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奇特的杀人案。
发生在两个毗邻的村庄里。
村里的几个年轻人相继死亡、失踪、出走。
怪事连连，迷雾重重。
人们由惊讶转而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
1984年3月18日，河北省任县旧周乡新周村的村民牛元头，像往常一样到后院去喂牛。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到牲口棚去添加草料。但这个夜晚格外不一样，当牛元头喂完牛，刚要走出牲口棚，却见在牲口棚和后院连接的门口，有一个人影在晃动，当时光线模糊，牛元头也没有看清楚，但看那背影的模样，特别像一个村民牛金路。这一想不由让牛元头吓出一身冷汗：原来在7天前，牛金路已经出车祸死了，当时他的父亲、妻子、大伯、哥哥等人都到车站派出所去认领遗物，辨认尸体，认定死者是牛金路，现在牛金路已经在新周村消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牛元头就觉得毛骨悚然，认为是“活见鬼”了，他跌跌撞撞回了家。
妻子见他慌慌张张地回来，忙问道：“你咋了？”
牛元头惊魂未定，说道：“刚才看见一个人影，吓我一跳。”
“谁？”
“牛金路。”
“当啷”的一声，妻子手里的水瓢掉在地上：“你看花眼了吧，胡说啥？”
牛元头脑子里也有些懵，说道：“我没有看清楚，就觉得那背影挺像，也许我看花了眼也说不定。”
妻子松了一口气，说道：“吓我一跳，怪瘆人的，快别说了……”
虽如此说，牛元头心里却老是犯嘀咕。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都要从7天前那次车祸说起……
01
1984年3月11日，从天津开往武汉的133次直快列车，以每小时90公里的速度行驶在京广线上。
当列车临近邢台沙窝村东370公里处界碑时，一场意外发生了。
司机突然发现前方铁线路100米处，有一个人躺卧在右侧铁轨上，身上还压着一辆自行车。
司机立即采取紧急刹车措施，但是，由于距离太近，列车来不及停下，于是一场路外人亡的事故发生了。
列车员立即向邢台火车站公安派出所报警，闻讯后，警察立即赶赴现场进行勘察。
这是一名男性死者，身高1.6米左右，黑脸庞，有白头发。
在清理死者遗物时发现上衣兜里有自行车证一个，上面写着：
任县旧周乡新周大队，牛金路。
身旁倒有武汉大链盒自行车一辆，证件和物品一致。
经过对事故现场分析后得出结论：死者穿越道口时，被火车撞伤头部，当即死亡，责任属于本人。
火车站派出所将遗物带回后，按照证件上的地址通知了家属。
3月12日，牛金路的父亲、哥哥、妻子、大伯等人前往车站派出所和现场认领遗物，辨认尸体。
他们仔细辨认头部，发现脸上血迹模糊，蒙有灰尘，头上有白头发，虽不是十分确定，但看起来像牛金路。
牛金路的父亲仔细查看尸体，又与死者生前的衣着，领回的物品相对比、印证，最后得出结论，死者确系牛金路。
自此，一场铁路事故了结，牛金路这个村民在新周村消失了。
生活充满酸甜苦辣，也充满喜怒哀乐。新周村的人虽然对牛金路抱有同情，但事故过后人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毕竟在农村“生老病死”也很常见，何况这是意外，谁也料想不到。
然而没过几天，另一件意外又发生了。
02
“李红印失踪了……”
任县旧周乡大马头村的村民们议论纷纷，人们争相传告这一消息，一时之间竟轰动了全村。
李红印，男，身高1.6米左右，脸堂黑红，头上有少许白发。
李红印的家人多方打听，后来才得知几天前，李红印与新周村的牛金路结伴去过邢台。
李红印的家属连忙去新周村去找牛金路，这才知道牛金路已经被火车撞死。
无奈之下，他们又四处寻找，仍然没有查到李红印的下落。
李家的人想去看看牛金路的尸体，但此时牛金路已经被掩埋。
没有办法的李家人只得在《邢台日报》刊登寻人启事，但几天过后仍是杳无音讯。
李红印的失踪，是1984年3月11日，与牛金路被火车撞死是同一天。
03
深夜的寂静笼罩着新周村，忙碌一天的村民大多进入了梦乡。
与往常一样，牛元头在临睡前给牲口添加草料。这一次他没有发现“古怪”，牲口棚外一切安静。
然而这天半夜里，石子击碎玻璃的“咣啷”声响惊醒了正在熟睡的牛元头夫妇。
牛元头立即想起来看个究竟，但妻子一下把他拉住了：“你干啥？”
“出去看看，有声音……”
妻子忽然贴近他的耳根轻声说：“村里刚死了年轻人，深更半夜的，你去看什么？”
牛元头听妻子这么一说，不由心头发憷，便在炕上躺下了。
但他一夜没能入睡。
4月6日清晨。
当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牛元头走出住室，不由大吃一惊。
他发现昨晚睡觉前关好的大门敞开着。
回头望去，就见妹妹牛海田居住的北屋门紧锁着。
联想到昨晚听到的响声，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急忙打开北屋门锁，进去一看，就见妹妹牛海田不见了！
