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青海,自然要提及三江源;而提及三江源,必然要涉及玉树。“三江源”并非一个单纯的自然地理方位名词,她是孕育人类文明和华夏文明的“摇篮”,自古就是“中华交通的十字路口”,处在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和汉藏文化的交汇地带。走进三江源,你会发现,人类社会的历史,一切伟大文明的诞生与发展,都与奔腾的江河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华夏五千年人类文明的源流皆与长江、黄河一脉相承。海纳百川,溯源寻踪,全球著名的三条江河(长江、黄河、湄公河)集中发源于玉树,这在世界上绝无仅有。因而,玉树被誉为“三江之源”“中华水塔”。
不仅如此,在玉树这块圣洁而美丽,纯朴而热情,粗犷而豪迈,古老而新鲜的高天厚土上,以玉树为主体的康巴藏族文化也是独树一帜,内涵丰富,引起了许多学者的关注。遗憾的是,大多数研究文章注重于宏观层面的简单描述,且蜻蜓点水,挂一漏万;还有的学者虽然从微观层面进行过研究,但也是智者见者、仁者见仁,莫衷一是。甚至有的学者断定,“康巴文化”就是康巴地区的土风歌舞和民族服饰。有鉴于此,本文将康巴文化严格局限在玉树藏族自治州的范围内加以描述和讨论。
一、关于“康巴文化”的定义
玉树州文化馆编写的《玉树康巴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规划纲要》认为:“广义的康巴文化是指康巴地区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总和,它包括康巴地区的社会、经济、政治、宗教、艺术、绘画、建筑、风俗习惯等,是以康巴藏族文化为主体,并融入了汉族、彝族、羌族、回族、纳西族等多民族文化的有机的文化生态系统。狭义的康巴文化就是康巴藏族文化。”网络上对“康巴文化”是这样描述的:由于居住地域和社会交往的因素,自古以来,康巴人就较早地接受了来自青海、甘肃等地的黄河文化,来自四川、重庆的巴蜀文化、长江文化和来自云南白族、彝族、纳西族等多民族文化中的精华部分,并将其融入到了自有文化之中,逐渐形成了既有多方位、多民族文化复合、又有康区独特个性和凝重宗教色彩,具有丰富内涵和底蕴的康巴文化,并在语言、服饰、宗教、民俗、民居建筑、民间文化等各个方面,都有其明显区别于其他藏区地域文化的特殊表现。这段文字,比较详细地描述了康巴文化的来龙去脉,符合历史事实,笔者认同这种观点。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居住在三江源地区的康巴先民,以唐蕃古道和茶马互市为载体,通过商业活动与经济往来,一方面坚守自己的文化底蕴,另一方面广泛吸纳其他地区、其他国家和其他民族的文化,并为这种文化深深打上藏传佛教的印记,形成的有别于黄河中游文化圈、黄河下游文化圈、长江下游文化圈、长江中游文化圈、华南文化圈,以及燕辽文化圈,巴蜀文化圈,云贵文化圈,岭南文化圈的独特的地域藏族文化,就是康巴文化。
二、康巴文化的多元性和包容性
玉树虽然地处青藏高原,地理封闭,但从远古至近代,就是连接西藏、四川、西宁的交通要道,曾是唐蕃古道的必经之路和茶马互市重镇,重要的贸易中转站和货物集散地,坐商无数、行商云集,经济贸易往来十分频繁。历史上,玉树与南亚、中亚诸多国家一直有着较多的政治经济往来,与中央王朝的关系密切频繁,不管是“朝贡”还是“恩赐”,均是物资交流、商业行为。在唐、宋、明、清时期,经济交流和边境地区的藏汉茶马互市达到较大规模。这种交通枢纽和经济往来功能,使得中原儒家文化思想与藏传佛教的礼仪、仁义文化相互渗透吻合,逐渐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民族友好关系,模塑了康巴文化开放包容的文化特质。
“在长期的民族交往中,来自各地乃至周边各国的商贾不仅带来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同时也将各地、各民族以及各国的风俗惯习带到玉树,使玉树成为一个民族融合、聚集、杂居的地区,同时也成为文化多元且融合共荣的富矿区”①,形成了开放包容、相互渗透、和睦相处、广容博纳、兼容并蓄的地方文化。与卫藏地区、安多地区比较,康巴文化最为突出的特征是多元性,这种多元性几乎囊括于宗教信仰、家庭与社会组织、语言与文字、生产方式与饮食、物质生活模式如传统手工艺、房屋建筑、服饰、习俗等各个方面,在心理素质、语言风格、审美观点、行为方式、传统习惯等方面,都有着与其它藏区与众不同的特点。2010年4月14日,玉树发生7.1级强烈地震后,在惊心动魄的抗震救灾和艰苦卓绝的灾后重建中,玉树人民与数十万救灾、援建大军一道,携手创造了震古烁今的人间奇迹,不仅开创了各民族大团结、大协作、大重建的新局面,而且充分展示了康巴文化的包容性。
