在那里。时间是半夜2:00。
届时双方碰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过程不会超过15分钟。
出于洪爷的名号,因为数额巨大,洪爷答应先给我们一半定金,剩下的一半会打在四爷外设的皮包公司账务上。
这次交易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所以两方的人马加起来还不到30个,但个个都是精英。
我们到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多钟,先来一步的十几个兄弟已经踩点排查安营扎寨,我和四爷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准备和洪爷碰面。
……
凌晨两点,到了约定时间。
只见厂区南边走来了一伙人,为首的中年人就是洪爷,生着一双三角眼和鹰钩鼻,目光中透着一股邪性。
四爷和洪爷隔着老远就展开双臂,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像是久别的老友般。一番寒暄过后,四爷领着洪爷验货,乐叔就在我身后。
洪爷一挥手,身后呼啦啦一群人就跑上来,拿着刀和锤子,直接把牛骨砸开,粗暴的取出一袋袋密封好的白色粉末,现场杂乱不堪。
几分钟后,那些白色粉末都被装进一个大行李箱里,满地都是碎骨和肉沫。
洪爷眯着眼笑,就在这书他身后有个红毛忽然从人群中撕开一个口子,拿起粉末就吸。
红毛浑身抖的像筛糠,呼吸喘急,面色通红。他猛的深吸一口,脸上露出解脱的愉快神色。
我知道这是毒瘾发作了。
四爷面色不变,但我知道他心里肯定不满,这黄毛拂了四爷的面子。这是洪爷的一次试探,也是四爷对我的考验。
我走上前揪着黄毛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脸,“年轻人,这是洪爷的货。”
黄毛疼的脸色扭曲,毒瘾的发作让他额头的青筋暴涨。他偏过头看了洪爷一眼,见后者没什么反应,又看向我。
“不过四爷心肠软,见不得人难受,赏你的。”
黄毛眼中喜悦,小鸡啄米般狂点头。
“你这吸的方式不对,”我故意皱紧眉头。“让乐叔教教你。”
黄毛眼神惊恐,乐叔的身影在他眼里慢慢放大走来。
乐叔拿着一条毛巾狠狠捂住黄毛口鼻,白色粉末在他的嘴里散开,灌的鼻孔喉咙全都是。
一边是毒瘾发作,一边是呼吸困难。黄毛眼睛瞪得像铜铃,像溺水的人一样疯狂挣扎起来。手脚并用的胡乱挥舞。
没一会儿的功夫,黄毛就这样活生生窒息死了,死前毒瘾发作,估计肺里都有白色粉末。
乐叔退回我身后,脸色有些不自然,双手不安分地搓着。我知道乐叔毒瘾也犯了,吸毒的人都这样,只要看到别人吸,自己也会难受的心痒痒。
我回以乐叔一个眼神,他立刻领会,压下毒瘾。只是此时的我没发现乐叔的手已经插进裤兜,有些难以察觉的动来动去,动作很微小。我也没注意。
我朝着洪爷歉意一笑。“洪爷还请见谅,乐叔他不小心把人弄死了。为表示诚意,这批货小五斗胆做主,给洪爷您打个98折!”
“小五爷爽快!你说这话可就太见外了哈哈哈!”
洪爷卖我一个面子,没再说黄毛的事。我心里还疑惑洪爷这话的意思,按理说洪爷不差这98折,这98折简直有点羞辱他的意思,洪爷差那点钱吗?但只见他话锋一转,一挥手叫人提了个黑色的包过来丢在桌上,黑包拉开一半,里面白花花的全是百元大钞。看起来还挺沉。
“98折就不用了,洪爷我丢不起那个脸!这里是300万,这批货我要了。”
四爷眼睛一眯,给我使了个眼神,呵呵的笑了起来。随后洪爷也哈哈大笑。
事情不妙,我心一沉。
两人同时起身皮笑肉不笑把手搭在一起。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那,洪爷。剩下那一半?”
四爷沉声试探。
洪爷一愣。“这里就是全款,哪来的另一半?”
“老洪你可真会开玩笑哈哈哈。”四爷称洪爷老洪,说明四爷生气了。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洪爷想黑吃黑!
我和乐叔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放屁,老子什么时候开过玩笑?我说300万就是300万!”洪爷大怒,横眉冷眼的扫视了一圈。
霎时间针尖对麦芒,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火气。两方人马的手已经放在腰间或衣服里,冲突随时可能爆发!仿佛有两股看不见的气势在互相碰撞。
洪爷呵呵一笑。
“老四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刚刚就是开个玩笑。大家和气生财。”
洪爷脸色一软,顿时和气起来,刚刚的一幕好似没发生过一样。
这老狐狸。我在心底暗骂,他做这一切都不过是在演戏,发怒也不是真的发怒,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咔擦——
枪栓上膛的声音在角落响起,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影。
来者马脸短发,面容冷硬,脸色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他手中拿着一把黑乎乎的枪,枪身映射出的寒光让我有些心烦。
是胡刀!我听乐叔说过。洪爷手下有一号人,心狠手辣,以折磨人的手段而出名。曾经做过国际雇佣兵!
