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28日,人民大会堂《你是这样的人》——怀念敬爱的周总理大型情景音乐会上,78岁的郭兰英再次唱响《绣金匾》。当唱到“三绣周总理”时,她的声音开始颤抖,眼泪开始流下来。30秒的停顿之后,郭兰英高声唱出最后一句“我们热爱您”,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因为过于激动,她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踉踉跄跄地被工作人员扶下台。
距离郭兰英上一次在人民大会堂的舞台上歌唱总理,已经过去32年。
为了能在现场奉上一场最完美的表演,郭兰英在家练习了无数遍,嗓子都练哑了。等回到后台,她再也无法克制感情,对着老朋友哭了起来:“刚刚在台上唱歌的时候,我就想起当年演出时跟总理见面的情景。我站在什么地方,怎么握手,谁来献花,都历历在目。”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60年前,她还是那个周总理口中小小年纪的“小鬼”。
78岁的郭兰英深情演唱《绣金匾》
1949年5月,郭兰英被推选为代表,到匈牙利布达佩斯参加世界青年联欢节文艺节目比赛,从来没有独唱过的郭兰英心里暗暗露了怯。在同伴们的建议下,郭兰英决定将四首山西民歌连在一起唱。审查节目时,从毛主席到以下的中央领导都参加了审查。
1949年,李波、叶央、郭兰英在布达佩斯演出
那是郭兰英第一次见到总理本人。审查会上,毛主席建议将这四首民歌重新填词,周总理很高兴,连夜安排人作词。看到主席和总理都对这次比赛如此重视,19岁的郭兰英感到压力骤增。周总理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走过来问她:“小鬼,怎么样,能不能完成任务?”郭兰英低声说:“我有点害怕。我自己没把握能不能完成任务。”周总理语气轻松地说道:“你怕什么嘛!你在前边唱,你有四亿五千万人民给你做后盾,所以你就不要怕了。”
1949年8月,中国代表团参加第二届世界青年联欢节 (二排左一为郭兰英)
有了周总理的鼓励,郭兰英放心了许多。参赛回来之后的汇报演出,周总理看了很高兴。那段时间,郭兰英跟周总理和邓大姐接触很多,这个总理口中的“小鬼”越发的随意。用她自己的话说:“每一次要翘尾巴的时候,周总理就把我叫到他家里头,剋我一顿。”
1962年,歌剧《白毛女》剧组与周总理合影(前排右三为郭兰英)
周总理夫妇非常关爱这个年纪轻轻却非常出色的年轻演员,经常会让她到家里坐坐,交谈之间也教给了她很多道理。在周总理家里吃饭,周总理给郭兰英夹菜,聊天的时候,周总理还会拿着书给她讲道理,要怎么做人,世界观怎样改造。周总理对郭兰英寄予厚望,不止一次说过:“你将来一定是个党员,我相信你,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党员。”有时候隔那么几天不见总理,郭兰英还会忍不住给周总理打电话:“总理怎么了?身体不太舒服?”周总理就会说:“最近忙,你来吧,来吧。”
郭兰英与邓颖超
1954年第一次全国人民大表大会的休息时间,周总理对郭兰英说:“小兰英啊,你现在还能演,还能唱,将来呢?唱不了啦,演不了啦,你准备怎么办?”二十多岁正值郭兰英歌唱事业的蓬勃发展阶段,她哪里会想到那么久远之后的事情,但是周总理的这一问,一直牢牢印在她的心间。
1954年,郭兰英当选为第一届全国人大代表
欢乐的时光过得真快,转眼迎来了那段暗无天日的特殊时期。
郭兰英性格倔强,没少跟当时的势力唱反派,人家组织宣传队,她也组织演出队,人家唱戏,她也唱戏,而且唱得比他们更好,唱得声泪俱下,台上台下哭声一片。很多朋友都为郭兰英提心吊胆,只有她不怕,因为她坚信,周恩来总理了解她,只要有周总理在就有希望。1970 年,在周恩来总理的保护下,郭兰英和文艺界一众朋友一起,下到农村去锻炼。
