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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薛仲出差去了C市。
在一起久了,只要他不在家,就算女儿安然那张小嘴一晚上说个不停,我也还是会觉得家里太安静。
其实,明明薛仲才是那个话最少的人。
晚上十一点,没有等到他的电话,我决定主动打过去。
“你回到酒店了?有没有喝多?不舒服的话让酒店准备点蜂蜜水……”叽叽喳喳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话,那边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年轻女声。
“苏总,我是晏笑婷。”
我一噎,随即更加担心:“薛仲呢?他是不是……”
“薛总没事,”晏笑婷打断我,略微一顿,“他在洗手间。”
“哦,”我呼出一口气,握着手机的手却紧了紧。
“没喝多就好。那麻烦你告诉他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打给他。对了,记得帮他倒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喝了酒夜里会口渴。”
我的话说完,对面好几秒钟都没有声音。
“喂,晏笑婷?”我等了一会儿,继续说,“你在听吗?”
“苏总,”女孩子答非所问,“您就没有别的话要问我吗?”
别的话?年轻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沉不住气。
于是我只淡淡笑了笑:“比如呢?”
“比如,现在这个时间,我为什么会在薛总的房间?”晏笑婷说。
我还是笑着:“这个问题需要问吗?”
她沉默了一下,继而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您都不问,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真的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都不是,”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有信心的,只是我的丈夫。而不问,是我能给予你最大的尊重。晏笑婷,这些话你明白吗?”
2
晏笑婷今年二十六岁,毕业于一所电子科技大学,是计算机专业的硕士。半年前她入职云纵,做了薛仲的助理。
提到她,就不得不说到另一个人——营销总监王文斌。
晏笑婷是王文斌推荐的,实际上在此之前,他和薛仲刚刚发生过矛盾。
事情的起因是王文斌找到薛仲,说为了拿下一个标的比较大的单子,必须要给甲方相关人员一笔将近二十万元的回扣。
他已经联系好了,可以通过签订技术服务合同的方式把钱转到他一个朋友的公司,再由那个朋友打款到对方账上。
这样做,云纵从账面上看,不会有任何问题。同时,对方也会觉得比较安全。王文斌很得意,认为自己这招两全其美。
没想到薛仲却表示反对。
当时我也在场。这么多年,我还很少看见薛仲的态度这么坚决。
“我已经说了,我不同意,”他语气虽然一如既往地平静,目光却很郑重,“如果一定要这样做才能签单,那这个单子,我们放弃。”
话音一落,王文斌就炸了。
“放弃?”他气得脸色涨红,“薛总,我们跟了两个月,你说放弃就放弃?就算你不缺钱,那你知不知道下面的销售经理还指望着提成过日子呢?放弃,真是说得好轻松!
“现在社会规则就是这样,不给人家好处,谁会把合同给你做?哪个公司不是靠这个拿的单子,怎么到了咱们这,就好像我三观不正一样呢?”
足足将近一个小时,王文斌都在试图说服薛仲。可无论他怎么说,薛仲的态度始终没有改变。
我了解薛仲,所以对于这个结果我一早就想到了。
然而,王文斌却不能接受。
“书生气,简直就是书生气……资本的原始积累本身就是肮脏的,既然这么纯洁无瑕,干脆去大学里教书算了,还做什么生意?”最后他扔下这句话摔门而去。
3
就在我以为王文斌会闹几天别扭的时候,第二天下午,他就主动找上了我。
“苏总,”他笑容满面,好像之前的事儿从来没有发生过,“我听说公司在招聘总经理助理?”
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我点了点头。
“我给你推荐一个怎么样?”王文斌问。
云纵一贯是鼓励内部推荐的,我当然不可能因为推荐人是他就拒绝。可现在这种情况,我还是有些顾虑。
如果他推荐的这个人合适还好,万一不合适,我们自己是在客观地选择人才,落到他眼里,没准就是不信任他了。
在没有备份他之前,让王文斌有这种想法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我半开着玩笑说:“你能推荐当然再好不过。但是王总咱可说好了,云纵不是国企和事业单位,进来的每一个人,可都是要关键时刻能顶上去的。”
“这你放心,”王文斌摆手,“我就是看小姑娘各方面不错才推荐给你的。如果她确实达不到录用要求,苏总你尽管淘汰。
“省得到时候人家背后说我王文斌把个水货弄到公司来,我也丢不起那个人。”
既然他这样说,我也就要了一份简历。
女孩子的背景不错,加上我们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于是就约了她来面试。
初面是李嘉文做的。大约半个小时后,她敲门进了我的办公室。
“苏总,”李嘉文语气有些犹豫,“薛总的助理,是不是找个男孩子更合适一些?”
