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启明醒来后,已是第二日下午。经过一夜酣战,他发现自己脚步虚浮,看东西都模糊了。
再看朱冉冉,她红光满面、青春焕发,脸上透着大补过后的餍足,这让宋启明一边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一边感慨:此女太可怕,滋味儿好是好,就是太费汉子了,这要再多留一天,只怕他连药渣子都不剩。
然而就在他掐着时间准备出发时,朱冉冉又一次如水蛇一般勾上了他的脖子:“明天再走嘛!反正你跟客户约好的是后天。明天上午再走也不迟嘛,人家盼了你两年才把你盼来,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宋启明是因出差途径朱冉冉所在的县城,故而多逗留了两日。
朱冉冉曾是他们公司员工,在职期间两人就勾搭上了。后朱冉冉离职返乡,两人就再没见过面。后来朱冉冉离婚后空虚寂寞冷,时常叫宋启明去看她,可两地相距那么远,他才懒得千里跋涉只为一炮。
但这次不一样,反正出差经过,天时地利,何乐而不为?
“我也不想走啊,可是这个合作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得留点时间准备。再说你也不看看这两天我都被你榨成啥样了,我总不能顶俩黑眼圈去见客户吧?”
“哎哟,你的业务能力我还不知道啊!给你半小时就够你准备的了,我还寻思着今晚给你放个大招呢!”说着冲宋启明眨了眨桃花眼,一时波光潋滟,风情无二。
宋启明只觉得脑子里又有什么东西吧嗒一声断了:“你还有什么大招?”
“自然是……”说着猛地掐了一下宋启明的敏感部位,“让你欲罢不能的大招。”
就为了这“大招”,宋启明在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败下阵来。
妈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爷再多留一晚!
当晚,他确实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但也因为太过兴奋,睡得太晚,一觉醒来就第二天中午了。待洗漱完了,吃了几口朱冉冉叫的外卖,磨磨蹭蹭竟已下午两点。
宋启明恨不能掐死自己,真真是好火费炭,好女费汉。
然而就在他勒好皮带、拎好公文包准备赶紧走人时,小区楼下忽然传来警报,紧接着有大量身着防疫服的人员鱼贯而入。小区门口更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甚至还拉起了警戒线。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本小区几栋几楼的密接者X某核酸检测结果确认为阳性,小区紧急封锁,任何人不得离开小区。”
2
宋启明脑子里嗡地一声,下一秒他便抄起西服往楼下跑,却被扣住了。他急得大喊:“我路过,只是路过小区看了一下朋友。我不是这小区的人,我是绿码,没有去过任何高风险地区。不信我去做个核酸给你们看啊!我是出差的,有重要的合作要谈,你们不能扣着我不放啊!”
然并卵。疫情当前岂能儿戏?防疫人员铁面无私,将人又堵回了屋里,说每天会按时送生活必需品,请务必配合防疫工作,谢谢!
与此同时,老板打来电话,问他是否已经到了A市。
宋启明磕磕巴巴:“那个,张总,我我我出了点意外,途中头晕,呕吐,现在正在输液,等状态好一点再过去跟他们谈。”
“病了?怎么这个时候病了?”老板的声音很焦灼,“不会是晚上熬夜没睡好吧?那徐总那边,你打电话说了吗?小宋啊,这个合作对公司来说十分重要,你可千万不能马虎,要不,我另派个人去?”
“不用的张总!”为了这个项目他前前后后投入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好不容易说动了对方,这时候假手于人,岂不是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那个,我也没什么大毛病,最多两天我就能好,徐总那儿我去说,没问题的。”
挂断电话,宋启明颓然倒地,天旋地转。
朱冉冉也懵了:“启明,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咱们这儿一直好好的,也没听说有谁确诊了啊!那个,你等着,我找人问问。”
她开始打电话:“张姐啊,咱们小区怎么回事儿啊……”
挂断电话,她一脸沮丧:“是隔壁县的人,上周回外地老家参加了个葬礼,估计就是那时候感染的。回来以后又到咱们小区一户人家打麻将,回去以后确诊了。我们小区那户人家,夫妻俩核酸都是阳性……所以,小区给封了,封多久不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宋启明来回踱步,“我的项目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个项目投入了多少?我从年初跑到现在,跟狗一样,这关系到我今年能不能顺利升职。”
他越想越气,再看朱冉冉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不见半分愧疚,甚至还洗个脸优哉游哉躺床上敷面膜去了,他顿时气血上涌,拍桌子吼道:“昨天我就说要走,你非要让我多待一晚!你、你把我害惨了!”
