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说起一类事物,我们总喜欢评各种“四大”,可是,很多时候却都没有定论,原因无他,候选者实在是太多。

比如,就有人评选起“古代四大书院”的时候就出现了这样的现象,众说纷纭,难分伯仲。但如果将位于湖南长沙岳麓山的岳麓书院列为其一,大家肯定都没有意见

天下闻名岳麓书院(千年岳麓书院背靠麓山)(1)

岳麓书院是中国历史上赫赫闻名的四大书院之一,坐落于中国历史文化名城湖南长沙湘江西岸的岳麓山脚下,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学府之一,其古代传统的书院建筑至今被完整保存,每一组院落、每一块石碑、每一枚砖瓦、每一支风荷,都闪烁着时光淬炼的人文精神。

1988年,岳麓书院建筑群被国务院批准为第三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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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岳麓书院,我觉得可以从一幅对联说起:院以山名,山以院盛,千年学府传于古;人因道立,道以人传,一代风流直到今。

这副对联,道尽了这家书院的前世今生,文化渊源,并引发了这样的追问:是什么让这千年学府“一直风流直到今”?

一、院以山名:纳于大麓,藏之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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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麓书院有一幅对联:纳于大麓,藏之名山。

撰写这幅对联的人名叫程颂万,是清代时任岳麓书院的学监,对联的意思不难懂啊,书院被浩瀚青翠的树林所掩映,藏在地大物博的深山之中。

但其实这两联的背后藏着典故。“纳于大麓”一词出自《尚书》,“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尧使舜入于山麓之中,风雨不使之迷路。

“名山”在古代汉语中指的是有名的大山,南岳衡山有七十二峰,回雁峰为首,岳麓峰为尾,所以这里用“名山”代指岳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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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年,也就是宋开宝九年,岳麓书院创立了。史载岳麓书院的第一任山长名叫周式,以行侠仗义著称。他主事岳麓书院不到三年,就已声名远播,连远在汴京的皇上宋真宗都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公元年,宋真宗在汴京召见周式,想封他一个“国子监主簿”的官,但周式无意于仕途,执意要回岳麓书院教书。宋真宗当时还算开明,没有为难他,还赠送了马匹和不少书籍,并题了“岳麓书院”四字相赠。

这四个字现在还挂在岳麓书院的大门正上方。

这样的名山深麓,馆阁楼台,正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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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因道立:惟楚有才,于斯为盛

说完宋真宗的那块御匾,就不能不说御匾两侧的另一幅对联:惟楚有才,于斯为盛。

从对仗技巧上来说,这是一个流水对。这幅对联写成于清嘉庆年间,当时书院大修,完工后,学生们请当时的山长袁名曜撰写对联。

他就出了一个上联“惟楚有材”,这四个字看起来简单,意思也容易懂,却不容易对出下联,因为这一句是出自《左传·襄公二十六年》,下联最好也能有出处。

众人苦思下联时,贡生张中阶脱口而出“于斯为盛”,语出《论语·泰伯》,意思是在书院尤其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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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斯言,从这个凝聚着梦想的书院中,走出了许许多多才华卓越的求学者

宋朝时的岳麓山,便有“道林三百众,学院一千徒”的民谣,因受学院名额限制,不少湖湘之地的求学者都以“终生不得卒业岳麓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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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从这里走出去的湖湘学派名重一时;明末就读于此的王夫之,后来终成为伟大的思想家。

清中期以后,国家饱受内忧外患之苦,从岳麓山下走出去的魏源、陶澍、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等等,或开风气之先,或创不世之功,均名震天下。

“惟楚有材,于斯为盛。”岳麓书院大门这副睥睨时空的对联,永远让人只能仰视。

作为一种地域文化现象,湖湘文化已卓然独立于世。而岳麓书院培养的无数人才,更是湖湘文化对中华民族的巨大历史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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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潇湘洙泗:文化命脉何以传承

岳麓书院还有另外一个别名,叫做“潇湘洙泗”,洙水和泗水之间便是孔子聚众讲学的地方。所以,“洙泗”在后世也被用来代指儒家圣人孔子的教诲。

潇湘洙泗,意思很明显,这是潇湘之地的文化命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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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名字的由来,还有一段故事。说是在南宋时候,担任书院主讲的人名叫张栻,大儒朱熹都不远千里,从福建过来找他切磋《中庸》,两人同时坐在讲堂之上,互不相让。

据说,那一次的“朱张会讲”持续了三天三夜,前来听讲的学生近千人,这个地方也就有了“潇湘洙泗”的称号。

一千多年的风雨侵蚀,王朝更迭,豪族兴衰,这个书院却古老而又常新。那究竟是什么,让这个地方文化命脉传承至今呢?

这当然离不开那些以文化传承为己任的巨学鸿儒们,正是他们一代代的经营,使得这所千年书院焕发出强烈的文化吸引力,无数求学者受感召不远万里前来求学,创造了一代代文化历史的奇迹。

而把岳麓书院叫做“潇湘洙泗”,说的不仅是学术,更是士人精神。《史记》里有记载:“孔子困于陈蔡之野:不得行,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孔子讲诵弦歌不衰。”

正是有这种精神的支撑,才有“弦歌不绝”的传承。

关于岳麓书院有这么一段记载,宋朝末年,蒙元军队围攻潭州城。围城之前,岳麓书院山长尹谷率领书院学生坚持读书,不废学业。

战争越发激烈,师生们毅然放下书本,拿起武器,与军民一起登城共守。城破,岳麓诸生数百人,绝大部分舍生取义。尹谷举家自焚,以身殉国。

岳麓书院的亭台馆舍在这场战争中化为废墟,可是,却并没有使岳麓书院掩埋在历史的灰烬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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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后,岳麓书院重新恢复。这也让我们更加相信,岳麓书院的伟大之处,不仅仅因为它名震天下,也不仅仅在这里有鸿儒巨学,更在于,从这里传递出的东西,能够突破时间距离,让人性中的一己私欲在历史道义和社会担当面前退居其后。