“有合适的男孩子当然好,”我点头,“出差还能帮薛仲拎个箱子什么的。可眼下这不是没有吗?如果女孩子能胜任,倒也问题不大。”
说到这里我问:“怎么,你觉得这个晏笑婷不行?”
“人倒是落落大方的,逻辑性、沟通能力这些也挺好。而且她说加班、出差她都没问题。所以单纯从岗位需求来看,我认为是能够胜任的。”李嘉文回答。
“那不是挺好么吗?”我笑了,“带过来我聊聊。”
李嘉文抿着唇看了我几秒钟,到底没再说什么,转头出去了。
4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晏笑婷。
她高高瘦瘦,穿了一件宽松的浅灰色条纹衬衫,五官算不上精致漂亮,而且脸型略微狭长,但身上有种沉静干练的气质,属于那种第二眼美女。
我们聊了二十分钟,她给我的印象不错。
“近两年有结婚生子的打算吗?”最后我照例问了这个问题。
晏笑婷犹豫了一下,说:“生宝宝应该不会考虑,但结婚的事我不太确定。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六年了,他有这个想法。但是……”她又顿了顿,似乎微微摇头,“我还不确定。”
凭直觉,我认为她是一个对婚姻很慎重的姑娘。于是,在当前没有其他更合适人选的情况下,我决定录用晏笑婷。
晚上告诉薛仲时,他正在陪着安然做手工。
“安然,你妈妈心真大,是不是?”听了我的话,薛仲笑着凑近女儿耳边,“要给爸爸招个女助理呢。”
“什么叫女助理?”小姑娘一脸迷茫。
“就是一个女的,坐在爸爸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每天和爸爸一起工作。”他解释。
“哦,”安然似懂非懂地点头,“她帮爸爸干活,然后爸爸就不用那么累了,是不是?”
薛仲一怔,转头看向我:“瞧你女儿这重点抓的。”
“她懂什么,只知道心疼她爸爸,”我伸手摸了摸安然的头,“有一次你说腰痛,把她急得伸着小拳头给你捶,你忘了?”
“这怎么能忘?”薛仲把安然抱到自己腿上,那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真的没眼看,“我的女儿嘛,当然心疼我。”
我笑:“我还不是一样?自己的老公自己疼。只要这个人有能力,能分担一些你的工作,我管她是男的女的。”
薛仲被我这话说得眉眼更弯:“放心吧,我这颗白菜一贯是瞎的,眼里只有你这头猪。”
“你说谁是猪?”我假装生气去掐他。
安然这时候突然听懂了,拧着小眉头看薛仲:“爸爸不要说妈妈是猪好不好?妈妈要是猪,安然就成了猪宝宝了。安然不要做猪宝宝!”
“哈!”我忍不住笑起来。
别说只是个普通的女助理,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就算晏笑婷是神仙姐姐,我其实也是不放在心上的。
毕竟这个男人不是别人,他是我的薛仲啊。
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会吃外面的翔,我也深信他不会。
5
一周后,晏笑婷就来报到了。
没几天,我收到她做的PPT模板,问可不可以在公司统一推行。
之前因为没有人专门负责这项工作,我们确实没有关注过这个问题。
现在用的PPT,不过是售前部在网上找的通用模板上加了云纵的LOGO而已。与晏笑婷专门设计的这个相比,显然就不够精致和独特。
难得她能主动发现问题,还默默拿出了解决方案,我自然是点头同意了。
“晏笑婷好像还挺努力的,”有一次薛仲随口对我提起,“经常自己加班。我要求她学习的公司产品资料,人家都打印出来做了标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要去参加考试呢。”
这样勤奋?我在心里又给她加了一分。
一天晚上,薛仲出差,我加班到一半,想起来他办公室还有大白兔奶糖,于是就准备去拿几颗来吃。
路过隔壁为晏笑婷隔出来的玻璃隔间的时候,门半开着,里面有灯光,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坐在她的工位旁边,手里拿着一颗桔子,半低着头剥得很专注。
这大概就是晏笑婷说过的那个,让她不确定的男朋友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侧头看过去。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是男孩子眼里含着笑,把剥好的桔子一瓣一瓣喂进晏笑婷嘴里,又抽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唇角。
