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被催嫁我街上绑一美男回府成亲(故事被催嫁我街上绑一美男回府成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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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渡月珠是庆朝镇国之宝,是太祖皇帝征战四方时天降而来,据闻,渡月珠通体莹白,在满月之际,引月光入珠,便可得日月天地之精华,凝聚生魂,起死回生。

太祖皇帝当时受奸人所害,将死之际,便是独九大师用渡月珠聚起太祖皇帝魂魄,这才有了庆朝后来的故事。

因而渡月珠的出现一直被视为祥瑞,可保庆朝百年国运。独九大师也被太祖皇帝奉为圣僧,安置在灵醒寺中,塑百年金身,受世代香火供奉。

由于起死回生之效太过诱人,为免天下纷争,渡月珠便一直由庆朝皇室与灵醒寺共同守护。

独九老人创下混元阵法,放置在三梵楼顶,由四位武功高强的圣僧共同守护,代代相传。

被选中守护渡月珠的高僧,踏入三梵楼的那一刻起,如非必须,半步都不会再踏出。而混元阵法,一旦开启,列阵之人,不死便不破。

话又说回来,谁又来的胆子去硬闯三梵楼呢。

这一代守护渡月珠的四位高僧是行字辈的,行竹,行柏,行松,行木。

中秋刚过的望日,竟是突传噩耗,行松圣僧圆寂已去,而下一辈的新传的弟子还未长成,缺了这一角,混元阵法是列不成了。

此言一出,江湖朝野均有人蠢蠢欲动,想要抢夺渡月珠了。

行木在灯下疾笔而过,墨痕还未来得及晾干便急急的遣人去送。行木深深叹一口气,希望自己这么做还来得及。

1

谢昭悠悠转醒的时候,栖霞楼下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了。

她撑着脑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这是在哪儿啊?”

她记得自己是在跟着教授去敦煌考察的路上,风沙太大,她坐的车出了意外,整个车翻转过来,全车人都被埋在黄土之下,眼下这又是在哪啊。

右手握得很紧,谢昭小心翼翼的摊开,“嘶”的吃痛。因为原主太用力的握拳,水葱般的长指甲在她的掌心留下了四道血痕。

她站起身来,头昏脑涨的像是要一头栽倒,脚步虚浮,右脚刚迈出去,左脚并一整个身子的重量压过来,她眼前一黑,控制不住的要摔倒在地,这时有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小姐!这是怎么了,刚还好好的呢。”

是个穿粉衣服的丫头。

这丫鬟扶着她重又坐下,她眼前的事物才渐渐明晰,大红的桌布,上面搁着如意连绵纹小盘子,装着桂圆花生红枣,贴着一个大大的喜字。

她坐在一个四面透风的楼阁之上,清风一吹,层层的白色纱幔飘扬起来,她跌跌撞撞地扑到栏杆上往下望,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青壮年男子,伸着手,不住的叫唤,“谢小姐!选我!”

再抬起头,朝更远处望去,是重重叠叠的宫殿楼宇,炽阳照耀之下,琉璃瓦浮起一片耀眼的光芒。

谢昭眨巴眨巴了眼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逮过刚刚搀扶她的丫鬟来,指着下面问,“这什么情况?”

桃夭疑惑道,“小姐怎么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您这是在选婿呀,老爷夫人催着了,大公子要替您相看您不肯,非要自己来选。”

“选婿?我妈逼我相亲的方式都这么清新脱俗了?”谢昭拍了拍脑袋,“她还挺有兴致,有钱了不起啊,这么飘。这服装,这道具,败家娘们。”

桃夭更加不解,“小姐你在说些什么呢?”

谢昭指着自己,“小姐?我?我是谁?”

桃夭答,“谢家二小姐谢昭啊,小姐您睡一觉起来怎么还迷糊了呢。”

“我当然知道我是谢昭,这是哪儿?”

“栖霞楼,您需得在这众多的青年才俊里选一位嫁出去,大公子说了,您要是还选不出来,就由他亲自来给您选······”

“哦!就是相亲是吧!”

也不知道老妈哪有那么着急,她才刚刚大学毕业呢,相什么亲。

谢昭扯了扯身上的杏红色织金流云百褶长裙,“老妈想的可真周到,衣服都给我换了。好了好了,不玩了啊,我要回家。”

“小姐,大公子已经妥协的够多了,只要是您真心看上的便都行,您不能一个不选回去气大公子呀。”

谢昭开始不耐烦了起来,“催婚催的有那么紧吗?你们该不会是合起伙来逗我玩吧?”

自己有一群奇思妙想的狐朋狗友,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看样子是没什么大事,他们跟老妈串通起来搞这一出庆祝她劫后余生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近仔姜在赶毕业设计了,曾经盛情邀请她一起拍个古言的微电影,她给拒绝了。多半是仔姜的奇思妙想哈,把她扔过来,不告诉她实情,不给她剧本,让她自由发挥,求一个逼真和现实。

她太懂这群玩意儿的小九九了。

但趁着她不能反抗他们就强制执行,也太过分了吧。

眼角余光里,她突然瞥见一人从空旷的街尾走过,侧颜极其熟悉。

谢昭停住了,继而心下更加确定了什么,“啊,好一群狐朋狗友哈,你们还真是串通好了,合起伙来在耍我啊!”

