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鹰鹃,与一只双腿直行动物,前世今生,都未曾约定过,于四月的某天,同时抵达湘赣界的飞来峰下。
双腿直行动物住在青藤爬满的石屋子里,东西各有一个河卵石砌的小窗户,让一条条精致的粉红色的阳光,在东边的窗户,窥视,鄙夷;不过须臾,化作白色丝巾,从西边的窗户飘出去,一直飘到弯弯的、淡淡的月亮上。它们来,双腿直行动物不迎接;它们走,不挽留;甚至懒得挥一挥手。
石屋子很矮很矮,一株约有三四抱围的老樟树,伸出无数条苍老的手臂,紧紧抱往石屋子。就像一位老母亲,抱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鹰鹃就在老樟树上筑巢。她高高在上,双腿直行动物蛰伏在她的脚下。
第一个夜晚,空气中流动着无数虞美人的黑眼睛;山间悬崖上挂着那条细练,奏着清平乐。鹰鹃绕到石屋子的西窗口边,叫了一整夜。双腿直行的动物知道,她太孤独,想聊天。仔细一想,双腿直行动物类的语言,太过苍白,太过平淡,太过贫瘠,没有一份逻辑的幽光!而鹰鹃呢,重复着一个简单的词,却蕴藏着巨大的哲学和深邃的诗韵。
鹰鹃说,“山里有鬼,山里有鬼,山里有鬼…”
双腿直行的动物足足思考了一整天。第二天晚上,他对鹰鹃说,“山鬼山鬼!杜宇杜宇!李贺李贺!”这一夜,鹰鹃不再言语。
第三个晚上,鹰鹃又叫道,“贵贵妃,贵贵妃,贵贵妃!…”
这又令双腿直行动物足足思考了二天。第五个晚上,双腿直行动物说,“娥皇娥皇,女英女英!息妫息妫!”
从此以后,双腿直行的动物再也没有听到鹰鹃的叫声了。忽一天,一稚童问一老翁异史氏,“你看看,有只鸟,疯狂地往樟树上撞,它是寻死吗?”异史氏说,“知音已得,死亦何幸乎?”
遗世堂主草于江西武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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