很温馨甜蜜的场景,让我想起了多年前。我踮着脚尖走进薛仲办公室,然后轻轻关上门,怕惊扰了他们。
后来每当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我都非常后悔。如果我不把晏笑婷招到公司来就好了,如果我早一点注意到她对薛仲产生了超出一般的情感就好了。
至少那样,这个温柔的男孩子,可能就不会因此受到伤害。也许等彼此都对爱情有了更多的理解,他们也可以一起走下去。
7
在晏笑婷对公司的业务渐渐熟悉起来以后,薛仲开始带着她去见客户。
这样可以有个女孩子活跃气氛,也避免了他一个人绞尽脑汁找话题的尴尬。
过了十月,大概是为了明年进行的采购预算,来公司考察的客户多了起来。
那天晚上,有个客户临时调整时间,和另一个客户赶到了一起。偏偏公司几位高管出差的出差、请假的请假,就剩下我和薛仲可以出面接待。
于是我带着李嘉文,薛仲带着晏笑婷,在附近一家饭店开了两个相邻的包间,分别宴请不同的客户。
我这边进展顺利,客户的领导是一位女士,为了备孕二胎滴酒不沾,我们便也用不着喝酒了。
只等宾主尽欢,叫了车把他们送去酒店、李嘉文也开车离开以后,我就一个人返回去等薛仲那边散场。
上了楼梯,走到薛仲的包间门口,正好一个服务员小姐开门出来。
就这一瞬间,透过那一道敞开的缝隙,我敏锐地捕捉到里面传来的薛仲的声音。说话的内容模糊不清,但我太熟悉他,所以能听出来语气里压抑着的隐忍和不悦。
“发生了什么事?”我低声问那位服务员小姐。
因为经常在这里请客,无论是我还是薛仲,她们也都算是熟悉。于是服务员小姐左右看看,凑到我耳边说:
“有个男的看样子是领导,喝得满脸通红,非要让薛总带着的那个女孩子喝酒,薛总要替那女孩子喝他也不同意。”
这是几口酒下肚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我打心里看不起这种人,可毕竟是客户,不喜欢归不喜欢,撕破脸还是比较麻烦的。
于是我挤出一个笑容,抬手在包间棕红色的木门上敲了敲,便径自推门而入。
8
“不是,薛总,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不就是敬你们这位小姐一杯酒吗,你这横拦着竖挡着的,好像我把她怎么地了似的!”
一进门,就听见一个男人操着山东口音说。
“王总,您误会了,”薛仲似乎刻意控制着语气,“我是说晏小姐确实酒精过敏,刚刚喝的那些已经很勉强。您的这杯酒,还是我替她喝了吧。”
“我们王总敬的是这位小姐,用你喝什么啊?”另一个男人带着暧昧的笑容拍了拍薛仲的肩膀,“薛总这一出英雄救美,倒显得我们这些人都有点不够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薛仲刚说完,转头看见我,神色一怔,“你怎么过来了?”
我立刻捂住嘴,脚步也摇晃了几下,用一种痛苦的语气说:“我喝多了,赶紧的,笑婷陪我去洗手间。”
为了显得逼真,我甚至做出马上要吐出来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薛仲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扶住我,脸上的担忧溢于言表。
我赶紧趁着别人看不见,扔了一个眼神给他,他秒懂,有些无奈地看着我,嘴里却说:“晏笑婷,快过来帮忙扶着苏总。”
话说完,晏笑婷却还在一旁傻愣愣地看我们。
我干脆直接扑到她身边,整个人往她身上靠,嘴里念叨着:“洗手间,洗手间在哪?”
“还等什么,赶紧带她去呀,”薛总配合地催促着,又笑着向其他人解释,“我太太今天有个聚会,大概不小心喝多了……没关系,她有晏小姐照顾就行,我们继续。”
这时候我已经拉扯着晏笑婷出了门,那些人当然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谢谢你,苏总,”晏笑婷抿着唇,“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摇摇头:“你年纪小,以后总要遇到的,自己要学着处理。”
见她看我,我继续解释:“找个借口,或者说去车里取烟,或者假装接电话,撤出来就行了,何必跟他们杠上?”