宋启明这一声吓了朱冉冉一个肝颤,她弹跳而起:“你这话说得?难道我知道小区会封吗?我留你,你可以拒绝啊!可你拒绝了吗?你自己愿意留下,现在反倒怪我,我看你是脑子不好吧!再说我都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宋启明哑然。
的确,谁也没用枪指着让他留下,他自己耳根子软,禁不住诱惑,怪谁?
这么想着,他语气缓和了一些:“我不是怪你,我就是着急,万一一直出不去怎么办?晚上呢?晚上能偷偷出去吗?”
“肯定不能啊!既然封小区,那就是24小时有人看守的,小区出了两个阳性哎!这么严重,社区怎么可能掉以轻心?”
“那、那怎么办?”宋启明欲哭无泪。
3
当晚,朱冉冉一个劲儿往他身上拱,可他连掐死她的心都有,哪儿还想碰她,冷着脸把人推开了。
朱冉冉恼羞成怒,干脆把他赶去客厅睡。
半夜,宋启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他一咕噜坐起,俩眼珠子一转:小区虽然封了,但小区里面并无人看守,而且是老旧的回迁房,也许能找面矮墙翻出去呢?
这么想着,宋启明悄咪咪穿好衣服,拎起公文包,轻手轻脚地出去了。怕万一情况不妙还得回来,他没锁门,就虚掩着。
别说,顺着小区边缘绕了半圈,还真叫他发现了一处豁了口的矮墙。
宋启明欣喜若狂,俩眼放出兴奋的光。他先踮起脚把公文包搁在矮墙上,再往手心里呸了两口唾沫,呼得一下就蹿上了墙。因为是半夜,伸手不见五指的,他凭直觉认定那是一块平地,也顾不上从包里掏出手机照一下,二话不说跳了下去。
伴着一声巨大的“噗通”,宋启明惨叫一声。这……这居然他妈的是个池塘。苍天啊大地啊救……命啊!
还好他会游泳,灌了几口臭水后,脑袋浮出了水面。混乱中,他凭着强烈的求生意志,好一顿扑腾,终于踩上了墙头,跳回了小区。
惟一庆幸的,是他跳下去时,公文包还搁在矮墙上没弄湿。
等朱冉冉被客厅内巨大的动静惊醒,跑出来一看,还以为撞了鬼:宋启明浑身湿透,散发着恶臭,头顶还挂着几根水草,皮鞋里因为灌满了水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我的天,你怎么搞成这样?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宋启明一宿没睡,一个劲儿打喷嚏,感冒了。
翌日中午,老板忽然打来电话:“宋启明你搞什么?干嘛给徐总说延后几天签合同?只有客户拖延签合同的,哪有乙方主动拖延的?谁给你的权力自作主张?我看你是不想干了吧!你也别等了,有病你就安心养病吧!我已经派小李去了,人已经在路上了。”
“张总,我……”
“你要是不想上班,也可以的,随你的便!”