牛元头四处寻找，终于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
哥哥，嫂子：
我在家里经常受气，在家不如不在家，从今咱们就分手了，我走后是死是活你们不要找了。再见吧。
牛海田
4月5日
牛元头拿着妹妹的临别留言，不由十分悲痛。
他父母早亡，临终时曾给他留下嘱托，要好好照顾妹妹，可谁能想到妹妹竟然离家出走了。
牛海田没有结婚，虽说平日与妻子也吵几句嘴，但两口儿并没有虐待妹妹，更谈不上让她“经常受气”。
可妹妹为什么要出走？
牛元头夫妇四处寻找妹妹，不见踪影。
上亲友家寻找也没有音信。
登报纸寻人，更是如“泥牛入海”……
04
接踵而来的几件怪事，相继发生在两个毗邻的村庄里，人们由开始的惊讶，转入思索，继而悄悄议论起来。
在80年代，乡村的信息还非常蔽塞，村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普遍都淳朴而平静。但是，牛金路出车祸死亡，大马头村的青年李红印突然失踪，现在新周村的牛海田也失踪。犹如几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水面，顿时荡起层层的涟漪。人们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仿佛有一双黑手正在村庄的周围寻摸，不知道什么时候厄运就会降临到头上。甚至有人认为，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团伙”在后面“控制”：所以牛金路死亡，李红印失踪，现在牛海田也失踪了。
而回想起牛海田最近的表现，牛元头越想越觉得蹊跷。那是牛金路刚出车祸不久，牛元头也是在半夜里起来照看牲口，却发现妹妹在院子里走动，这不由让他吓了一跳，说道：“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出来做什么？”牛海田见哥哥出来，似乎有些慌张，但很快就说道：“我心里烦闷，想出去走走。”牛元头惊讶地道：“深更半夜的，你出去做什么，快回房睡觉去！”
牛海田没再坚持，乖乖回房睡觉去了。
此时回想起来，牛元头越发觉得奇怪：牛海田一个女孩子竟然敢在深夜独自出门。这毕竟是在农村，又不是县城，一到夜里漆黑一片，连个路灯也没有，何况四处都是庄稼地，她出去干什么？真的是因为受了哥哥嫂子的气，所以她要贸然出走？还是因为有人勾引，她早就有出走的打算？抑或说，真像村民们猜测地那样，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团伙”在背后“控制”？所以牛金路死亡，李红印失踪，现在牛海田也被“蛊惑”了？新周村和大马头村的村民人心惶惶。
听着群众的议论，驻任县旧周乡派出所的公安干警们出于职业习惯，想得更多、更远、也更深。
联系这三个案子，他们仔细辨析着每一个疑点：牛金路虽然年轻，但他终究是结过婚的人，家里有老人，有小孩，虽然在农村务农，但他家里比较富裕，没有负担，为什么要卧轨自杀？何况他外出身上带的钱不多，自行车也留在现场，有人图财害命似乎有些牵强。更何况，就算他要寻死的话，为什么要在距离家门40多里的铁路上？大马头村的李红印也是成年人，他为人和气，不呆不傻，自从失踪后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可能会走失呢？再者说，他和新周村的牛金路结伴出门，结果一个死了，一个失踪，发生在同日，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另有蹊呢？牛金路刚死牛海田就想在深夜出门，这二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公安人员判断，牛金路车祸身亡一案，不宜认为是他自己的责任，不排除“他杀”的可能，尤其是与他一块出门的李红印有重大嫌疑！但究竟什么情况，公安人员决定单独询问，化妆“私访”。
05
查访进行了近两个月。办案人员首先走访了李红印的家属以及他的亲友，希图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但通过调查来看，没有发现什么疑点，李红印自从“失踪”后就杳无音讯，他的家人也非常着急。
但是另一路人马发现了一些重要线索。在走访牛海田的哥哥牛元头时，牛元头谈到，3月中旬的一个夜晚，在他牲口棚外和妹妹牛海田居住的后院，曾发现有人影晃动，看背影像是牛金路，当时把他吓得毛骨悚然，认为是“活见鬼”。事后他到后院里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
不久后妹妹牛海田出走，留下一张纸条，家人四处寻找也毫无结果。
这个线索立即引起公安民警的注意。纸条上的字不多，牛海田说自己出走的原因是在家里“经常受气”，通过调查来看，牛海田夸大其词，但她的口气却很决绝：“我走后是死是活你们不要找了。”牛海田从小生长在农村，除了赶集上店外，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女孩子做出如此决绝的举动？是财？是情？还是其他？牛元头又谈到，他妹妹居住的后院与牛金路家是邻居，他曾在一个半夜看到牛海田在院子里转悠，说要出去走走，这个行为令人不解。