三、康巴文化的基本内涵
藏族民间谚语说,法域“卫藏”,马域“安多”,人域“康巴”。历史上,由于多民族的交流、交往、交融,以及多种政权体制的交替和并存,玉树康巴文化在人文特质、价值观念、文化精神等方面具有比较丰富的内涵。首先,玉树的康巴文化与卫藏文化和安多文化中以神为本,将信仰、敬畏和服从神作为终极使命的文化价值观不同,“康巴文化是以对英雄的赞美而体现对人性的颂扬和肯定为价值取向。虽然,在康巴地区多样化的文化质素中包括不同层级的原始信仰和宗教信仰,但康巴文化从本质上来讲具有人本主义的文化精神。”
②其次,康巴文化具有同中求异、异中有同、同大于异的人文特质,“有着青藏高原深厚的游牧民族历史渊远与千年藏传佛教的文化积淀,独特而有鲜活。”③她的民族精神与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是一致的,“各民族人民在政治上共戴一个天,共同维护祖国的统一。”④再次,康巴文化的基本内涵可以诠释为:爱国敬业、勤劳勇敢、豪放粗犷、坚毅刚强、热情奔放、忠诚信义、能歌善舞、守望乡愁。这种文化内涵对于塑造民族精神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我们注意到,玉树发生强烈地震后,官方在重建一个美丽物质家园的同时,致力于重建一个凝心聚力的精神家园,将大爱同心、感恩奋进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坚韧不拔、挑战极限的时代精神融入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中,极大地丰富了玉树抗震救灾精神的时代内涵。不能不说,“一种精神的产生从来不是孤立和突兀的,它一定依附于一个民族的历史文化传承,玉树抗震救灾精神的形成与康巴文化有着深刻的历史渊源”⑤,并为锻造“感恩、自强、包容、创新、和美”的新玉树精神提供了深厚的文化底蕴。
四、康巴文化中特色浓郁的宗教文化。
藏传佛教从形成流派直到广泛传播,始终以青藏高原为中心。“藏传佛教传入青藏高原后,不断结合青藏高原的人文地理和历史环境,在更多地保持了佛教的原始面貌和基本精神的同时,它又有着自身鲜明的特点,如众多的教派组织、完备的佛学理论、严密的寺院僧侣组织、规范的习经维持制度等。另外,藏传佛教作为一种兼容并蓄的文化信仰系统,经过时代的发展,大量融入了古老而悠久的藏民族文化,包罗了天文地理、医学历算、文学艺术、甚至语言文字、伦理道德等诸多方面的内容,是藏族人民对自身历史与文化的注释和积淀。”⑥玉树宗教文化历史久远,各宗教文化共存、共融,呈现出各种文化多元交往交流、互补共融的特点。“不论是土生土长的宗教,还是外来宗教,在发展过程中,都能与固有文化融为一体,呈现出本土化、地方化的特点”⑦,并与康巴藏族人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玉树具有不同于省内和周边其他藏区更为浓重的思想文化多元性,受到各族人民的尊重。由于康巴人的思想观念、文化心理素质受到藏传佛教潜移默化的影响,无论是服饰、建筑,还是语言、文学,无论是人们的思维方式、生活习惯,还是日常行为、言谈举止,都深深地烙印着藏传佛教的印记。这里,宁玛派、萨迦派、噶举派、格鲁派四大教派齐全,宗教氛围浓厚,历史渊源深长,以法会、歌舞、雕塑、绘画等为主要内容的宗教文化异彩纷呈、影响深广,信教群众虔心向佛,不同层级的原始信仰和宗教信仰包含在多样化的文化质素中,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和谐共存的教义和理念在信徒中生根开花,支配和影响着他们的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宗教对信众的伦理道德影响十分明显,它对个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行为思想制定了明确而详尽的细则,对修行者个人的品行有具体而严格的规定,这种传统的宗教文化熏陶,教育约束着人的一切行为思想,成为社会实际的伦理道德规范。”⑧
五、康巴文化中根深蒂固的生态文化。