挂断电话,宋启明愣怔许久,仿佛灵魂已出窍。待回过神来,他再也控制不住,捂着脸嗷嗷大哭起来。
4
按说在这种万念俱灰的情况下,人是不会饿的,哪知五脏竟然没有和心情同步,宋启明的肚子居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也不怪,他们中午吃的就是朱冉冉叫的外卖,因为太难吃他都没吃几口。这会儿饥肠辘辘,他巴望着朱冉冉能弄点吃的来,结果朱冉冉就从柜子里扒拉出两桶老坛酸菜面:“不好意思啊,我平时不做饭的,一般不是螺蛳粉就是泡面要么就是外卖。现在外卖叫不成了,吃泡面吧,螺蛳粉还要煮,怪麻烦的。”
宋启明抬眼望苍天,低头嗦泡面。他是有多惨,好好的工作不做,被困在这里吃泡面,然后等吃完了才惊愕地发现,泡面竟然是过期的。
宋启明更伤心了。他肠胃一贯不好,容易闹肚子。默默打开手机,想搜一下吃了过期泡面有没有事,结果手机乖巧地弹出315老坛酸菜相关新闻……
“呕——”
宋启明感觉他已经死了。
后面的几天,宋启明跟朱冉冉都没说什么话,一对干柴烈火的情人,被迫困在一起,往日的柔情蜜意不在,倒滋生了越来越多的嫌恶。
宋启明因为夜里掉进池塘着了凉,头两天畏寒,发抖,缩在沙发上把自己裹成个粽子。
朱冉冉一句关切的话也没有,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死狗。后来宋启明一阵狂呕,吐了一地,朱冉冉直接一脸的我操。
宋启明想吃点热乎的,问朱冉冉能不能给煮个面,社区不是有送蔬菜么?煮个面,搁点青菜萝卜啥的。朱冉冉说她平时真不做饭的,说着又拿来一桶泡面,居然还是老坛酸菜的。
宋启明就这么迷迷糊糊地饿着肚子睡着了,梦里,他看到了妻子给他做了满满一桌子香喷喷的菜,他胃口大好,狼吞虎咽,妻子笑着嗔怪“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醒来后,他一脸湿濡。他想妻子,想家里宽阔柔软的大床,想妻子给他熬得软糯香甜的小米粥……
哭过一场,宋启明感觉身体似乎好了些。起身去上厕所,经过朱冉冉的卧室,竟听到她在房里跟人视频聊天,言辞暧昧露骨不堪入耳。
男:“让我看看你胸大了没?”
女:“大不大的,你下次来了不就知道了?”
男:“你们小区这不封了嘛,啥时候解封还不知道呢!来来来,你把睡裙撩开一点,让我看一眼,我给你发红包。”
女:“红包最多才两百,一点诚意都没有,你敢不敢给我转个账?”
男:“行行行!我给你多转点。但我下次来了,还想要你上次那个大招……”
宋启明宁愿自己聋了——好一个……大招!
5
朱冉冉出来,看到了端坐在沙发上一脸阴沉的宋启明,而她毫无惧色,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宋启明冷冷道:“你不是说离了婚身边一直没人吗?不是说自己寂寞吗?我看你跟人打得火热,快活得很啊!”
朱冉冉没好气道:“瞧你说得,我一个离异单身女人,不找点乐子,就这么巴巴地守着你?你多久来一次啊?路途遥远,费油费钱,要不是这次出差,你怎么可能来找我。现成的便宜占了,就别得寸进尺了,我没问你要这些天的房费水费,你也甭管我找男人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冷嘲热讽,夹枪带棒。你敬我一尺,我回你一丈,到最后,宋启明气得一把掐住朱冉冉的脖子摁在沙发上,红着眼睛怒吼道:“你这个婊子,荡妇!老子被你害得项目黄了,工作丢了,有家不能回,你他妈还想怎样?”
朱冉冉眼冒金星,感觉快窒息了,情急之下,她抄起小茶几上的花瓶朝着宋启明的脑袋上狠狠砸了下去。
宋启明眼前一黑,伸手一抹,一手的血。他晕血,原地晃了两晃,轰一声倒了下去。
两周后,小区终于解封,宋启明终于能离开这个困了他小半月的牢笼了。
他的公文包是被朱冉冉扔出来的,拉链没拉好,文件,合同散落一地。宋启明顶着鸡窝头,胡子拉碴,眼眶凹陷,弯下腰一张一张捡起来,却在准备往公文包里塞时,顿住了。
因为这些东西,他好像已经用不着了……
身后传来朱冉冉重重摔门的声音。
宋启明踩着虚浮的脚步走到楼下,刹那间,刺眼的强光向他投射过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用手遮挡着,在那短暂的眩晕中,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办呢?去哪儿呢?是去公司负荆请罪,求老板给自己一个机会。还是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再跟老婆瞎编了个理由,解释为何出个差把工作给出没了呢?
思绪忽然回到了他刚来朱冉冉家第二天的那个下午:朱冉冉一脸浪笑地摸着他最敏感的部位,让他多留一晚,说给他留了大招……
果真是……好大的招啊!此招一出,乾坤倒转,毁天灭地,直接断送了他的前程,摔碎了他的饭碗。
宋启明忽然不可遏制地哈哈大笑,像中了内伤的人又走火入魔,笑得凄惶又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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