晏笑婷认认真真地点头。
沉默半晌,我隐约听她说了句:“好可怕,幸好薛总在。”
也许就是从那时,这个姑娘对薛仲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我不知道。
9
晏笑婷慢慢成熟起来。
偶尔有工作需要她配合,她总是完成得稳稳当当,就连跟着薛仲一起接待客户,也渐渐学会了圆融变通。之前那种要靠别人解围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过。
我对她的状态很满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方晴说,晏笑婷和她那位男朋友已经分手了。分手是晏笑婷提出来的,据说那男孩子苦苦挽留,但她态度坚决。
还挺可惜的,少年时期的真挚情感,以后怕是不好遇到。可我向来明白,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别人觉得再好也没有用,所以也就是随便听听,并不在意。
相比起来,真正让我更在意的是,王文斌推荐晏笑婷的目的。
原本我是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的,直到午饭后拉着薛仲去新建成的楼顶花园散步,偶然看到了站在拐角处的两个人。
“什么叫不清楚?”王文斌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色很沉。
“我只是听说苏总在同行业里面找高级销售经理,问你薛总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你哥哥是我同学,我把你当成自己人。你现在的意思,是在搪塞我?”
“我确实没有听薛总说过什么,”晏笑婷微微侧着头,并不看王文斌,“我怎么和您说?”
“以前就算了,你总是有借口,”王文斌脸色更难看,“但这次公司要招高级销售经理,我这个销售总监却不知道,你不觉得有问题?”
晏笑婷语气随意:“我不觉得,也许就是没有合适的,所以没和您讲吧。”
“你,”王文斌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压低了声音,“他这就是在备份我,晏笑婷。如果我被挤兑走,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那薛总为什么要备份您?”晏笑婷终于仰起头,落在王文斌身上的目光带着淡淡的讽刺,“就凭您小动作不断,一而再再而三试探薛总的底线,您觉得就算薛总备份您,您自己冤吗?”
“我那是为了谁,我是为了拿单!”王文斌怒了,连声音都不再控制,“他总说如果产品和服务能给客户带来价值,客户自然是会选择我们。
“但事实上,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大多数人看中的还是你能给他个人什么好处,所以我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吗?是他自己读书读傻了!”
“你没资格这样说薛总!”晏笑婷突然打断他,脸色也冷了下来,“他是企业家,你是商人。你们不一样。”
说完,晏笑婷转身就走。王文斌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也跟着走了出去。
“王文斌这是要演《甄嬛传》吗?”直到两个人的身影都看不见,我才笑着转向薛仲,“只可惜,他找的小眼线好像和他三观不合呢。”
“谁会像他那样,”薛仲拧着眉,半晌说了句,“大男人,做事一点不坦荡磊落。”
只是不知道,晏笑婷这几个月来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和王文斌说过。这样想着,我决定还是找她聊一聊。
10
不等我找晏笑婷,她就找到了薛仲。
“她说自己只想在公司好好发展,并不知道王文斌的这种想法,也从来没有和王文斌说过什么,”下班的时候,薛仲告诉我,“我看晏笑婷眼圈都红了,应该不是假的。”
“你相信她的话吗?”我想了想问。
薛仲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小姑娘可能没有那么多想法,但王文斌……你留意一下,如果找到合适的人选,就把她换了吧。”
我点头,明白他是担心万一哪天我们和王文斌之间真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晏笑婷留在这里,可能就成了隐患。
毕竟作为薛仲的助理,她能接触到的东西太多了,我们不可能拿公司来冒这个险。
却听薛仲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点无奈又有点委屈:“刚培养出来,想着能轻松点呢……”
确实是很可惜。
而且在晏笑婷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时候就赶她走,我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尤其她还这样努力。
只是那时候,我只当这个姑娘不想离开的是云纵,却并不知道她不想离开的,是我自己的老公。
真的是在一起太久了吧,我脑子里,完全没有这根弦。
明明李嘉文还曾经提醒过我,说一起开会的时候,看见晏笑婷帮薛仲添水,都是小心翼翼接了半杯热水又掺些冷水,像是知道薛仲喜欢喝这个温度的水一样,耐心细致得过了头。
可我当时是怎么说的?
“助理细致一点有什么不好的?难道我要放一个粗心的在薛仲身边?”
后来想起李嘉文那个忧心忡忡的眼神,我故意逗薛仲:“怎么办呢,你这么好看,我怕你被别的小姑娘看上。不如你回家做家庭煮夫算了。”
薛仲乐不可支,侧头让我看他眼角的细纹:“现在也就你还觉得我好看吧,人家年轻姑娘喜欢的都是小鲜肉,谁会惦记我这种大叔?”
