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电影铺子原创:movpuzi)
提到重庆,像铺子这种外乡人第一个想到的场景肯定是:
泛着红油的锅底里,涮着新鲜的黄喉、百叶,再偷瞄着窗外熙熙攘攘路过的辣妹子,
余光扫到的地方,又是两江环绕、双桥相邻、万家灯火、漫天星汉的不夜之景。
而火锅、美女、夜景也正是重庆三大名片之一,至少过去我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可某日,一个土生土长的重庆朋友给了我一个无情的打击,说对于重庆的了解我还是太肤浅了,其实重庆还有第四大名片,并且更能代表这个火辣的城市。
并且还向我安利了一部可以“真正代表重庆”的片子——
最后的棒棒
重庆别称“山城”,地貌构造有上下高低之分。
这样的特殊地理环境,再加上建国时不怎么发达的交通,于是在此处,一种全新的打工方式兴起了。
新来到这座城市的人,通过手里一根棒棒,帮雇主挑货送物,爬坡上坎,解决了负重与运输之苦。
而这些人,就被称作棒棒。
那根竹棒,是他们融入这座城市的跳板,同样还是这些棒棒,扛出了一个新重庆。
他们是一座城市的专属记忆,自然也是城市的名片,是重庆人心中永不磨灭的印记。
甚至可以这么说,虽然名气不如火锅、美女、夜景,但如果没有第四个,其他三个也可能都不复存在。
而在上个世纪,这种现象也被当地的影视从业者注意到了,一部名为《山城棒棒军》的重庆方言剧曾经风靡不少省份。
梅老坎、周幺鸡、胖妹、毛子、巴倒烫等这些人的故事,感染了许多人。
豆瓣9.2分,也标志着这是中国最好的方言剧!
某些作品的伟大往往有时代的身影,《棒棒军》也不例外,
在那个蓬勃发展的年代里,山城棒棒依然可以满足城市运力的要求。
但随着时代变迁,根据统计数据,棒棒的规模已经从90年代的多达30万人,减少到了现在的重庆城区不超过1万人,其中大部分人的年龄都在50岁以上。
棒棒已经逐渐成为了过去式,而这部《最后的棒棒》反映的就是一个“后山城棒棒军的时代”。
评分也不输于前辈,豆瓣9.7,名列中国最好的纪录片那一栏。
唯一的差评就是影片的视听语言上,太简单、太粗糙。
但如果知道摄制组的情况后,这唯一的缺点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整个拍摄组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只拍过婚庆的菜鸟摄影师,
另一个是身兼策划、导演、主演、主题曲演唱者等多重身份的何苦。
说起此人,虽然名声不响但颇为传奇。
他原名何长林,四川奉节人,十八岁入伍当兵,
在部队从事广播电视工作,二十年间,一路干到了正团级,38岁时退伍。
由于从小对于棒棒文化的好奇,于是刚转业,他就决定拍摄一部关于“山城棒棒”的纪录片,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他还选用了一种全新的纪录片拍摄方式。
许多了解过纪录片拍摄的,肯定都知道,大致流程是这样的:
找到对象,进行跟拍,再挑选素材,最后剪辑成片。
但何苦却把自己变成了拍摄对象。
他把部队发补贴的工资卡和一封致父母的信寄到老家,然后成为了一名棒棒。
而为了体验能更深入,他做了一个自断后路的决定:
身上只有1300元,用完了就靠力气自己挣。
也就是说,这是一部成本只有数千元的国产片,
但就是这样一部低制作、低成本、低配置的三无片子却记录着无价的人间世。
一年的棒棒生活中,何苦遇到了形形色色的各干人等,
其中,他与在自力巷53号遇到的几位棒棒哥最为熟悉。
这是一个典型的棚户区,脏乱差不说,空气中弥漫着腐败垃圾的馊味、霉味,错落的烂房子外面已经写满了“拆”字。
就像是美丽渝中一个流脓的伤疤。
但对于棒棒们来说,这可能是他们住过最好的地方之一了,
可能你眼中的丑陋破败,正是他们的物美价廉。
何苦住在这里最好最干净整洁的房间里面,月租金300元。
而带他入行的师父老黄,则住得相对差多了,不过只要60元一个月。
老黄今年已经65岁了,成为棒棒已经有20多个春秋了,是一名资深的棒棒哥。
也是镜头给得最多的一个,他的身上映射了大多数人当棒棒的根本原因。
劳动是光荣的,但这个世界上,
没有人发自内心的觉得,当棒棒光荣,
也没有人发自内心的,想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棒棒。
干这行,说好听点,是城市建设者、光荣的劳动者,
说难听点,不就是被残酷的生活硬生生逼得吗?
不是个可怜人,谁会选择这行当,老黄也不例外。
他和这座城市似乎有一种命中注定的关联,他的一生,几乎见证了所有的历史大事件,并被卷入其中。
出生时,正赶上重庆解放的枪声,但由于祖上薄有田产,小时候被划分为地主成分。
父亲被打倒,只余下母亲带着六个孩子,贫苦度日。
在老黄的记忆中,成长记忆伴随着的不是欢声笑语,而是饥饿、寒冷和恐惧。
长大后,由于家境贫寒,几兄弟到了适婚年龄依然打着光棍。
好不容易挨到改革开放了,老黄终于和村里的一个寡妇组成了家庭,共同抚养寡妇前夫留下的孩子。
而恰逢此时,又是闹计划生育,他们还在这一档头生了一个女儿。
超生罚款赔不起,女儿未满百天,老黄就得远走东北,一去就是三年。
不想再回到家中,迎接他的却是老婆已经有别人了(当时没领结婚证,所以也没辙)。
他和三岁的女儿被赶出了家,老黄从此再未考虑过婚事。
当时绝望的他,也曾想过投湖自尽,
可是看着年幼的女儿,看着兜里所剩不多的钱,他知道,他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他的棒棒生涯也始于此,
为了挣钱,女儿也不得不寄养在各个亲戚家,
导致她长大后,年纪轻轻就网恋奉子成婚,
不过之后总算没闹出更大的事,女婿女儿两人还在重庆周边的合川分期买了套房,每年要还十万。
而老黄之所以还在操劳,就是为了减轻女儿一家的负担。
还完房贷,也许他就能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了。
因为他至少是能看到希望与光明的!
