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员在码头巡逻。
凌晨5时，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暗沉的眼袋陪着潘新建结束了午夜时段最后一班入境外轮的巡查。这里是宁波舟山港核心港区之一的北仑港，与全球100余个国家和地区的600多个港口有直接航线往来。台风“利奇马”过境后，等候许久的船舶纷纷开足马力，出入境船量激增，最多时一天能达49艘。
潘新建是宁波北仑出入境边防检查站的一名检查员，已“连轴”工作了好几天。他同站内其他126位民警一起，担负着甬江口以东、穿山半岛以西35公里海岸线范围内16座码头、38个泊位和4个锚地的边防检查任务。
上世纪70年代末，我国口岸进一步开放，一批包括北仑出入境边防检查站在内的“国门卫士”也随之陆续成立。几十年来，北仑出入境边检站守卫者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助力边检的手段也越来越高科技。
去年中央机构改革，新组建国家移民管理局。今年元旦，北仑出入境边检官兵集体脱下军装，换上藏蓝色警服，成为了中国第一代移民警察。海港边检到底什么样儿？又发生了哪些故事？我们跟着边检卫士去巡查。
检查员对到港人员进行相关检查。
开车去执勤 工作效率高
采访那天，尽管已经避开了最热的正午时分，但火热二字，仍不足以形容8月的北仑港。港区第二国际集装箱码头，一排排五颜六色的集装箱堆得有四、五层楼高，叉车、大货车在其中来回穿梭，不远处，巨大的橙红色桥吊上下作业。
执勤业务三科检查员李辉当天下午时段的外勤工作却刚刚开始。拿好高频对讲机、戴上桌上的藏青色警帽，待李辉准备就绪，我们跟着他出发了。
示意我们上车后，李辉介绍说，“外勤包括巡查、接送船舶、驻船等，今天下午的主要任务就是对船舶例行巡查。”他解释说，同大家悉知的机场边检一样，海港边检也是依法对出入境人员、交通工具及其携带、载运的行李物品、货物等进行检查、监护。“例行巡查是为了防范和打击外籍船舶在港期间的非法出入境行为。”
在北仑出入境边检站，开车去执勤早已不是新鲜事。
“1993年，我就专门负责开车接送检查员。”北仑出入境边检站现任站长金红宣回忆说。1980年，国务院正式批准宁波港对外开放一年后，为更有序地开展口岸贸易，宁波边防检查站北仑监护队成立了，这是北仑出入境边检站前身。1988年，监护队升格为副团级北仑分站，彼时，40多位部队官兵是分站驻守“国门”的主力。
27年前，还是新兵的金红宣来到分站。当年北仑港还只开放1个码头，但随时有船靠岸，边检站需要24小时值守，执勤时大家只靠步行或骑车去码头。金红宣还记得刚入队不久的第一次独立执勤。那是3月一个寒冷的凌晨，接到有船入境消息，为了及时做好对上、下船人员的核实监护工作，他裹着棉大衣和雷锋帽，骑着旧式28寸自行车赶往泊位。驻地离港区不远，路上也花了半个多小时。
随着口岸进一步开放，出入境船只越来越多。为了执勤更高效，当时分站拍板选派了表现优异的金红宣学习驾驶。金红宣还记得当时的车型是北京212吉普车，全站就一辆。有了汽车后，执勤效率明显提了上去。
在近50℃的机舱，检查员李辉仔细检查。浙江新闻客户端记者 王璐怡 摄
执勤工具的改变也见证着港口的繁荣。2014年从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学院（现更名为中国人民警察大学）边防检查专业毕业后，李辉来到这里。此时，北仑出入境边检站经国务院、公安部批准，正式对外独立行使边防检查权已有17年，年均检查入出境港船舶也从最早的1600艘次3万人次增加到16000艘次32万人。
李辉入职一年后，宁波港集团、舟山港集团实质性重组成功，宁波舟山港正式成为国家主枢纽港之一。边检站守卫“国门”的使命更为重大了。如今，边检站管辖港区10余万船员出入频繁，口岸涉外业务单位多达130家，每年出入口岸限定区域和登轮作业的人员达千万人次。截至去年底，港区集装箱吞吐量更是突破2000万标箱。
为了保障口岸安全和服务质量，边检站将警力前移，直接在港区码头点设置了执勤、生活于一体的办公点，执勤业务二、三两科各配备一辆执勤车分区驻点承担现场边检工作。