她阔步走下栖霞楼去,翻身上马,桃夭追来道,“小姐,您怎的上马了?背后的花轿才是您坐的。”

谢昭勒起缰绳,朝着方才那人的方向追去了,“玩的那么逼真,那老娘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2

灵醒寺虽是庆朝皇家寺庙,却设在闹市区,平日里也并不限制平民往来,且灵醒寺的签子极为灵醒,因而人来人往,香火极盛。

灵醒寺庙宇干净,年年修缮,跨过大门,门后种着两棵大银杏树,金黄的叶片翻飞,落的一地秋色。

虽然寺中气氛沉重,颇有山雨欲来之感,但佛门讲究静心平气。两个小沙弥仍是同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拿起大扫帚,一下一下平静地扫着地面。

小沙弥听的背后有脚步声响起,乖觉地退在一边,手放于胸前施礼,“师父。”

“今日寺中有贵客,去闭门吧。”

小沙弥刚入灵醒寺不久,凡事还有些红尘中的好奇,悄悄看了一眼师父迎进来的那位客人,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来的贵客,想必是有办法解掉寺中现下燃眉之急的贵人了。

瞧着他不过弱冠年纪,周身气度就已经相当不凡,身姿挺拔如同晨风中舒展的白杨。

他在背后郑重施了一礼。

刚打算闭门谢客,门口却有一男子连道等等,急匆匆的从对面赶过来。

这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清俊儒雅,着一身低调的青绸衣,他面露赭色,温言细语的问道,“在下有要紧事,小师父可否通融一下?”

小沙弥施了一礼,“赵施主,今日寺中闭门谢客,请回吧。”

赵津恳求道,“小师父,今日是拙荆忌辰,她最偏爱的莫过于这寺中墨菊,在下每年都会来一趟,这住持也是知道的呀。”

赵津说的不错,他的妻子钟爱寺中菊花,他每年的今日都会过来一趟,寺中上下的确人尽皆知。

只是今日······

小沙弥目露难色,“赵施主,不是小僧不帮您,寺中确有为难,不到之处,还要请您多多海涵。”

赵津闻言,目光黯淡下来,施了一礼,“是在下冒昧了。”

小沙弥便要关上门去,赵津忙道,“那何时再开寺门?”他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一年就尽这么两回心意,便想做的好些,能让夫人高兴一些。”

小沙弥怜他情深一片,便据实相告,“寺中来了贵客,不定何时开门,赵施主还是早些归去的好。”

赵津忙道,“那我便在对面茶铺等着,若是开了寺门,烦请小师父告知一声。”

小沙弥双手合十行礼,“这是自然。”

3

宋尧南被行木迎进三梵楼,面色凝重,“行松圣僧武功早已臻化境,一向身体康健,何以会突然圆寂?”

行木深叹了一口气,“万般说来皆是命。行松师兄座下曾有一心爱弟子,年少时候因家仇误入歧途,滥杀无辜,做了不少错事。未能好生教化他引向正途,一直是师兄心头大憾,前日他突然传书而来,师兄说什么都要出去渡他一渡。”

“师兄一直将这人的凶狠性情引为自己之过,为感渡他,甘愿承他三掌绝不还手。师兄内力雄厚,本也不妨事,谁知那恶徒,使诈朝自己劈去,师兄大惊伸手去阻止他自杀,就是师兄这毫无防备的一刹,被那恶徒抓住了机会······”

宋尧南默然不语,叹息一声。

行木捧出一个玉盒来,那玉盒雕琢相当精美,只是透着一股诡异气息,一半刻着炽阳,另一半却是寒月,冰与火纠缠交融的漩涡中心有一个锁眼,行木抬手拨开来,里面盛着一粒莹白发光的珠子。

“这便是渡月珠了。混元阵法短时间里无法再现,将此珠托付于陛下手中,老衲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先前老衲传信给陛下曾说过,渡月珠是天下至灵之物,久不见天日,对任何强大的外力都很敏感,陛下要将它带出,需得封住一身内力。如此,便得罪了。”

行木手立于胸前行礼,宋尧南微微躬身还礼,“圣僧不必有所顾忌,尧南明白。”

“老衲多嘴一句,陛下带了多少人前来护送。从灵醒寺到宫中这一段路最为危险,不知是否需要老衲派人陪同陛下?”

宋尧南谢过行木好意,“不必,尧南已有安排。就是想看一看,在这背后鬼魅般躲着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何以行松圣僧圆寂之事能传的这么快,这么广,到底是谁在暗中觊觎谋划,冲着什么来的,有什么目的,他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行木便也不再多问,手指在宋尧南背后轻点了几处穴道,封住了他周身经脉,而后将渡月珠取出,系在宋尧南身上挂着的一枚龙纹玉佩的绦子上。

此时,摄政王府得了消息。

摄政王康败木颇有兴味的转过头去,“你说什么?皇上离宫去了灵醒寺?怎么行木最后想来想去,居然将渡月珠托付给了皇上吗?”

康败木的次子康文茂噗嗤一笑,“阿爹,行木圣僧莫不是糊涂了。”

“他倒也称不上糊涂,皇上虽说年少,但我却总是难以摸透他的心思。”康败木手指不停的转动,他仅剩的一只眼此刻精光大盛,“只不过皇上终究不算个最佳人选,行木到底为什么这么放心的就将渡月珠托付出去了?”

最终他也没思考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暂时吩咐康文茂将小皇帝与渡月珠盯好,有了消息及时来回他。

“哦对了,阿爹,冯著还在寺外看到一个人。肃远侯,赵津。”

“赵津?”

“是,他在寺外,会不会打乱我们的计划,要不要派人去清理了他?”