“大叔有大叔的好呀,尤其是你这种成熟睿智型的,说不上真的有小姑娘好这口呢。”
我本来也就是随口开个玩笑。
内心里我虽然认为自己这颗白菜是全世界最好的,但又固执地相信不会有别的猪看上。
直到晏笑婷在深夜十一点发出了那句灵魂拷问:“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您都不问,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真的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我这才猛然发现,原来有一头年轻的小母猪,早就对我的白菜虎视眈眈了。
11
第二天早上薛仲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没有提起这件事。
事实上,我认为这是我和晏笑婷之间的事,与薛仲关系不大。我相信他什么也没做,所以也就什么都不必知道了。
可偏偏有的人,不想让薛仲置身事外。
薛仲回到家的时候是晚上。
趁着他洗澡,我打开他的行李箱,打算把脏衣服拿出来,和他身上换下的一起洗了。拿到一半,我的手顿住,目光落在其中一件白衬衫的领口上。
那里赫然印着一抹淡红,不是很明显,也不容忽视——这显然是女孩子的口红印。
像狗血而烂俗的电视剧里的情形,某个小三不甘寂寞,以这种方式向作为妻子的那个人宣布自己的存在。
我感觉到自己捏着衬衫的手攥成了拳头。
丈夫工作顾不过来,我给他招一新助理,没想到成引狼入室
真的就那么自信吗?即使一个年轻的女孩和我的老公日夜单独在一起,也丝毫不会慌张吗?
扪心自问,在这一刻前,确实如此。
可薛仲也是男人,晏笑婷又确实有她吸引人的地方。就算是再沉静的湖水,也会有泛起微澜的时候吧?
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要怎么办?
就在我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时候,薛仲穿着睡衣从洗手间里出来了。他从背后抱住我,唇凑在我耳边,声音羞涩里带着缠绵:“老婆,今天早点睡好不好?”
男人的身上氤氲着沐浴露得淡淡香气,很好闻。说话时他头发上的水滴在我的脖子上,又顺着我的背流了下去。
有些痒。
于是我动了动。
薛仲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轻轻地笑了。
“哪学的这么坏呢?快去洗澡。”他说。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我的心头突然就一片澄澈。
是了,这个人什么样,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何必把我们之间的感情想得这样不堪一击?于是我把手里的白衬衫举到他眼前,语气平静:“你的衬衫上,有个口红印。”
“什么?”薛仲一脸茫然,“这件我没穿过呀,一直挂在酒店衣柜里。”
他这样说我就明白了。
看来前一天晚上,除了接听我的电话,晏笑婷还做了另外一件事。
这姑娘是打算破釜沉舟了啊。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始终会来,那就面对吧。
12
我和晏笑婷约在了楼顶花园。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吧?”看着她神色平淡地走过来坐在我对面,我问。
“知道,”晏笑婷转头看向远方,“其实我也想找您。可我怕您误会,只有等着您先找我。”
“怕我误会?”
这话我倒是真不太明白。
她点头,终于和我对视:“苏总,我准备离职了。”
竟然是要走?我忍不住打量她。在我看来,她即使找我,也应该是向我表明她对薛仲的想法,或者还会以年轻勇敢的姿态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她不会放弃。
却没想到她是要走。
见我不说话,晏笑婷低下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我承认我喜欢上了薛总,”她说得很直接,“您记得面试的时候您问我有没有打算结婚吗?”
“嗯,”我点头,“你说你不确定。”
“是的,我不确定。”
晏笑婷的语气很淡,却又有着超乎寻常的认真:“在一起那么久,我的前男友,他对我一直很好。
“我明白自己大概不会遇到对我这样好的人了,我应该和他结婚。我家里人也都这样认为。
“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我抗拒这样的结果。似乎这并不是我渴求的、期待的。这话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说出去了,也只是矫情。”
“直到遇见薛总,”她看了我一眼,许是见我没有露出鄙夷或者愤怒的神情,才继续说下去,“我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我问。
“有梦想,也懂得现实。成熟,却不世俗。心很稳,意志很坚定,不骄不躁,宠辱不惊。”
说这话的时候,晏笑婷像是在看着我,又像只是沉浸在自己对那个人的想象里。
我笑了:“谢谢。”
她一顿。
“他确实很好。”我又说。
晏笑婷的眼神黯淡下去:“可我最终明白,这个人,我得不到。
“那天晚上我们宴请完客户,薛总说要回去根据沟通情况改一下方案,第二天还要给客户宣讲,所以我们一起回了他的房间。
“然后您就知道了,薛总上洗手间时,我碰巧接听了您的电话。
“和您通话后,”她苦笑,“坦白说我心情很差,所以我就做了一件傻事,相信您已经看见了,我把口红蹭在了薛总的衬衫上。”
我点头,的确是够傻的。
“那怎么又肯解释了?”我想了想问,“你这样做,不就是希望我们之间产生猜疑吗?”
