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仗剑已经过时,闯天涯须仗健康绿码。2022年前夕,我仗绿码登机,仗核检落地,来到三亚天涯区。地域意义上的天涯,繁花似锦,椰风海韵,集合了世间最美的繁华。
2021年的“天津散文杯”《全国乡情征文大赛》,我有幸获得一等奖。为疫情防控,组委会取消了现场颁奖盛会。12月末应总编之邀在网上交流会上发言。元旦问候,文友们遗憾:“这么好的相聚机会溜走了,唉——这年月不能溜达。”“天津散文”的线上交流,并没有让天津逃脱沦陷的命运。牵挂的问候里多了“怎么样,封了吗?”“没封,管了,小区还好”……好在上下齐心,共克时艰,天津胜利了。
全国性的新冠疫情点状频发,儿子境外出差半年回国,在上海实行21 7的隔离后回到北京。好不容易等到绿码,去了一趟海鲜市场,又变成了黄码。取消了来三亚相聚的机票,各自安好吧。
不由得每天问一次:“码绿了吗?”
“还没有,再过两天看。”
“这年月,真不能溜达”。
继天津之后,长春沦陷。
赶紧询问好友:“尚老师,您在长春吗?”
“没在,还在北京,哎呀妈呀,差点回去看老妈,这可咋整?”“有什么办法?各自安好就是孝道。”
“可不咋的?这年月不能溜达……”
全国只有岛上安全,长沙的同学自驾来海南旅游,从海口开始,逍遥自在从容向南。说好了在三亚见面,没过几天,三亚陵水出现阳性病例,紧接着长沙出现,同学只好租一套房子住下。多年期盼的相聚泡汤了,这年月,真不能溜达。
两个上海人来一趟三亚,三亚染阳。满大街黄色的带子画块分割,限制通行。核酸检测通知在小区的大喇叭里不知疲倦地喊着。广场上的待检长龙九曲十八弯,难啊,医务人员短缺,最长两个小时的等待。路上带着口罩的人们,来来往往地打着招呼:
“核检了吗?”
“没有,人太多,一会儿再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须曾相识”。
“咋还没走呢?”
“走啥呀,长春封着呢!”
“老实呆着吧,这年月,不能溜达。”北方的候鸟们同病相怜,好在三亚不太严重。
大上海疫情空前,国际都市万人空巷。沪指飞流直下三千点,疑是阴河落九天,满地鳞甲,哀鸿遍野。这年月,连股市都不能溜达。
家总是要回的,航班被取消,抢了两张火车票,梅来微信千叮咛万嘱咐:“戴好口罩、消毒液、一次性手套,用完就扔别舍不得……”一路上小心翼翼,平安回到石家庄。按要求做完核酸,驱车回山里的独居,万中有一也别累及他人。
眼巴巴地盼着儿子一家三口“五一”回来,一天一变的消息终于落地:“有学生的家庭不允许出京”。是的,这年月京城的人更不能溜达。国际庄属于安全地区,再做核酸确保安全,我们老俩驱车顺利入京。所在小区低风险,定期核酸检测。到处是京腔京韵的问候语:
“今儿核了吗您内?”
“没呢,这不正要去吗?”
“麻利儿的吧,一会儿收了。”
“可不嘛,今儿做不了就该弹窗儿了。”
“可不能弹窗儿,哪儿都不让进你抹不丢地。”
学生网课,有的单位网上办公,虽然气氛有点紧张,倒也可绿码通行,供应充足,物价稳定,依然是一片祥和。非必要不出门,保证健康宝长青,京城已有中高风险区,更不能溜达。先生呆不住,开车回家,按照防疫规定做完核检,顺利上山,疏果、种菜,忙得不亦乐乎。
一个星期后,我做完核检,健康宝双码皆绿,上了高铁一路顺畅。
出站口做完核酸,递过身份证,身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问:
“北京来的?”
“对”,我立刻打开手机的健康码。他看都没看:
“请跟我来。”我和我的身份证,被交给防疫管控人员。接管人问我:“裕华区的?”
“是,但我不回市里,到井陉县的山里。”
“好,井陉县——”他冲着北边喊。
我一眼望去,一长排桌子,前面大白牌子上写着县区名称,后面坐着全幅武装的白色隔离服。
“井陉县、平山县……”县县在现。
“桥西区、长安区……”区区待取。
这阵式,俨然一道铜墙铁壁!
我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他的工位,填完表后被告知要集中隔离,并且自费,如果不愿接受可原路返回,这是最新规定。我笑了笑,表示接受他们的安排。本不想给政府添麻烦,还非添不可。他立刻联系车辆,让我等一小时,因我没有提前报备,车要从县城赶来。纯正的井陉口音,态度十分温和。我怀着几分愧疚,站在人少的地方默默等候。
来自北京、上海、郑州的旅客,一律被交给隔离接待处。人们陆陆续续各归其位,有的争辩,有的询问,有的提前已经报备,默默地填表。一个青年男子与工作人员吵了起来,转身愤愤地嚷嚷着,到自动售票处买返程票。或许,他有他的苦衷, 如日中天的年龄,谁的身上没有事业的重担。
想起了伟人的那句诗“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还是理解万岁吧。纵然是错杀三千,也是为了不漏一个,一个走漏又何止祸及三千?皇城脚下的河北天然缺水,却谁人不是一滴无形的水?当好北京的护城河,是河北人无法逃避的宿命。“左家庄”也许左得不无道理,平头百姓的海拔,哪能拥有高度的视野?确保北京不能上海,民也不易,官也不易。水就是水,顺着河道才是天职,秩序的内核就是统一。相信政府相信党,这年月,不能溜达。
给先生打了个电话,告知他我被集中隔离,他在那边一劲儿地笑,连连说:“好好好。”我心里想:“好什么好,都隔离了还好?”