康败木眼底露出三分嫌恶,“不必了,肃远侯最是胆小怕事,怯懦无能,他去灵醒寺,无非是因为今日是他夫人的忌日,干扰不到我们什么,不必理会他,打草惊蛇便不好了。”

说来赵津却也是一个传奇人物,出身微贱却未满三十便勒马封侯,当年是多么意气风发,死了个老婆却像是将他的魂魄都抽走了,整个人庸庸碌碌,在朝中再无存在感。亏得当初还曾对他另眼相待过。

这一回的看走眼,让康败木多年来一直如同吞了只苍蝇般难受,因而一直对赵津没什么好脸色。

4

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将皇帝和渡月珠盯好了,这么一句可就苦了盯梢的冯著了,灵醒寺闭门谢客,进不去,只能在外边看着有没有多的人进去和出来。

秋老虎正是毒辣的时候,京城像个大蒸笼。炽热的光照在皮肤上,火烧一般的疼,汗水如雨下,眼睛都睁不开,还得盯着灵醒寺的门口。

一直到日斜西山,太阳总算温和了一些,灵醒寺的大门口依然紧闭没有人进出,冯著寻思着要不回去报告一声这事儿,换个人来盯晚上了。

这时一行人吹吹打打的来了。

冯著无趣的看过去,原来是一行娶亲的队伍,反正无聊,他就多看了几眼。

这几眼倒让他看出些趣味来。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红衣郎官,竟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娘子。

冯著再一细看,这玩世不恭,跋扈肆意的模样,全京城,大概只有谢家那一位小娘子了。

说来谢家那位小娘子也是个极独特的人物,聪明至极,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记忆力又超群过人,她刚来京城的时候,还会被人夸赞活泼灵动,乖巧懂事。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做的一件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传出,已经渐渐让人忘记了她曾经的样子。

单看她如今,跨坐于马上,嘴角漫不经心的笑着,红衣斐然,并未有过多装束雕饰,偏偏就是艳丽动人的令人移不开眼睛,自有一番潇洒韵味。

谁能记得她刚到京城时曾拽着哥哥谢宴的衣角,怯生生的探头。

谢昭勒住马脖子,翻身下马,她刚刚亲眼看到那个人进了这间寺庙,“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搞些什么幺蛾子。”

居然是来灵醒寺的。

冯著眼神一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只要她一进灵醒寺,那谢家,是要站队了吗?谢家在这个时候派谢昭出来私会皇帝,难道,这位谢二小姐也不是表面上的那般不学无术?

谁知谢昭却并不进去,她就守在门口,一撩衣服下摆,大马金刀的在寺前阶梯上坐了下来。

谢昭想的是那群狐朋狗友引着她到寺庙来,那里面肯定有隐藏剧情,她就是不进去,就是不触发,让他们白费心机,诶,就是玩!

这群混蛋就不能考虑考虑她的身体状况?直接把她从病房搬到影视城,太过分了,等他们忍不住了跑出来她一定给他们骂个狗血淋头。

谢昭非常耐心,还找桃夭要了一把瓜子。

她心平气和,心如止水地磕着瓜子,等。

终于,晚霞落满天际,风渐渐凉爽起来的时候,寺门吱呀一声地开了。

冯著站直身体,屏气凝神,皇帝出来了。

谢昭转头去看,来人一身黑衣,面无表情。

他的眉眼硬朗大气,眉弓似新月,长眉入鬓,眸色如星辰。但相较之下,眉更压眼,神色稍一深沉,便能生出一股邪而毒的气质。鼻梁高挺,嘴角寡薄,唇色淡淡,是一副典型的薄情之相。

但谁又能知,这样一副薄情之相,笑起来的时候却满是少年的意气风发,阳光坦荡。

她可太熟悉这张脸了,妈妈的,不就是她前男友吗!在楼上那匆匆一瞥看见的还真是他!

脑子里一下子涌起许多回忆,好的不好的,痛哭流涕的,开怀大笑的,全是这张脸,谢昭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控制不住一时之间涌上来的各种酸辣苦咸。

他到底是怎么搅合进来的?难道还想复合不成?

她往他身后看了看,没看到人,难道这群人还没死心?非要她出大招啊这是。

谢昭立即大呼小叫起来,“桃夭!我找到我郎君了!快来!”

桃夭立马端了红色嫁衣来,走上前两步,在台阶上跪下,将嫁衣举到宋尧南身前,脆生生的一把嗓子,“请姑爷更衣!”

宋尧南眉头皱了皱,似是有些不解,他背后的朱武已经上前来呵斥道,“荒谬!我家主子的婚配也是你说了算的。姑娘家家的,哪有自己上街寻人嫁的!”

谢昭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似乎浮现出极不解的神情,“谁说我要嫁给他了。”

朱武指着桃夭端着的吉服,“那你这是作甚!”

谢昭歪了歪头,侧了身,指了指下面一行人抬着的大花轿,“我要娶他呀!我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娶他入门啊!”

朱武气急,“荒唐!”他还想说些什么来骂谢昭,指着她半晌,愣是一口气到了咽喉口说不出来,半晌卡出来一句,“妖女!”

谢昭嫌弃的撇眉,毫不犹豫的将他骂了回去,“老娘今天就是要娶他,你待如何?况且,你怎么知道,他自己就不愿意呢?是吧,夫君?”

谢昭挑眉,看向宋尧南,嘴上情意绵绵地叫着夫君,眼底却一片平静。

说话之间,宋尧南已察觉到周遭的暗流涌动与不对劲,做了个手势给暗处的韩煜,示意不许轻举妄动。

心想这时外面看起来一片风平浪静,实则各方势力必定已经布满重重阻碍,眼神落到面前的谢昭身上,与其让韩煜出来与那些人硬碰硬,倒不如---

“在下现在难道还有选择吗?”

谢昭摊了摊手,笑眯眯地道,“你可以选择主动嫁给我,或者,被动嫁给我。我谢昭最是善解人意了,怎么会强人所难呢。”

“谢昭,谢昭?”朱武反应过来,更加恼怒了,“素闻谢二小姐荒唐,竟不知荒唐到如此地步!你可知你拉住的是什么人吗!”