玉树是一块生命的“净土”,藏奇珍于山川,惠苍生衍百代;竞万物由天择,共和谐而安生。放眼全境,幅员辽阔沃野千顷,雪山冰川气势磅礴,三江之水奔流不息,湿地草原广阔无垠,山川壮美、峻岭巍峨、冰川凝玉、溪流溅珠,野牦牛、藏羚羊、黑颈鹤、野驴、白唇鹿、麝香等大批珍惜野生动物在此栖息繁衍,异兽云集、珍鸟翔舞,万类霜天竞自由。“当宗教这个包含着人们某种精神寄托的社会产物还在孕育之时,一些自然物已经成为那些拜物民族的崇高信仰。藏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世代生活在聚集着众多高山雪峰的世界屋脊上,荒寒的高原给了他们粗糙而健壮的筋骨,神秘的雪山又赋予了他们隔绝尘世的灵魂。”⑨从远古的图腾崇拜、自然崇拜到祖先崇拜,生活在三江源地区的玉树康巴人,对神山圣水的崇拜由来已久,并成为一种传统。有的活佛信众,见到长江、黄河,皆要俯身顶礼膜拜。由于长期崇尚雪山冰川,祭拜神山圣水,敬畏江河湖泊,仰慕日月星辰,珍惜野生动物,康巴人的自然空间概念日益丰富,朴素伦理意识根植沃土,以至成为其生态理念的核心主题和生产生活秩序的主要内容。与此同时,影响深远的部落习惯法,对康巴人的生态伦理和生态文化建设起到了一定的制度保障和促进作用,并具有普遍的约束性,建立了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伦理道德和时空界限。让我们特别感动的是,玉树康巴人对生存环境周边的江河、湖泊、树木、花草、鸟兽、鱼虫等自然资源的敬畏之情朴素虔诚,成为其独特的思想观念和文化习俗,深深融入到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康巴人尤其忌讳在神山领地砍伐树木、捕杀动物,忌讳污染水源,甚至在神山领地破土造屋都要向神山祭祀,请求饶恕。亘古而今,康巴儿女情系邦国,尊崇自然天人合一,虔诚信仰融入血液;祖祖辈辈坚守精神家园,世世代代守护青山绿水,生态保护理念深植灵台。康巴人守望乡愁,格外珍惜大自然的慷慨馈赠,始终像珍爱生命一样,保护和维持着这片热土上的自然生态环境,默默无闻地为中华民族奉献着一个天蓝、水清、山绿的三江之源。
六、康巴文化中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化。
玉树是格萨尔成长为英雄的重要一站,格萨尔王以及众多英雄最终的归宿,是格萨尔神授艺人最多,格萨尔遗迹遗物最多的地方,世界上最长的史诗格萨尔王说唱艺术誉满全球。“流布于玉树地区奔放旷达的土风歌舞、美妙绝伦的民族服饰、异彩纷呈的民俗节庆、勇猛豁达的口头传统、朴实率真的藏刀文化、藏酒文化以及兼容并蓄的教法传承系统等,都是玉树康巴文化的折射介质。”⑩列入吉尼斯世界记录的嘉那玛尼石经城享誉海内外,囊谦黑陶、安冲藏刀、民族服饰等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久远,一年一度的玉树赛马节规模宏大,亮点凸显,誉满藏区。以竞技、踏青、传统游戏等为主要展演方式的民间游艺文化,以神话、传说、故事、歌谣、史诗和谚语为主要文化叙事方式的民间文化,在玉树康巴文化艺苑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斯人,以歌闻名、以舞称世。“求卓”弘法、“伊舞”传情;“锅哇”圆满,“热吧”豪迈。居高独览群山小,极目江天纵豪情。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化是康巴人在时间与空间维度下创造的精神财富,昭示着高原儿女对人类自身的生命意义和文化价值的深度认识。
总之,康巴文化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园中的一朵绚丽奇葩。特色浓郁的宗教文化、根植沃土的生态文化、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化,是康巴文化的主要组成部分。高度重视对它的研究,对于发掘康巴文化的现代人文价值,构建富有时代气息、文化自觉、思想穿透、内在张力、民族自强、情感温馨、包容和美的康巴文化精神家园,进一步提升文化软实力,继而为大力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供支撑,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我们期待对康巴文化的研究更加全面、更加深入。
注释:
①②⑩玉树藏族自治州文化馆:《玉树康巴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 规划纲要》,2015年11月;③南补习:康巴文化的人文特征与现代价值,《青海党史》2016年第3期;④⑥⑦⑧⑨董家平、王丽珍、安海民、方丽萍著《三江源文化通论》,青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5月第1版;⑤中共青海省委党史研究室李敏、滕馗:玉树抗震救灾精神的形成和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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