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狮子巴图鲁

在我们临海老家,元宵节要提早一天过,不过十五过十四。上高中前没出过远门,我一直以为正月十四才是元宵节。而且除了要提前一天过节外,也不像别的地方一般都是吃汤圆,而是食羹。

这羹,全名叫“糟羹”,此名不雅,不过倒是形象贴切,乍一看,确实就是一碗糊糟糟的羹。但一尝,却是口感惊艳,鲜美无比。

羹分咸甜两种,以咸羹为主食,甜羹为点心。

博山篇白话翻译(正月十四食碗羹)(1)

记得小时候妈妈一般先煮咸羹,大家吃好咸羹就上街赏花灯看烟花,等赶过热闹赏好灯回家,夜已深,肚子刚好也有点饿了,这时妈妈就会快手快脚地用早就准备好的食材,为大家煮一小锅甜羹,刚好做宵夜。

“糟羹”看起来糊糟糟,实则是精心准备制作。特别是咸羹,需要准备很多种食材,所以往往离正月十四还有好几天,爸妈就开始忙活起来了。芋头、胡萝卜、冬笋、川豆瓣(老家把蚕豆叫川豆,干的川豆泡发去皮分成两瓣称为“川豆瓣”)、油豆腐、老豆腐、香菇、木耳、豆面、瘦肉、猪肚、虾皮、蛏子、小牡蛎、瑶柱、淡菜干等等,种类虽多,但丰俭由人,只是有一样绝对少不得,那是一种临海特有的蔬菜——芥菜。芥菜的叶子很大,一张张像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叶片的肌理很特别,皱巴巴的,农人称之“橘皮芥”,就要这个品种的芥菜煮羹才好吃,一是有种特殊的香味。芥菜的叶子太大,一大锅的羹,只需两三片芥菜叶就足矣。

食材备好洗净后,最麻烦的就是切,每种食材都要切成细丁,而芥菜叶,则要去其粗梗切碎剁细,这是个很大的工作量。印象中每年正月十四煮羹所有的洗切都是妈妈的事,但有次妈妈去开会了,爸爸没办法,只好亲自操刀,我很惊奇地发现,爸爸的刀工居然超级棒,芋头不是切成小丁,而是切成窄窄小小的薄片,整齐均匀,速度居然还不慢。不过吊诡地是,以后我再提起有年的正月十四妈妈不在,他主刀,切菜切得超赞,他却矢口否认,以致我老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错?还是爸爸为了逃避家务决不承认?

所有食材切好后,开始用水调制荸荠粉,按传统手法煮糟羹应该用米粉(大米泡水后磨成浆过滤沉淀后晒干)调成米浆,但我爸喜欢用红薯粉或荸荠粉,说这样口感更为细腻润滑,煮熟后半透明的色泽也更有食欲,所以我们家就一直都用荸荠粉。

一切都准备就绪,终于可以开始煮羹啦,先将所有切成丁的食材炒至半熟,然后加大量水煮开,慢慢倒入调制好的荸荠粉顺时针方向搅拌,一大锅羹渐渐变得粘稠透明,最后倒入芥菜叶拌匀,一锅完美的羹就煮好了。

羹得趁热吃,各种食材的味道在羹里融合,缀以芥菜叶的清新香气,鲜得嘞!

而甜羹,相对来说就简单多了,一般只需准备葡萄干、川豆瓣、红枣、莲子、板栗、果仁等干果即可,不过还需要桂花糖,和一种小青柑做的果脯,切成细丝,在快出锅时撒上去,橘类果皮清冽的芬芳和桂花甜蜜的香味,在甜羹中交融缠绵,是点睛之味。

这些年,爸妈经常和我们一起在杭州生活,有时也会留在杭州过年,他们仍然保持着临海的某些生活习惯,特别是元宵节,一定要在正月十四过,而且要煮“糟羹”。这年头,物流如此发达,一般食材都能买到,唯有芥菜叶和川豆瓣,这两种在临海一到正月初十左右就满大街都有叫卖的食材,在杭州,却是遍寻菜场、超市而不获。妈妈没办法,只得用青菜叶、菠菜叶等绿色菜叶来代替,用甜豆来代替川豆瓣,不过爸妈总觉得味道不对,我妈说这些菜叶做成的羹放一会儿,就容易出水,不好吃;我爸说甜豆哪有川豆瓣鲜啊,不好吃!记得有次还用过荠菜,按理说荠菜的味道也非常鲜美,可我爸吃了一口还是摇头,叹口气:“没有芥菜叶的羹,没有灵魂啊!”

我爸老说自己是一个没有故乡观念的人,哪儿都是家,到哪儿都能适应。

我也一直这样以为。

可味蕾,却出卖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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