谢昭眨了眨眼,天真无邪的反问,“心上人?”见朱武气的满脸涨红,轮到谢昭不解了,“我娶他又不娶你,你气个什么劲?难道他是你心上人?”

朱武立时朝着宋尧南跪了下去,“属下不敢。”

谢昭又问,“难道我是你心上人?”

朱武咬牙切齿,“那自然也不是。”

谢昭便好心的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就是了,又不是你成亲你气个什么劲啊。瞎操心。你看你主子,一句话都没说。”

“既然姑爷都点了头了,还不快把姑爷请上花轿去!”

花轿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起了。

下面人悄声问冯著,“可要安排我们的人在半路截杀吗?”

冯著面色凝重,“不必,谢家在这件事背后的作用尚未明确,谢昭是谢家的眼珠子,若是误伤了她,白白树了谢家这么一个大敌便不妙了,先回去给王爷报信吧。”

4

康败木听的下人传来的消息,陷入沉思,他与冯著想的不同,这可能并不是一场表面上的大热闹。

怎么谢昭早不娶亲晚不娶亲,偏偏就要今日来娶,还就那么恰好的路过了灵醒寺,那么恰好的就抢了皇帝。

更何况现在,渡月珠还在皇帝手上。

谢家,与皇家,这是在达成什么协议吗?

如今朝中形势正是汹涌复杂的时候,小皇帝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想定了主意,康败木当即将次子唤进来,“你去谢府盯着,有了情况,立马前来回禀。另外,给太后送信去。”

不知道太后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被个女人强绑上了花轿会是个什么想法。

谢府眼下真是热闹非凡了,谢家的二小姐领着花轿,吹吹打打的进了谢府,直直看呆了一众下人。

二小姐施施然的吩咐,要好生照顾她新娶的姑爷,待到黄昏吉时一到,便要行礼成亲,届时大门敞开,想喝一杯喜酒的就都欢迎。

却也不知道摄政王府是何处得来的消息,派了人来送礼,说是也要来贺一贺。

李管家晕头转向地接了摄政王府的拜帖,还没回得过神来,门口又有一位太后身边的嬷嬷铁青着脸来了。

他正想着自家小姐胡闹一次,怎的还能惊动了太后和摄政王。好家伙,御前侍卫朱武就带着人来了,他刚问了一句有何贵干,朱武便铁青着脸,低低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直吓的他七魂飞了六魄。

小姐这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抢了皇上;皇上这运气也太背了,居然遇上了小姐。也不知道这俩人是谁更倒霉。

李管家知道,眼下这局面,千万不是他能收拾的了的,他飞快的跑进衡阳院,只有那位能治得住小姐了。

府上的人都知道,谢宴处理公务的时候是不容人打扰的,但眼下这事态,是真有些要控制不住了。

李管家急火火的在谢宴的门前转了又转,最后还是决定,得进去告知一声。

谢宴埋首在小山般的公文里,不急不缓地卷起袖子,点了点砚台,继续批示,头都没抬,“昭昭又闯祸了?”

李管家点点头,心下焦乱,手不停的搓着衣服,“这次闯的祸有些大。”

谢宴笔走龙蛇,并未停下,“她哪回闯的祸事小了?”

李管家默默腹诽,这次是前所未有的大。

“小姐,她,她,她,抢了······”

谢宴的笔触一顿,“她抢了什么?”

“她抢了皇上。”

李管家终于把最重要的说了出来,抹了一把冷汗,再道,“小姐把皇上抢回来成亲了,说是,要娶了他。”

谢宴揉了揉太阳穴,将笔搁下,“孽畜。”

5

谢昭得意洋洋的在新房里踱步,看着喜床上坐着的宋尧南,露出笑来,“你还有这么老实的时候啊?”

宋尧南倒是展现了一个帝王良好的修养,云淡风轻的笑了,“我现在难道不是攥在谢小姐手上吗?”

“霍,还装呢,啊,我懂了,又是仔姜的主意是吧,拍微电影呢!她是不是要交毕业设计了?但这本钱搞得也太大了,摄像头藏哪儿了?果然导演系的都是有钱人,拍个毕业设计花这么多钱,我还能说什么。”

宋尧南闻言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谢小姐在说什么?请恕在下听不懂。”

谢昭痛心疾首,“还装呢,你还装呢!仔姜是给了你多少钱说服你拍这个的?你是不是要说你是不情愿的?只是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你们要拍能不能跟我说一声啊,能不能给我个剧本?眼下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必须得跟我拜堂,你跑不掉了。桃夭,你是叫桃夭吧,把他给我架起来,拜堂。”

谢昭心想,就贺一川那个大男子主义,被押着行女子礼,杀人诛心哼。

一脚踏出门去,迎面撞上一个人,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一眼,那人竟是挥舞着白亮的大刀朝她砍来了。

谢昭吓了一跳,脚步倒是一点都不慢地躲开了,“怎么还来真的呢!”

没想到的是,后面还涌进来更多的黑衣蒙面人,谢昭呆愣之间,被翻身起来的宋尧南推开了,趁着这一点时机,桃夭迅速上前,护住谢昭。

电视剧里的武打戏上演在眼前,刀光剑影,衣袂翻飞,血光四溅。身边不停有黑衣人倒下,不多时尸体便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还有明晃晃的砍刀追着她来,幸而桃夭武功不弱,护着她满屋子里逃跑。

谢昭结巴了,“不不不会吧,什么情况,我我我,我这是死后穿越了?”