而在他之前,也有一些棒棒哥,通过辛勤的汗水摆脱困境,成功地实现了人生逆转。
譬如何苦与老黄的二房东大石。
十岁那年,一场暴雨摧毁了大石家的房子。
之后,盖新房,办婚事,大石年纪轻轻就欠下了一屁股债。
不得已,夫妻两人拎着两条扁担走进重庆城,从此一干就是三十多年。
而自从快递兴起、物流完善、棒棒式微之后,大石也找到了出路,
用积蓄稳打稳扎的租下几套房,一家人做起了群租房生意,
他负责找租客,儿子负责客房维护,老婆负责带小孩,一家人幸福美满,
他说:
和真正的城里人相比,家里只缺一个大学生了
可是,励志电影的故事永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
有的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被命运善待;
努力了一辈子,可能前面还是无底的深渊。
何苦接触的人中,也不乏这种。
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河南。
没人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来自河南,从此这也成了他的名字。
河南平素喜欢看看报纸、了解时事,这也让他成为群租房中文化水平最高的人。
可这依然让他无法对生活产生希望,改变从小对这个世界的失望。
从小父亲早逝,母亲带着三个孩子改嫁,后来又给继父生了两个孩子。
17岁时,他离家出走,先是在云南、四川闯荡7年,之后来到重庆,成为了棒棒军的一员。
本来想干出一番事业的他,却不想在2001年时,被两个混混用匕首挑断了左踝脚筋,落下残疾。
从此靠棒棒一职糊口,之后市场不景气后,去给餐馆打杂,
不过由于两个鸡蛋,被老板开除了。
失业的他,又瞄准了赌博致富,每天就在街上和人斗地主。
结果输多赢少,搞得每天只能吃一顿饭,
几十块钱的房租也交不出来,弄得大石十分难办。
今天的河南不仅没有初恋,连身份证都没有。
他算是惨到了极点,隔壁老甘比起他来还算好的了。
老甘,他的一生是与小偷、欺骗联系起来的。
25岁时,交往了五年的未婚妻突然悔婚,
他痛定思痛后,决定来重庆,闯出一番新天地,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把大队长家的千金娶回家。
却不想仅进城的头十年,命运就和他开了两个玩笑。
第一个五年,他存了一万块,准备开一个小面馆,但在银行回家的路上,被小偷摸了包;
第二个五年,他存了两万五,准备盘下一个日用品杂货店时,被贼破门而入,拿走了全部积蓄。
两次大劫,让他差点没挺过来,好在一个算命和他说:
满六十岁就鸿运当头了
这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这样的故事,还有不少,但并没有成为影片的全部。
平凡朴实的生活之外,还蕴含着对于何苦对于这一特殊职业的思考,
棒棒虽然平凡,但绝不卑微。
就像老黄特别在意的那件事:
随便找根棒子,找饭吃的,那是叫花子,
棍子是打狗的工具,而我们的棒棒是干活的工具。
这种自立体现在他的每一桩活中,譬如某日的一笔单子。
雇主让老黄伸手到厕所中去掏东西,他如约照办了。
完事之后,还用香皂洗了三遍手,才去领酬劳。
可雇主还是嫌弃他,语气不好,给钱的同时,还当着老黄的面说:
香皂不要了
老黄讪讪地笑了,他说这是挣过最轻松的钱,是他的劳动所得。
你以为他们的生活凄凄惨惨戚戚,他们却在自己的世界里认真过活。
但生活的难永远就在于,打完鸡血后其实现实还是照旧,像老黄他们,就不得不面临“棒棒已经沦为夕阳产业”的残酷真相。
至于为什么?可能并不是一两点就能说清的。
往大了说,是大势所趋。
遍布城区的轻轨,街上穿流而过的快递员们已经从效率上取代了棒棒们,肩挑背扛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往小了说,是个人追求。
有一定职业技能的棒棒们,早就转行,或给人打杂、或在工地上劳作,
就算不主动转行,现实某些情况也会逼得他们去做出改变。
这种情况,连何苦这个棒棒学徒也遭遇过。
某日,自力巷53号还是被拆了,由于匆忙,他甚至没能收拾行李。
以至于炎炎夏日,在重庆这个火炉中,他和其他人只能露宿街头。
他没办法,只好带着一票人干起了工程,成了老板手下的施工队,才混得一席温饱。
他最终还是没能在棒棒这个职业上走下去,他自己说:
如果我的故事没人听,我拍的片子不好看,接下来我就一门心思做工程去吧!
万幸故事有人听,片子很好看。
他们的故事也一直在继续着,就像片中有意无意闪现的中国梦,
老有所依,才是他们最大的梦。
(要看的,网易公开课有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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