李辉所在的三科共13人，其中两人不久前被其他部门借调。“三人一组轮班制，24小时值守时就住在办公室，除带班领导统筹外，每天一人出外勤，一人就负责现场窗口办理业务。”李辉边打方向盘边说，三科辖区日均有七八条船出入境，为了减少耗在路上的时间，开车是最好的选择。
检查员登船检查。
“刷脸”秒过关 “大脑”智慧强
一阵七弯八拐，大约15分钟后，车速慢了下来。经过一道关卡和两个减震隔离带，我们正式进入了台塑码头的范围。“这是我们辖区最远的一个码头。”李辉跟我们普及道，台塑码头是由台塑集团投资的化工码头，从这里装卸的都是原油化工类货品，下午要巡查的第一艘船舶就停靠在此。
通过引桥，便是口岸限定区，远洋货船出入境都会在此停泊。进入引桥前，我们还需过一道关卡，就在这时，几位码头工人从一旁的小门处只用几秒便“刷脸”过了关。一聊才得知，这是边检站今年7月试点新增的智能传感系统。
新系统安装后，船舶代理公司、联检单位等只需将人员、车辆信息提前向边检站申请上报认证，便可在一定期限内“刷脸”“刷车牌”直接进入。“相比过去要准备纸质材料提前申请、再人工人证核验方便多了。”驻守关卡的民警朱宏立介绍。据悉，试行1个多月就有50名用户申请认证并体验了高效过关卡。
新设备外观看上去和普通门禁似乎没什么区别，其实不然。我们了解得知，作为“国门”的一道重要关卡，新设备并非一装了之，除了认证录入需层层把关外，网络安保等级技术要求也更高，背后涉及到技术和运营管理、系统升级等方方面面。
我们也下车尝试“刷脸”进门，刚在摄像头前站定，“人脸信息未注册”的提示声就响起，门没有打开。当地一家船舶代理公司的司机沈师傅开车从限定区回来，距离两米多时，摄像头就识别车牌成功，自动抬杆放行。
“以前要提前一天报备，还必须掐点进，超1分钟都不行。下车刷卡、查证件，有时车一多，就会排队。”沈师傅说，现在既简化了流程也提升了速度。
这让我们不禁又想起早前在参观站史馆时看到的一张张老照片：1997年边检站就率先推行以“电脑站岗，鼠标巡逻”为特色的电子门警系统；2007年又推出集网上报检、网上短信、网上船情为一体的“电子通关工程”；2014年建成全省首个硬件完备的海港证件研究中心，研发出入境证件远程联网鉴别系统……难怪边检站政治处负责人施建文在介绍时难掩自豪地表示，在信息化建设上，北仑出入境边检站一直走在前列。
“到了。”李辉的一声提醒将我们的思绪拉回。伴随“呜呜……”的机器声，我们见到了“台塑8号”。这是一艘总载量34000吨的中小型货轮，正通过管道卸载化工原料。
戴好警帽、开启肩上的执法记录仪，通过对讲机汇报行动后，李辉登船巡查了。登船也有“行规”，上下船者都需登记。填好信息，他直奔主题，向货船大副黄先生了解船员上下船情况，得知有一位台湾船员摔倒住院后，李辉又仔细询问了后续登船返回等问题。按规定，船员出入境时间必须与船舶相一致，否则就要办理相关手续。
事实上，就在我们得知这位船员情况前，北仑出入境边检站的“大脑”——指挥中心已掌握了信息。指挥中心主任张炯介绍，中心24小时全网监测，依托边检综合管理信息系统，一旦发现入境船舶有任何突发或异常都能及时与勤务科室上下联动。该船员入境就医后，其存在内出血情况无法按时随船返航。收到船舶代理公司办事员上报的消息，指挥中心迅速下达指令，执勤业务一科业务检查员到医院核实后，将直接帮助该船员办理下船手续。
这还不足以体现“大脑”的“智慧”。去年10月，指挥中心监测到某巴拿马籍货船在我国境内疑似异常，结合“海港综合查询系统”和“船讯网”分析研判后，与舟山边检站联动，成功拦截一起偷渡案的发生。
检查员李辉进行登船登记。浙江新闻客户端记者 王璐怡 摄
人工不可少 察言又观色
高科技也并不能完全替代边检人。
烈日当空，黄大副请我们进船舱坐坐的同时，又让人准备船员的相关证件。显然，他们对巡查流程不陌生。原来，这是一艘班轮，定期从台湾运货到北仑。“见面多了，跟长官也认识了。”黄大副说。
对照护照信息，李辉开始核查船员身份。在对一位印尼籍船员进行人证检查时，除了仔细对比五官，他还“出其不意”要求对方报出护照号。这位皮肤黝黑的船员一愣，反应后说出了一串英文数字。语毕无误，李辉这才双手将护照递回。事后李辉告诉我们，这是检查员们的巡查诀窍之一，“如果答不出或过于流利，就要注意了。”
身份核查顺利结束，李辉提出去其他舱位转转。说是转转，实际每到一处，他早已不动声色将所有角落“扫描”了遍。货轮驾驶室、船员休息室，就连温度高达近50度的动力机舱都没漏下，这是为了防止有人藏匿偷渡。