就在这时,铿锵一声剑响,外面闷哼和刀剑刺入血肉声音传来,几下,包围圈就破了。

来人飞身上前,跪在宋尧南面前请罪,“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他身形消瘦,斯文俊秀,气质儒雅怯懦,与他方才大杀四方的形象着实不甚吻合。

“肃远侯避世多年,向来不问世事,何以今日大驾光临我谢府。”又一蓝衣公子踏进屋内。

谢昭身后的丫鬟们行礼,“大公子。”

谢昭感觉自己的大脑现在像是被泼了一杯咖啡的电脑,死机了。然后艰难的重启,看来这真不是仔姜和米桃她们设计的剧本,她是真的穿越到了一个架空世界,成了这个世界的谢家二小姐谢昭。

谢昭迅速反应,装作乖巧懂事的样子,朝着谢宴甜甜的笑,“哥哥好。”

谢宴路过谢昭的时候听的她这一句哥哥好,轻笑一声,“这会儿倒是老实了。”

谢宴手里还提着剑,就匆匆行礼,“陛下。”

被催嫁,我街上绑一美男回府成亲,不料哥哥见他跪下"皇上"

宋尧南随手一扶,“谢相说的不错啊,肃远侯避世惯了,怎么今日到谢府来了。”

被他们叫做肃远侯的男子依旧半跪着,颤抖着身子答话,似乎是怕极了,“今日臣依例去灵醒寺为夫人采菊,因着灵醒寺闭门,便在外等候着。眼见,陛下被······”他抬起眼来看了一眼谢昭,没敢再说下去。

陛下?陛下!不会吧不会吧,陛下?庆朝的皇帝长了一张她前男友的脸?然后她因为跟前男友的私怨,将他抢了,还要娶他?

谢昭觉得自己又死机了。

谢宴瞥了一眼谢昭,眼里有些无奈,转回头来向宋尧南赔罪,“小妹一向胡闹惯了,冒犯到陛下,实属意外。”

谢昭连忙点头,“是的是的,陛下,我不是故意的,我绝对绝对,不是故意的。”

宋尧南颇有兴味的看了一眼谢昭,“是吗?”

谢昭迅速点头,“自然,臣女老实本分,安分守己,是温良恭俭让的正经人,哪来的胆子冒犯陛下呢。”

宋尧南倒是没再深究,转过头来看向眼前跪着的赵津,“你接着说。”

“陛下也知道,臣向来,胆子小,当时不敢上前过问。谢二小姐的大驾走了之后,才敢上去问上朱副统领一问。朱副统领便央了臣先来此,看顾陛下,免得陛下······”他又看了一眼谢昭,在后者凶神恶煞的表情下,将香消玉殒四个字咽了回去。

“朱武让你来的?”宋尧南问了一句。

“正是。”赵津唯唯诺诺地答了一句。

宋尧南若有所思,“好了,你起来说话吧。”

赵津这才站起来。

谢昭环顾了一下房间内,问宋尧南,“什么人这么想不开来杀皇帝。”

赵津小声道,“许是为了渡月珠吧。”

“渡月珠?什么是渡月珠?”

“不好!”宋尧南仿佛这才后知后觉的一摸腰际,“渡月珠不见了。”

7

在赵津小声将渡月珠是什么解释给她听以后,谢昭的心里泛起了与他人不一样的嘀咕。

凝聚生魂,起死回生。

莫非就是因为那个邪门的珠子,才阴差阳错将她这个已死之人的灵魂按在了谢昭的身上?那她要回现代是不是一切的玄机也还在那颗珠子上?

她得想法子将那颗珠子弄到手里。

而且还要比那个跟渣男长的一模一样的皇帝先拿到手。

“谁是想要那颗珠子,还有实力要得起那颗珠子的人呢?”谢昭嘟嘟囔囔的。

她有心想在宋尧南前面找到,又不知道谢宴是不是靠谱,会忠君还是爱妹,环顾屋内,她挑中了赵津,觉得此人老实可靠,武功还不错,同他一块分析分析,就能先知道那颗珠子的下落也说不定。

她便将赵津拉到一旁,悄悄地问,“这朝中,有哪些人,是想要那个破珠子的?”

赵津赶忙对着东边行了个礼,脸上诚惶诚恐,“谢二小姐,这话可不好乱说的,那是我朝圣物。我等别说是想要了,就是梦到它那也是罪过。”

谢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在意这些,快,你跟我说说,咱俩一起分析分析。”

赵津便道,“要说方才的那些刺客,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持,自然是养不出来的。思来想去,不过摄政王府,谢府,与秦小侯爷府上,能有这等死士了。”

“侯爷?你不也是侯爷吗?”

赵津连连摆手,苦笑道,“我出身微贱,从前不过是个乞丐,怎能同秦小侯爷那等天家贵胄相比呢!”

谢昭是好奇心极重的,闻言凑上来,“那你又是怎么当上侯爷的?”

赵津低下头,嘴角含着一丝甜蜜的笑,“还是要感谢夫人。”

“她将我从雪地里救出来,带我进府,又给了我读书念字的机会,又侥幸,为先帝立下过几次功劳,这才有幸封侯,不过是运气,运气罢了!同秦小侯爷如何比的。”

“你这性子也太好太绵软了一些,在外面行走的时候家里人就不会为你担心吗?”

“亡妻已经离开在下数十年了,家中再无他人担忧在下了。”赵津自嘲般的笑了笑。

亡妻?亡妻!

谢昭心里陡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她感觉脸僵硬了,抽抽一笑,“令夫人已经去了呀?”