这下完了,这亏,不吃也得吃。钱重要还是命重要,相信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明白。
枪在现在属于禁品,在国内搞一把枪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这也不是说没有路子,我和四爷手中都有枪,是左轮。而兄弟们用的都是冷兵器,现在又多了个胡刀这样的狠人,打起来没多少胜算。
四爷脸色有些阴暗,但还是退了一步。
“嘿嘿,洪老哪里的话。是300万全款没错!您没错,是我糊涂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都是自家兄弟。”
我从小腹升起一股劣气。该死的洪某,敢吃我小五爷的钱!总有一天老子会让你连本带利给我吐出来!
“什么?四爷您太客气了,这不能白送啊,回头我一定请您吃顿饭,不会让您白跑这一趟。”洪爷笑道。
操,我实在忍不了了。简直欺人太甚!刚想从怀里掏枪,乐叔就把我死死按住。我抬头,看到一根黑漆漆的枪管对着我脑袋。
是胡刀!
我看了眼四爷,四爷面无表情,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我彻底泄了气,丢了夫人又赔兵啊。
“有警察!!”
一声惨叫划破了场上剑拔弩张的气质,外面传来轰轰的声音,还有枪声和惨叫声!我知道那轰轰的声音是武装直升飞机的声音!
我大脑懵了片刻,等回过神来时。胡刀已经被狙击枪贯穿了太阳穴,死的不能再死了。外面有狙击手!
“走!”
四爷朝天开了一枪,趁乱拉着我的手冲了出去,乐叔跟在我们后面。
我知道四爷留了一手,这是他的习惯。说不定这下面早就被四爷叫人挖了一条通道,通道外面有车!
我又惊又喜,忽然看到洪爷抱着那300万跟在我们后面,他一边跑一边喊。那样子像是被猫追的老鼠,狼狈不堪。
可我们也是老鼠。
我伸手戳了戳四爷,他回头也看见跟在我们后面的洪爷。
四爷脸一沉,开枪打中洪爷的一条腿。跑过去把300万揽到怀里,便继续带着我们跑。任凭洪爷喊破喉咙也不回头。我隐约听见洪爷说带我走,我有很多很多钱,我有人脉,我能帮你们!
可惜,四爷是不会养反骨的狗的。
我心中大爽,该死的洪某。罪有应得。
我和乐叔跟着四爷左拐右转到了一间屋子,外面已经传来警察破窗和交火的声音。
四爷拉开一块地板,让我们赶紧进去。
地板很厚,有两三个冰箱门这么厚。铁的,两边装了伸缩支撑架,就算警察来了一时半会也打不开。
我稍稍放下心,这次应该算是过去了。
四爷和乐叔带着我跑了一路,没多远的时候都听到很大的声响从我们离开的洞口传来,像是警察想用炸药炸开。
终于,看到不远处的一抹亮光,我和四爷同时常舒一口气。总算,安全了。
然而,我和四爷的手上传来金属冰凉的触感,还有金铁相撞的响声。这感觉四爷尤为熟悉。
我和四爷对视一眼。
手铐——
乐叔!!!
我和四爷同时回头,乐叔已经把我俩锁在一起。他的手里端着一把黑乎乎的警枪!
“阿乐!”四爷声音颤抖,“你不是的!对不对?”
四爷眼里泛出泪花,亮晶晶的。跟了自己十多年的兄弟怎么会是卧底呢?任谁都会接受不了。
乐叔没说话,只是端着枪,眼里露出危险的光芒。
“四爷,小五爷。”
四爷向前一步,似乎还是不敢相信。
砰——
四爷中枪了,鲜血从膝盖汩汩流下。
“阿乐,你回来吧。我可以给你钱!我可以让你做五爷!”四爷神色有些癫狂,他铜铃般的眼睛盯着我,又盯着乐叔。“你回来!我们一起打出天下!一起闯出一片江湖!”
我暗暗警惕,我敬重四爷。可现在的他想杀我,也想杀乐叔。他现在谁都不相信,这幅可怜样子只不过是装出来的一副假象。
但我又何尝不想杀了他们两个呢?
阿乐也想抓了我们两个。
三方人马,各怀鬼胎。
“四爷,小五爷。”阿乐说话了。“这些年来我们出生入死。四爷,我为你挡了三枪,小五爷,我为你挡了一枪。你们早就是该死的人了。”
“这几枪都应该射进你们的脑子里!这是你们欠我的债,要还的!”
这时候我才真正看清他的样子,头发糟乱,厚乱的胡子长了一茬。脸上全是痘印还有黑色的坑印,眼眶下是厚厚的黑眼圈。
这些都是吸毒的征兆,如果忽略这些的话,乐叔还是很帅气的。他今年才32岁。
乐叔怎么做的手脚我都猜到了,如果我在细心一点。乐叔就暴露了,可惜没有如果。
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
“为什么?”
我轻声问。
乐叔的声音铿锵有力。
“为人民服务。”
乐叔的话应验了,这些债是我们要还的。
四爷被执行死刑,刚好三枪,吃了三颗子弹。而我则是死缓,一年后执行,我也要吃一颗子弹。
在我快死的时候,我又听到了乐叔那铿锵有力的声音,他的音容在我眼前清晰起来了。
“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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