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圳老鹏

家乡的每一道美食,都藏着N个小心机,如同盲盒,猪大肠也不例外。

寻味肥肠(寻味巢湖哇塞猪大肠)(1)

01

作为美食的猪大肠,味道很哇塞。但是,在我前半生的印象中,这个“名词”并不哇塞。

在敝乡,“猪大肠”是一句骂人的话,表示不成器、糊涂蛋、扶不起的阿斗等用普通话无法表达的深刻而复杂的含义。

《儒林外史》中,范进考中生员回家,老丈人胡屠户手里拿着一副大肠和一瓶酒,走了进来:“我自倒运,把个女儿嫁与你这现世宝穷鬼,历年以来,不知累了我多少……,可怜女儿自从进了你家门,这几十年,不知猪油可曾吃过两三回哩?可怜!可怜!”

这一段话可以读出两个信息:吴敬梓先生家在全椒,紧邻巢县,语言和风俗都非常接近,因此可以判断,一是猪大肠作为食物,巢湖一带古已有之;二是小说此处是暗指范进是个不长进的“猪大肠”。

一间东倒西歪的屋,一屋苟且偷生的人。

就这样,穷困、糊涂、不长进、无脑等等一系列高级黑的贬义词,与猪大肠一起,在我内心被紧密地关联起来,并深深地伤害了喜欢歌颂、赞美的我。

更可恨的是,30多年前,我工作单位的少数领导是艰难探索的深度参与者。小到组长,大到X长,常被员工私下称作“草包”,“猪大肠”。家乡这款没有清洗的食材又一次背了黑锅。

其实,这么高大上的词,敝乡这款食材怎么能配得上呢?

加上我自己也慢慢变成小组长——大小也是领导。

不行,我要和猪大肠脱钩。

就这样,我的前半生,像反帝反修一样,反猪大肠。

这一反不要紧,让我错失和猪大肠接轨的好时机。

哎!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张枣《镜中》)

寻味肥肠(寻味巢湖哇塞猪大肠)(2)

02

作为美食,我还是尊称猪大肠为“肥肠”,这符合我对美食的一贯态度,也是我向艰难探索深度参与者们的致敬。

10多年前,我在四川“考察指导”工作时,地方同志招待我,隆重推荐当地的特色美食——江油红烧肥肠。这是我和肥肠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我扭捏地挑了一小块肥肠,以示礼貌。但是,当我嚼了几下以后,Q弹、劲道、软滑、脂肪香味……,像机关枪一样,连续直击中我大脑中主管味觉的神经,我来到了美食的桃花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我兴奋得忘乎所有,前面吃的菜是啥味道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心中只有肥肠。

肥肠,彻底粉碎了我曾经精心搭建的“肥肠就是坏东西”小碉堡。

我错了,哪里是肥肠玷污了我的思想,是我的思想玷污了肥肠。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顿顿有肥肠,爆炒、干煸、红烧、焦溜儿,麻辣、清汤、卤水、粉蒸,分别与大肠的不同部位竹肠,粉肠,肠头,小肠等等排列组合着胡吃海喝。我傻傻地像刘姥姥进了美食大观园,让地方的同志笑话了一通,“老鹏同志很清廉啊,肥肠都没吃过”。

通过肥肠,加深了我对四川的了解,和地方同志们的感情也更加深厚了,初步形成了“一家亲”的局面。

李白读书匡山上,

忽然一阵肥肠香,

读书台高千千尺,

不及老妪送肥肠。

这首诗和李白《赠汪伦》同款,不管真假,但是作者喜欢肥肠的感情跃然纸上。

李白——诗人——酒——肥肠,这才是肥肠应该有的位置和逻辑关系。

但是,我错过了太多,“留给中国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已到了不宜吃肥肠,不宜喝酒,不宜写字的油腻年纪了。

寻味肥肠(寻味巢湖哇塞猪大肠)(3)

03

香港美食家蔡澜说,所有的美食对健康都有那么一点点伤害。他说点比较婉转。

其实再想想,美酒、美色、美食、美梦,包括美帝是否都会伤身?

吃,还是不吃肥肠?近年来,我一直在餐桌上的肥肠面前纠结。

为什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我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偶然学习了德国哲学家康德的“二律背反”哲学思想,其大意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公婆两人都有理,但是这两个“理”却是矛盾的。

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

我关于吃肥肠的纠结,不就是“二律背反”吗?

肥肠好吃不好吃?好吃。肥肠对健康好不好,不好。

吃也对,不吃也有道理,“吃-不吃”肥肠不就是二律背反吗?

推而广之:城市安全重要不?重要;为了安全,管控对不对?对。这是城市“安全-管控”的二律背反。

康德从哲学高度为我关于吃肥肠的纠结,找出了症结,但是,并没有指明方向。

寻味肥肠(寻味巢湖哇塞猪大肠)(4)

04

故乡的肥肠吃法,继承了吴敬梓先生的传统,其主要的特色是肥肠配白酒。

吃肥肠喝白酒,这是最不健康的吃饭,但是又是最美味的享受。

吃肥肠好比是畅快淋漓地踢一场球,干几杯白酒就是在半汤泡个温泉澡,顺道做个梦。

这就叫人生最高境界——醉生梦死吃肥肠。

管他啥康德,二律背反,健康,我就要按照故乡的方法:吃肥肠,喝白酒。

我还要到处说:

哇塞,猪大肠。

不,肥肠,你好哇塞。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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