赵津不无遗憾地点点头,“是啊,十一年了。”

谢昭感到后脊发凉。努力维持住面上的平静,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弯,面上维持平静,甚至颇有些哀戚应景,“这多年孤寂,想必也是很难熬的吧。”

赵津轻笑,“曾遇到过那样一个人,往后的岁岁年年,都不过是念着她来时的日子罢了。”

谢昭状似懊恼,“都怪我这个嘴,太不会说话了,好好的倒是惹起你伤心来了,对不住对不住。我还是去找珠子吧。对不起对不起,千万别往心里去哈。”

她垂着脑袋往外走,似乎特别内疚自己引起了赵津的伤心事。

一离开赵津视线就提着裙子狂奔回前厅。

进屋就飞奔到谢宴面前。谢宴本是在同宋尧南商议一些什么,见她急匆匆的跑过来,嘴角慢慢漾开一个笑来,“慢些,小心摔着了,涂药的时候又要哭了。”

谢昭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她试探了两步靠近谢宴,悄悄攥住了谢宴的衣角才说道。

“哥哥,我怀疑是赵津偷了珠子。你看啊,刚刚他怎么就来的那么凑巧呢,而且他一来,黑衣人马上就撤退了,会不会,黑衣人本来就是他的手下。刺杀只是掩人耳目,为的就是制造混乱,把那颗珠子顺走?”

她自认自己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期待地等着谢宴与宋尧南恍然大悟然后夸她好生聪明。

没想到谢宴与宋尧南的反应却超乎意料的平静。

谢昭讶异了一声,“难道你们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

谢宴摸了摸谢昭的头,语气爱怜,“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低估你了。”

谢昭:???

“在下不知何处露了破绽,让谢二小姐发现了。”

不知何时赵津已经跟进了大堂,脸上的笑晦暗不明,哪里还有半分懦弱庸碌的样子。

谢昭缩到谢宴的身后才道,“因为你夫人已经死了。”

赵津轻笑一声,“哦,我夫人死了便能说明渡月珠是我偷的吗?不见得吧。”

“因为你很爱她,而她死了,你有动机偷渡月珠。”

要不是以为赵津没有动机偷渡月珠,她哪敢欺负老实人,跟他成了统一战线。

“那么谢相爷与皇上,又是什么时候反应过来的呢?为什么不怀疑摄政王呢?”

宋尧南眼神淡漠,“从你破门而入那一刻起,摄政王就洗清嫌疑了。”

他兜兜转转这么一遭,就是为了看看,到底是谁在暗中谋算筹划。算计了这一切的人,眼看着就能将渡月珠从三梵楼中取出来了,就差那临门一脚的时候,遇上灵醒寺闭门,进不去,被打乱了节奏,必定会兵行险着,直接来抢。

摄政王的确嫌疑最大,也正因如此更不容易得手,他一定会选择更加幽微的手段徐徐图之而非直接不管不顾的刺杀。

虽然他曾有预感,是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物,赵津破门的那一刻他还是吃了一惊。

想起他的亡妻已死十一年之久,和从前听得的许多事情,心下又不由得怜悯动容。

8

赵津被拆穿了也并不恼,甚至施施然的坐下来喝了一杯茶,“到这最后一步差了一点,不过没关系,反正,渡月珠我已经拿到了。只要她能回来,什么事我都敢做,什么罪我都能担。”

他眼底闪动着疯狂火热。

赵津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声音里却带着随意,“陛下,抱歉了,既然被您看破了,就莫要怪臣心狠手辣了。”

谢宴却突然开口,“你莫不是还在指望你布在谢府外的那三百弓箭手?”

赵津面色陡变,“你做了什么!”

谢宴冷冷一甩袖子,“在谢府外布埋伏?当我谢宴是死人不成?”

“没关系,那也没关系,至少现在,渡月珠在我这,渡月珠,”赵津哆哆嗦嗦的从袖子里掏出那粒珠子,“只要有了渡月珠,就能凝聚生魂,起死回生,能起死回生的,能的。我还能再见到她。”

宋尧南摇头,“不能了。”

赵津血红着眼回头,怒吼,“怎么不能!这是我从你身上拽下来的货真价实的渡月珠!”

宋尧南淡淡道,“尊夫人是自刎,自刎之人,魂飞魄散,这天上地下,谁也聚不起她的生魂来。”

赵津只是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他脚步一顿,忽然发起狂来,“定是你们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渡月珠,只要至亲至爱之人的血为引,仇家的血为祭,就能用!就不用等到月圆之时!”

他嘴里喃喃念着,从袖中掏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割破掌心,鲜血汩汩冒出,渡月珠被挟于鲜血之间,反而愈显光华,真似将一点月光渡于掌心。

这场面凄惨又血腥,谢昭之前不过一介大学生,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禁转过了脸去,有点害怕。

宋尧南却脸色平静,“至亲至爱之人,赵津,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可真是尊夫人的至亲至爱吗?”

赵津怒吼,“怎么不是!怎么会不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我们结发为夫妻,我怎么可能不是她的至亲至爱!”

宋尧南挑眉,“那何以,她会自刎?那何以,你的血,唤不起一丝一毫她的魂魄前来相见?”

赵津闻言一下子怔住了,眼神悲呦,双膝一软,哀啼一声,显然是痛苦到了极点。完全无法面对深爱之人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的事情。

他双眼猩红了起来,提起雪亮的匕首,冷不丁地朝宋尧南刺去。

“嗖”的一声,长箭破空而来,正中赵津背心。

死前他想起了很多事。

9

小姐唤作梅青时。

她生在青草池塘处处蛙鸣的梅雨时节,正是梅子青时,因而唤作梅青时。

他总是记得小姐的绣花鞋踏过雨后的芳草萋萋,笑着拍手,指着树梢头的青梅对他说,“阿津,你要记住啊,青梅结了果了,便是我的生辰要到了。”

他记得,他记了一辈子。

他是个乞儿,从小就没学过什么叫做善良,他在红尘里面翻滚长大,被饥饿和恐惧塑造筋骨,他的血和心都是冷的。他偷他抢,他去骗他去要。

乞丐堆里的小孩子在冬天被饿死了,他第一个就扑上去撕扯咬食,为了填饱肚子,为了活下去,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不知道这世界有什么意义。偶尔吃饱一两次,躺在桥底晒得到太阳的地方,仰看朗朗晴空,也没觉得自己这样哪里不好。