平生第一次进了120救护车,车厢里一条窄窄的床,并列着一条窄窄的凳子,侧门旁有一个椅子,大概是医生坐的。(门后贴一张提示:疫情期间人从后门出入)不知那张床上躺过多少危重病人,其中不乏在上面结束生命的患者。我顿时感到,自己处于残留病菌的包围中,尽管知道是经过严格消毒的。
我从后面迈过去,坐在那个椅子上。司机楼的玻璃密封着,我无法问话。车开的很猛几尽颠簸,穿过熟悉的二环西延、隧道,很快穿过井陉县城。驶向县城后面的一座山包,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下车,核酸检测,这是我今天的第三次核检。扫码入群“应急中心处置点”。做核酸的姑娘领我进入一楼的一个房间:
“您先在这里休息,等您爱人离开后,您再到他住的603。”
“什么?你是说我爱人也在这里?”
“对,他今天解除隔离,他要求您住他的房间,您不知道?”
我想起了电话里那匪夷所思的笑,站在窗前呆呆地向外看着。一群人从专属通道走出来,分别上了两辆救护车,我看到了他的背影。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下来了,不知该是哭笑不得,还是哭笑兼得。原来他回山上住了两天后,又根据新政策被集中隔离了五天。没想到老夫老妻跑到这里来红码接力。
我被领进603,房间很大带卫生间,一张床,一套桌椅,一台电视、一个烧水壶,一个消毒喷壶,正版的单人间。我被严肃告诫:“不允许擅自开门,更不能出来,饭必须带着口罩伸出手来取,垃圾装进黄色袋子按指令递出来。我顿时怀疑这里的一切连同我自己都沾满了“奥密克戎”。房间里充斥着84消毒液的刺鼻味道,但我还是不放心地又喷一遍。用随身带的酒精喷了各种把手、开关、水壶……凡是需要手触摸的地方,熟读了桌面上的告知书。尽管知道这是先生刚刚离开的房间,还是神经质地一遍一遍洗手。
唯一可以自由触及外界的,只有那扇窗户里的视线。天阴着,要下雨的样子,环山之内只见一块块高高低低没长出苗的农田。远处几间农舍,偶尔传来鸡叫的声音,看不见一个人影。绿色的山坡上有大片大片刺眼的“伤痕”。快速路从山的缺口处蜿蜒向右,弯出了我的视线。
吃过送来的晚饭,窗外下起了小雨,一片漆黑,快速路上红红绿绿的车灯飞一般移动着。滴在窗外空调上的雨滴,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想起蒋捷那首喜欢了多少年的词:“少年听雨……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背着背着睡着了。醒来天有些亮了,雨没有要停的样子,乳白色的雾在山间悠然浮动,自由自在的婷婷袅袅,雨越来越大。打开手机,核酸检测依然阴性。刚看了一句话“阳世间的阴,是最好的晴天。”新冠病毒把世界折腾得天翻地覆,老天爷也伺候不了人世间了,不知道是阴好还是阳好。
一日三餐,荤素搭配;两次中药汤剂;一次体温测试;每天一次核酸检测。加上群里要烟的、要矿泉水、要牙膏毛巾……门内岁月静好,门外马不停蹄。满屏的热情和歉意,由衷的感动和深深的负罪感交织在一起,这年月,真不能溜达。
小范围地通报了一下,消息不胫而走。
电话拥挤着打进来:“喂,咋回事?隔了?”
“隔了。”
“集隔还是居隔?”
“闹大了,集隔!”
“谁让你没事瞎溜达,哈哈哈哈——”听得出那边花枝乱颤。
“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快一年没见儿子了!”
“也是哈,这年月,没法溜达……”又一个电话打进来:
“怎么回事老许?‘红’了还是‘黄’了?怎么‘隔’了呢?”
“没‘红’也没‘黄’,不知啥时候‘星儿’了”……
同学群更热闹,安慰的、加油的、鼓劲儿的、发音乐视频的……
好了,别辜负大家一片好意。随着音乐舞一曲久违的华尔兹,练过标,拿过奖,20年前的曼妙岁月多么美好!
好在拉杆箱里随身带着儿媳给我配置的“笔记本”充电宝……我可以安心的做我自己的事。
天晴了,雨后的山野,清新洁净。窗下湿湿的水泥路上,一个老者带着一条狗,走走停停地享受着……多么普通的散步啊,可已经不属于此时的我。
虎年的世界,全球动荡、暗流不止。2022,处处伏虎,虎虎生危,这年月,真不能溜达!
作者简介:许清清,1954年出生于河北省井陉县苍岩山镇胡家滩村,1974年就读于河北化工学校,毕业后留校工作至退休,喜欢散文写作,作品曾发表于《人民周刊》《光明日报》《美华商报》《中国人生科学》《太行文学》《石家庄日报》等。著有散文集《香树沟之月》《苍岩山之韵》现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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