1个多小时后，“台塑8号”检查完毕，无异常情况。我们又赶往矿石码头，巡查一艘从澳大利亚远洋而来的矿船。
在矿船上，我们偶遇了一名供货员。远洋货船在大海漂泊，到港后或多或少需要当地补给，但供什么、怎么供，都需要有边检站的备案登记和严格流程。李辉仔细查看了他的登轮证、货单和货物，都符合规定。和“台塑8号”一样，其他检查也无异常。
“无异常”实际是大多时候的巡查结果。李辉说，其实船舶自入境起就进入高科技严密检控网，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发现。此外，船舶自管也越来越规范，因为一旦查出有违法违规行为便会面临处罚，严重时还会被列入“黑名单”不得入港，“这样的代价不值得。”
那还有必要人工巡查吗？“必不可少。边检工作，重点在人。”2004年进入边检站的执勤业务科二科教导员马旭说：“边检人特别是一线检查员，都要会‘察言观色’，一个眼神可能就会透露出大信息。”
到边检站14年的检查员潘新建就在一次巡查中发现，一中国籍船员在出境船检查时眼神闪躲，异常紧张。一查，他因自己证件丢失，便借用长相相似的弟弟的海员证企图蒙混过关，不想，被潘新建的“火眼金睛”一眼看破。
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关系建立也必不可少。2007年12月23日，执勤业务二科值班室就接到某代理公司办事员举报，称有外籍船员携带毒品欲兜售。边检站迅速成立案件侦办小组，一举成功查获高纯度海洛因2.2公斤、可卡因0.535公斤，这是全国海港边检站破获的首起外籍船员涉嫌走私毒品特大案。这起案件的破获，少不了与代理公司办事员的里应外合，得益于他们在平时工作接触中积累的默契。
苦中有乐趣 迎接新挑战
时近17时30分，当天下午的巡查工作接近尾声。“下午船不多，收工早。”驾车回驻点途中，李辉告诉我们，像这样的巡查，一天要进行四次，除白天外，晚上前后半夜各一次。
边检人并不只是在岸上工作，有时因船方申请或海事法院要求协助扣押外籍船舶时，还要到海上进行驻船监护。海上条件有限，信号也时有时无。不久前李辉就在海上“失联”了7天。
更多时候，边检工作是重复且枯燥的。不过边检人也会苦中作乐，有的会选择“喊海”方式解压，有的会搜集各国图章，还有的在工作之余与各国船员聊天了解当地风土人情……潘新建就特别爱和各国船员打交道，他总结发现，印度籍船员喜欢带家属随船；欧洲国籍船员注重隐私，对行李物品检查时要注意技巧；菲律宾籍船员很配合检查……“总有方式把‘机械’变‘生动’。”潘新建笑着说。
边检站也正面临新挑战。去年，根据中央机构改革方案，国家新组建国家移民管理局，由公安部管理。公安边防部队不再列入武警部队序列，退出现役后全部转为人民警察编制。今年1月1日，我省公安边防总队正式更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浙江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所有边检官兵脱下军装，穿上了警服，正式成为中国第一代移民警察。
在此过程中，他们选择坚守初心，与时俱进。“随着时代的发展，边检工作势必将走一条更专业化、职业化的道路。”这两天，为了进一步提升自己的英语能力，潘新建又“重拾”英语课本。
改制后，边检站对工作人员各项素质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安徽人苏舟最近在各个科室跟班学习，这是他到北仑出入境边检站的第13年，但他今年有了个新身份——36位拟招录新民警之一。“这次改制招录考试，竞争很大，只有一半左右的人通过。”从18岁成为边防战士至今，他形容自己是“过五关斩六将”，“接下来就是好好学习，继续更好地守卫‘国门’。”
执勤业务科三科驻点到了，当天下午的巡查结束了。边检人的故事却仍在继续。
记者 王璐怡 通讯员 郑婧 李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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