可那年除夕的夜里,风雪很大,街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脚步匆匆忙着回家过年,路过的屋舍全都亮着灯,欢声笑语和饭菜香味一起飘出来。

他身上是夏天捡的单衣,赤脚走在风雪里,破碗握在手里,像是和手一起被冻了起来,成了身体的一部分,脸上被寒风刮出血痕。那一瞬间他突然疯狂地渴望温暖,很想喝一碗热汤。

他去一家一家的敲门,在心底里发誓,只要有一家人给他一碗汤,他以后就做个好人,不偷不抢,再也不做腌臜事。

那条街那么长,没有一户人家开门。

他哭了,他发现这世界不会有人在乎他的死活,他活这一场,若浮尘若飘萍,来也无痕,去也无痕。

他蹲在梅府的墙角,梅府的墙修得厚,屋檐宽,能挡一挡风雪。

这个时候梅府的马车咯吱咯吱踏着雪归来了,小厮赶过来撵他,“哪儿来的乞丐,走走走,大过年的,要死远些。”

他不想动,等着那小厮叫人来将他打死,这时候小厮被人制止。

她穿了一件白狐狸的斗篷,乌发如墨,戴着金灿灿的首饰,不肯打伞,欢欢喜喜的跑在风雪里,头发上沾了些雪粒,脸蛋红扑扑的,走到他面前,好奇的问了他一句,“你是哪家的小孩子呀?怎的不回家去过年?”

他就又往墙角的阴暗处缩了缩,“小姐放心,我在这待在天亮就走,不会给您家带来晦气的。”

她走近了一步,“说什么呢,大年夜的,进来喝碗热汤吧。”

她站的地方有梅府的大红灯笼照耀,她逆着光,恍若神妃仙子。他更加自卑,往更阴暗的地方蜷缩去。

她却不依,执着的伸出手来,一把将他拽进了光明,牵着他一路笑着奔进梅府去,将他留在伙房当个烧柴的伙计。

伙房干燥温暖,灶台里煨着红薯,星星点点的火光,和喷香新鲜的饭菜,他这辈子,第一次,知道过年是什么滋味。

他那个时候发过誓,他这辈子只对小姐一个人善良。

梅大人是两榜进士,梅家是书香人家,府里的下人也能够认字习武,他拼了命的去认字念书,他想调去小姐身边,他想护着小姐。

他身上自有一股拼命的劲,最后竟还实现了。从小姐十三岁起,他就一直跟在小姐身后,他给小姐扎风筝,为小姐摘梅子,他陪着小姐笑,守着小姐哭。

小姐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的光。

可这个光,却要被人抢走。

小姐的未婚夫,唐胜云。

他只需要玉树临风的往梅府前一站,便会有人来迎着他进府,他脸上是世家子弟的从容气度,总是不疾不徐。

他身上的衣服鞋子总是量身定制,不像他,裤子总是短着半截,没有人会及时为他做新衣服。动作稍微大一点便要出糗。

为了少出糗,他每次的衣服总是会做的大一些,但这样,整个人又拖沓没有精神气,总归不如唐胜云浑身上下舒适妥帖,挺拔舒展。

他这时候才如梦初醒,他与小姐再是相伴多年,终究身份悬殊,他不可能堂堂正正地与小姐并肩而立。

说起来,唐胜云其实什么也没做过,但他就是赢在,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够娶走他心尖尖上的姑娘。

唐胜云已经拥有了这个世上最好的姑娘,他凭什么还要出去寻花问柳,还要在家中与丫鬟眉来眼去。他将唐胜云勾搭的女子统统杀了个干净,算是给唐胜云一个警告。

唐胜云黑沉着脸将这件事闹到小姐的面前,说小姐还没过门呢,便将手伸的这么长要来管唐家的事了,日后若是过门了,唐家岂非一只母鸡都进不了门。

他听的这话,当即拔刀要宰了唐胜云。小姐将他喝退,又同唐胜云赔礼道歉。

事后,小姐罚他跪,他就跪了。小姐打他板子,他也一声不吭,沉默着受了。

小姐对他说,那是她未来的夫君,他的剑锋是万不能对准他的。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这世上,只要是欺侮小姐的,便都该死!”

小姐不理解,“阿津,那时我未来的夫君,你的剑锋决计是不能对准他的,他死了,我会伤心。”

他一时没能忍住,对小姐剖白一颗血淋淋的真心,“那等卑鄙风流的人,配不上小姐,只要小姐愿意,我赵津,愿照顾小姐一生一世。这一生,以你为先。只要是欺负你的人,我都会叫他,付出代价。”

他从来没看到过小姐那样的眼神,她踉跄地退了两步,眼底皆是陌生,甚至还有害怕。

小姐怕他,小姐怎么能怕他呢。

从那天起,他离开了梅府,他想知道,是不是他拼得如唐胜云一般的地位,小姐就能接受他了。

他科举入仕,高中探花,为先帝所赏识,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受先帝密旨,他暗中潜伏在八王的身边做内应,世人眼里,他是叛贼八王的爪牙,是一条没有尊严的狗,他也不在乎。