“是呀,”晏笑婷看着自己的手指,“可是我后悔了。
“昨天我们时间很紧,可安检完,薛总一转身就去了卖特产的商店。他选了很多小零食,各种各样的。我原以为是带给您女儿的,可薛总却说,家里两个小姑娘,哪一个都不能少。”
她说着,声音更低了,如果不仔细听,几乎分辨不清。
“虽然薛总一向温和,但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笑从眼睛里溢出来。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你们之间,没有我的位置。其实我做那些事与其说是为了恶心您,还不如说是为了逼一下我自己。离开云纵,也就死心了。说到底,只怪我来得太晚了。
“不是早晚的问题,”我安静地听着晏笑婷说完,微微摇了摇头,“如果你早来十几年,你见到的,也就不是现在的薛仲了。”
她抬头看我,怔了怔。
“现在薛仲吸引你的东西,是经过了岁月打磨的。”我慢慢弯起唇角。
“这个过程中,是我陪着他。青涩也好,毛躁也好,脆弱也好,我见过他的每一面。甚至我可以自豪地说,他现在的好,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遇到了我。”
说着,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想要一块美玉,得自己去打磨它。心血融进去,玉才能成玉。别人打磨得再好,也始终是别人的,里面没有你半点影子,你说是不是?”
和我对视了几秒钟,晏笑婷的眼圈慢慢红了。
我不愿意欺负小姑娘,所以我选择先离开。
走了很远,我回头看过去。她还呆呆坐在那里,背影孤单。
尾声
晏笑婷很快就办理完了离职手续。
薛仲虽然是个理工男,有时候在这方面没有那么敏感,但我觉得他大致也想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也坦然接受了晏笑婷的离职。
晏笑婷临走的时候,并没有再来见我,只是发了条消息给我,仅有五个字——“对不起,谢谢。”
我希望这姑娘已经理解了我说的话。
虽然她觊觎我的宝贝,我肯定是不舒服的,更不可能喜欢见到她。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晏笑婷的感情是应该得到尊重的。
很快我就找人帮忙推荐新的助理候选人。打电话的时候薛仲就在旁边,他专注地听我和对方沟通需求,然后眉头略微皱起,低声提醒我:“告诉他们,要男的。”
“好,”等挂断电话,我弯起唇角,“怎么,女助理给你带来困扰了?”
他笑着推我:“好好说话。”
然后又端正了神色:“我是觉得,如果能够避免给别人带来困扰,最好。”
薛仲的新助理在一个月后到位,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男孩。小伙子很机灵,做事也妥帖周到,薛仲经常带着他出差。
那天我去送机,看着薛仲进了安检口,一回身,差点和身后一个姑娘撞上。
“对不起,”我赶紧道歉,抬眼却看到了晏笑婷。
“苏总,”她也认出了我,“来送机?”
说这话的时候,晏笑婷的目光不自觉地往安检口里看过去。
我只当没注意到,点头笑了笑:“出差?”
“派驻,”她回答,“一家通讯公司驻南非分公司。”
“哦?去多久?”我随口问。
“大概两三年吧,”晏笑婷正说着,旁边插入一道男声,“婷婷,我们进去吧。”
却是她的那位前男友。
见到我,他神色一怔,然后有些不自然地解释:“我去旅游,顺便送她过去。她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
等两人走过后,我回头看过去。
嘈杂人群中,年轻男人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隔开拥挤,护着晏笑婷往前走。
我的唇角慢慢翘了起来。
如果经历了可望而不可得的单恋,她能好好捧着自己手里的这杯温开水,也算是,不负时光。
也不负我,压抑着所有本能的愤怒,对她说的那一番话了。(原标题:《HR日记Ⅱ:引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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