20世纪60年代的郭兰英
后来,郭兰英听说总理患病,着急得不得了。1973年回北京后,她一直盼着能与周总理见面。1974 年秋,人民大会堂举行建国二十五周年宴会,郭兰英接到了请柬,有一种被肯定的荣幸感笼罩着她。当身患重病的周总理出现在大会堂时,全场欢呼,郭兰英更是站上了椅子悲欢交集地呼喊。
20世纪70年代郭兰英演出照
郭兰英几次想去医院看望周总理,却始终没有交涉成功。她就把周总理过去爱听的歌录下来,还写了简单的一段话:“总理、大姐,我想念你们,我很想见见你们。总理现在到底怎么样?我也不多讲了,您老人家一定很累,不占用您的时间,如果在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您听一听您教育的兰英现在的声音。祝总理早日恢复健康,祝大姐好。”郭兰英托护士把东西交给周总理,她内心深处希望总理是听了的。
1977年,郭兰英在歌剧《小二黑结婚》中饰演小芹
1976年1月8日,周总理去世,郭兰英感觉自己的天塌了。两个月之后的清明节,来自全国的群众纷纷聚集在天安门前向周总理敬献花圈,表达内心的悲痛与不平。三天后,郭兰英找到自己的好朋友,著名画家杨先让,提议也给周总理献一个花圈:“你看天安门纪念碑前的花圈,工人、军队、市民、干部都有,就是没有文艺界的,难道文艺界的人死绝了吗?”
十里长街送总理
他们分头买白纸和粗细铅丝,在郭兰英家里做起了纸花,后来他们到丰台黄土岗找铁树叶子和天冬草花枝时,花农一听是给周总理做花圈,说什么也不要钱。他们设计了一个一个直径近三尺的小型饱满而特殊的花圈,写道“敬爱的周总理,文艺界战士想念您”,深夜绑在了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汉白玉石栏杆上。
民众自发在追悼会场外敬献花圈
灾难结束后,文艺界参加了群众游行,郭兰英和饰演《白毛女》中“黄母”的李波“老太太”带着剧院的人,一连到大街上参加游行,扭了三天的秧歌。
接着,郭兰英参加在首都体育馆举办的庆祝演出,彩排的时候,当唱到《绣金匾》中“三绣解放军,坚决打敌人”时,郭兰英一下走神了,她想,一绣毛主席,二绣总司令,三应该绣周总理呀。下了舞台之后,她便开始想词。
1977年,郭兰英含泪演唱《绣金匾》
等到正式演出时,郭兰英请乐队在“三绣”时把节奏慢下来,观众刚开始还在纳闷节奏的变化,当郭兰英抑制不住带着哭腔唱出她对周总理的怀念,“三绣周总理,人民的好总理,鞠躬尽瘁为革命,我们热爱你”,台下哗然,紧接着爆发出狂风暴雨般的掌声。结束时,台上的人已泣不成声,台下的观众也早已泪流满面。
1977年,郭兰英含泪演唱《绣金匾》
经历诸多磨难的郭兰英,人到中年,又想起来多年以前周总理问她的那个问题,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周总理话中的深意:“年岁大了,不能演了,不能唱了,应该退出舞台,让年轻的上来,自己应该培养年轻一代,培养学生,让他们继承我们的民族音乐。”
郭兰英和孩子们在一起
1982年,郭兰英正式告别舞台,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民族声乐的教育中,1986年底,郭兰英与丈夫带着所有积蓄到广东番禺创办了“郭兰英艺术学校”,一干就是37年。
郭兰英校长亲自给学生讲授发声技巧
70年一闪而过,当年那个19岁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已经变成89岁白发苍苍的老人,这些年,郭兰英在周总理的关爱中成长为一名成熟优秀的歌唱家,又在周总理的嘱托下将中国的民族声乐艺术传给了一代又一代有潜力的年轻人,真正做到了“只有一颗心,处处为人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