梅唐两家因为过于耿介,被八王下了毒手,他得到消息太晚,拼命作保最后也只救下小姐一个人来。

那个时候时机不成熟,身边不时有八王的暗探,小姐心思单纯,若是告诉她实情,一切筹谋都会功亏一篑。他只能忍下,闭口不言。

小姐总是郁郁寡欢的,不爱笑,还会向他恶语相向,骂他是乱臣贼子。她眼中再也没有少女时候的娇憨甜美,总是恨意。

但没关系的,他还有一生的时间解释。等到先帝八月十五中秋动手除掉八王后,论功行赏的时候,小姐就能明白了。

他等啊等,等啊等,那样期盼中秋的到来,盼着先帝为他正名的一道圣旨,盼着,人如月般圆满。

那天晚上他是那么的高兴,喝了好几杯酒,等着先帝的圣旨送到。

喝到第三壶烧刀子的时候,他得了门口小厮的报信,便匆匆的奔出去接旨。

他拿着那道为他正名的圣旨欢欢喜喜的奔去找小姐,他想对小姐说,他从来没做过不利于梅家唐家的事情,他从来没害过唐胜云,他从来没有背君叛国,从来没有。

后来他无数次地想,那晚,他喝梨花白也好啊,为什么要喝那么容易醉的烧刀子,就算要喝,怎么就不能少喝两杯。

是不是少喝两杯,他就能清醒些记得将随身的佩剑带走,是不是少喝两杯他手脚就能快一些夺过小姐手里的长剑,是不是小姐,就能够不死了。

他求小姐,求小姐看一眼他手里的圣旨,他没有杀唐胜云,没有害过梅家满门。

可小姐在浓稠的黑夜里,却那样决然的横刀上颈,只丢下一句,“赵津,我对你好失望。”便永远地离开了他。

每当想起小姐痛恨、厌恶他的眼神,他呼吸都快停滞了,浑身的每一寸骨头像是被敲碎一般疼痛。

可是他不敢忘。

他越是拼了命的睁大眼睛想看清小姐,小姐的面容就越是模糊,最后只能看得见眼前无边无际的长夜。

他怎么能忘,他不停的回忆着从前与小姐一帖一帖的画面。什么样的都好,她对他笑,她对他哭,她说恨他,都可以。可是没有用,小姐还是渐渐地远去了。

小姐真的有那么恨他吗?为何这许多年,她连入梦都不肯呢。

他多想再见小姐一面,再见她一面,告诉她,他从来没有动过唐胜云,从来没有。她真心爱的人,他怎么会杀他。他知道自己是个坏人,坏事做绝,他都认,可就这一件,他不敢认。

就差一点,一点,他就可以救活小姐了。

恍惚之间,又见得小姐当年的模样,奔跑在梅家的旧院子里放风筝,欢喜着,在湿润的春风里回头,笑意盈盈“阿津!你追不上我了吧!”

小姐,我确然,是追不上你了。

赵津喉咙腥甜,呕出血来,栽在地上,那颗莹白的珠子滚碌碌的从他手中滑落,砸进血泊里,滚起一圈血水,停了下来。

谢昭去抓珠子的手顿了顿。

这颗珠子也太阴森了,说是能够起死回生,多少人因着这颗珠子丧命却是难以计数,她要是真用这颗珠子捡回现代的一条命,会不会伤了阴德。

就这一瞬间的犹豫,渡月珠便落入宋尧南的手中。

谢昭可怜巴巴的看着,“陛下,这颗珠子,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宋尧南看了她一眼,“渡月珠本属我大庆朝之秘宝,是用于聘娶皇后的,谢小姐可别打错了主意。”

宋尧南这话倒也不算诓谢昭,立后大典上,的确是要请出渡月珠来做见证的。

谢昭看着他手中莹白散发着淡淡光晕的珠子,着了急,脱口而出,“我勉勉强强做个皇后也是可以的。你看我这腰,这腿,这小脸蛋儿,这大胳膊肘子。实用美观还好生养,性价比特别高,划算!”

宋尧南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冲淡不少他身上冷峻的帝王气息,眼底冰消雪融,似有星辰闪动,多了些少年的鲜活气息。

谢昭心里燃起希望,凑上前去,“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宋尧南眼神温柔的转过来,轻轻道,“没有。”

谢昭一下子炸毛,“信不信我带你去爬山啊!”

宋尧南抬脚要走,只听的谢昭在他背后嚷嚷,“你等着啊!我早晚带你去爬山!”

宋尧南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你来,朕等着你!”

方才射箭之人跪于谢府门口,双手执礼,“末将已按陛下吩咐,清理扫除了埋伏在灵醒寺的暗桩,肃远侯背后也已经查清,只等陛下回宫处置一干人等。现下御林军已经等在谢府外,恭候陛下回宫。”

他敛了笑,面上沉静若水,手中锦帕细细地擦拭着渡月珠,“朱武呢?”

韩煜怔了一怔,“朱武?”

宋尧南将渡月珠收进袖子里,“他已然叛变,是赵津安在朕身边的一颗棋子,除了吧。”

韩煜不解,“朱武跟在陛下多年,怎么会······”

“一个御林军副统领,遇事不是自己身先士卒而是一个避世多年的闲散侯爷前来相救,朕也不是瞎子傻子,倒不至于这点都看不透。走吧,回宫。”

韩煜有些羞惭地低下头,“是。”

谢昭看着宋尧南走上轿辇,脸庞还很年轻,却是不苟言笑,姿态极稳。方才露出的一点鲜活全然消失,不知为何蓦然心头涌上淡淡一层心疼。

十几岁的少年,一登上那象征皇权的车辇,身上便无丝毫鲜活气息了,面对的都是身边的尔虞我诈,才不得不收起自己的真性情吧。

谢昭摇摇头,她有病,她为什么会心疼人家帝王,她该心疼心疼自己,被困在这个架空的朝代里。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空调西瓜。

哎,还是得想个办法,把那个珠子搞到手。

不就是当皇后吗,不就是让他爱上她吗!她就不信了,她不但要他爱上她,她还要他叫爸爸。(原标题:《昭昭: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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