所以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岳麓书院能够经历千年流传至今了,因为士人精神和处世原则,是永远都不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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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治学与自然,是书院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两种观念

一方面,书院是一个严肃的学术研究场所;另一方面,它又要兼顾游赏休憩,给文人提供自娱和思辩的空间。

在营造上,书院一边采用中规中矩的格局,履行讲学、藏书、祭祀等职能,并合乎着中庸之道与礼制观念;一边另辟蹊径,与周遭山水相融合,创造清幽的园林意趣。

这正是书院园林意匠的可贵之处:严谨的教条与自由的思考,在这里得以巧妙地兼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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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岳麓书院的中轴线看去,讲堂就位于整个书院的核心位置。

然而,有趣的是,就在正襟危坐的讲堂中,一副楹联为我们指引了另一条求学线索:

惟楚有材,于斯为盛;沅生芷草,澧育兰花。

其实,在二门过厅处还有这样一副:

地接衡湘,大泽深山龙湖气;学宗邹鲁,礼门义路圣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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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看之下,对联的上下联内容毫不相干:一句写自然万象,一句写学术生涯。而以这种方式写出的对联,在岳麓书院竟不在少数。

这些看似奇怪的对联,其实向我们反复强调了治学与自然的关系:在书院中,既要读圣贤书,也要观四时景,以此达到道德的圆满。同时也给我们指出了两条路:取诸典籍与效法自然,两者相辅相成,不可偏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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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提到的“地接衡湘、学宗邹鲁”一联,出自清代乾隆至嘉庆年间的山长罗典之手。

一千多年里,岳麓书院可考的山长有五十多位,不知名的就更多了。罗典不仅能够脱颖而出,而且还留下了盛名。

罗典虽是科举出身,却反对把学生束缚在科考学业上。他提倡“陶泳天趣,坚定德性”,让学生到大自然中接受美的陶冶,认为这是造士育才的良法。他早晨起来讲解经义,闲暇时就亲自率领生徒去看山花,听田歌。那时罗典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个性却是丝毫不减,不仅乐于跟学生一起流连园林山水,高兴了还手舞足蹈,学生也如痴如醉。

有一位古板的巡抚看不下去了,向嘉庆皇帝告状,说罗典的教学方法有辱斯文。好在皇帝力保罗典,并批驳那位巡抚:罗典的文章涵意深远,是你所不能及的,他手舞足蹈正是因为他读书有所收获,岂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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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典64岁时出任岳麓书院山长,本来是辞官回乡发挥余热的,谁知一执掌就是27年。

在罗典的主持下,岳麓书院秉承着朱熹、张栻的办学精神,将环境建设和教学活动融合在一起。罗典十分重视美育教育和书院环境的美化,甚至掏出自己的俸禄,增修书院园林,并精心策划建设了“岳麓八景”。不仅成为园林典范,也树立了教学的榜样。

那一时期,岳麓书院的学子堪称“高分高能”,成材率之高,前所未有。罗典自己培养出了陶澍、欧阳厚均、严如煜等人才;而在他的影响下,清代“中兴将相,十九湖湘”,曾国藩、左宗棠、魏源等风云人物都是从岳麓书院走出的学子。

用余秋雨的话说:“你看整整一个清代,那些需要费脑子的事情,不就被这个山间庭院吞吐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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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先生曾说,他一生上课无数,哪怕四五个小时的课,最多不过拟一个小提纲。但只有一次是例外。为了那次课,他在屋子里关了五六天,整理出十几页的讲稿。那是他第一次感到紧张。因为他走上了岳麓书院的讲堂。

岳麓书院至今仍是人们心目中的学术圣地。素闻“四大书院”,具体为哪四大,历来说法不一。唯有岳麓书院为诸家所公认,受推崇程度可见一斑。

岳麓书院的讲堂,也几乎成了神坛般的存在。讲堂之中两把静穆的座椅,似乎至今仍残存着朱张两位大家的余温,继续引发我们对书院的审视和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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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有别于官学,是文人学者独立研究学问之所。

朱熹和张栻都明确反对功利化的教育。朱熹曾严厉批评当时的官学,已沦为学生追求功名利禄的地方,这种教育只会“促其嗜利苟得、冒昧无耻之心,殊非国家之所以立学教人之本意也。”因而,他们找到了书院作为理想的施教场所。

到了清代,很多书院沦为科举的附庸,罗典依然在岳麓书院撑起了另一番天地,既能指点科考门径,又重视品格教育,注意传授真正有学术价值的内容,因而其“门下发名成业者数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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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的核心价值,就在于人格教育,它历来注重环境对人的影响,也正基于此。

书院山长经常带领生徒“绝其尘香,存其道气”,使其“聆清幽之胜,踵明贤之迹,兴尚友之思”。丰富的践履活动,让教育不局限于书本和课堂。学生在对自然万物的感知、对时务的关切中,不断提高着道德修养和社会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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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的教育,在不同程度上忽视了人格教育,出现了片面知识化、商业化的倾向。而传统书院早已关注了社会的核心问题,那就是以人为中心的教育。对今日的我们而言,仍是振聋发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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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完整存留下来的书院并不多。在衰落的时期,书院也曾失去自己原有的精神,遭遇制度的瓦解。但是,如何让我们的方塘里呈现“天光云影”,去寻找“源头活水”,却是永远不会过时的命题。

那是属于书院的生命力,也是我们的文脉传承所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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