牛海田留下来的纸条疑点重重。
办案人员决定，不应该把怀疑的重点放在李红印身上，而是应该放在牛海田身上，深挖牛海田出走的真正原因！
随着办案思路的调整，好消息不断传来：
很快有人证实，在4月初的某日傍晚7点左右，看见牛金路领着一个女人在邢台车站门口转悠。
这个女人是谁？是否就是牛海田？干警再次深入调查发现，在这几桩事情发生之前，牛金路与牛海田关系暧昧，两人曾经结伴外出过。假如这个女人是牛海田的话，她所谓的负气出走显然就是谎话，留下这张自我辩解的纸条就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直到此时干警们才发现：牛海田的嫌疑陡然上升！与此同时，大马头村也有人向公安机关反映，李红印失踪前，牛金路曾好几次来找过他。两人的相貌差不多，都有少许白头发。有利的线索越来越多。这时候侦查员又回来报告：牛金路给家里来过信，他哥哥牛银锥曾给牛金路去车站送过东西！
牛金路没有死？！
狐狸的尾巴正渐渐暴露。
为了迅速破获此案，侦破组详细核实了有关情况，决定将牛海田的失踪和牛金路的死活查个水落石出，两个案子合并为一个。
8月15日传讯了牛金路的哥哥牛银锥。
警察：你弟弟牛金路在什么地方？
牛银锥：他已经死了。
警察：你要老实交代，我们今天传唤你，就是已经了解到有关情况，有人已经看到牛金路了！
牛银锥：我确实不知道……
警察：牛金路来信了，你还给他送过东西，这个你抵赖不了。抗拒从严，坦白从宽，如果继续隐瞒包庇，连你也受连累……
经询问后，牛银锥终于吐露实情：牛金路确实没有死，并提供了牛金路近日来的一封信，落款是：大同市齿轮厂碱铺附近农场。同时牛银锥还陈述当初他们辩尸不细，以至于认假为真的有关情节。
牛金路的死活已经弄清楚，但后面还有疑点：在铁路上发现的那位死者是谁？他是死于车祸还是被他人所害？死者身上怎么会穿着牛金路的衣服，还带有他的东西？牛海田是否跟牛金路在一起？询问牛银锥，他说并没有在车站看到牛海田，不了解情况。为了弄清楚这些疑团，必须尽快将假冒已死的牛金路抓获归案。
8月16日，侦破组的干警顶着盛夏的酷暑，急速踏上了行程。
8月18日夜晚，牛金路、牛海田双双在大同市碱铺农场被抓获。
至此，牛金路假冒死亡，牛海田假冒负气出走的事实有了结果。
06
经过多次审讯后，牛金路终于交代了作案的全部过程：
牛金路与牛海田是隔墙的邻居。
从1983年开始，两人多次发生两性关系。但牛金路是有家室的人，牛海田则是没嫁人的闺女，这样的事传出去就是丑闻。因此为了达到两人长期姘居的目的，牛金路可谓煞费心机，他决定诈死埋名！
1984年的春节，他在庙会上物色了与自己长相、年龄差不多的李红印为替死对象。当罪恶的想法出现后，就一发而不可收。于是在当年的3月11日，牛金路以邀请李红印“逛县城”为名，二人同骑一辆武汉牌大链盒自行车去邢台玩耍，两人一直逗留到下午才返回。行驶途中，牛金路以李红印穿的衣服太笨重，骑自行车不方便为由，与李红印调换了衣服。晚上7时半左右，两人来到铁道路口，走进铁轨，当时一辆货车由南向北而来，牛金路以没有坐稳为由猛地拽了李红印一下，李红印顿时连人带车摔倒在水泥枕木上，头部被磕破，鲜血直流。经过简单的处理后，李红印继续推车前行。此时他仍旧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牛金路的替死对象，对牛金路没有丝毫防备。当李红印越过铁路上行道双轨，想穿过下行线时，133次列车已经行驶到距离他们100米左右，牛金路突然用左手猛推自行车，右手和肩膀推扛李红印，李红印当即倒在铁轨上。列车开过，排障器将人和车一起抛出路外20多米，李红印当场死亡。
这天深夜，牛金路窜回情人牛海田居住的北屋，窝藏长达26天，直到4月6日凌晨两人出走。
在此之前，牛金路和牛海田曾经两次想逃跑，因被人发现，没有脱身。牛海田临走时，为了躲避嫌疑，留下纸条，制造了负气出走的假象。
二人先后流窜到邢台、石家庄、山海关、大同等地。终究是做贼心虚，为了逃避追踪，两人更名换姓，假扮夫妻甚至兄妹。1984年4月末，二人曾被大同市公安机关收容，遣返邢台。不能回家的牛金路随即又返回大同，在碱铺农场以夫妻身份做临时工，直到被公安机关抓获。
为了准确认定犯罪，在得到牛金路的供词后，侦破组又多方搜集证据，最终证实：凶手牛金路杀死李红印的过程与事故现场图的记载相吻合；牛金路藏匿的李红印衣服大部分都被查获，经李红印的母亲、姐姐等人辨认，确是她们缝制的，当这些物证摆在牛金路面前时，罪犯供认不讳。
至此，这桩奇特的杀人案大白于天下。
当罪恶的心思萌芽时，就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起来，不可遏制。牛金路和牛海田为了自己的孽情，不惜煞费心思制造这起“替死冤案”，不但平白无故害了一个年轻人，也把自己给害了。
冲动是魔鬼！
在对待感情的问题上，需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