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酷暑难耐,餐桌上总离不开五花八门的凉菜。此时此刻,曲曲菜步灰灰菜、马齿苋、猪毛菜之后尘粉墨登场,在野菜兄弟纷纷退场之后独领风骚,单打独奏,上演一场威武雄壮的大戏,成为夏季餐桌一道靓丽的风景。
凉拌曲曲菜之所以受欢迎,在于它吃起来脆脆的、苦苦的,滑嫩爽口,生津解暑,田野气息齿颊留香,乡愁味道浓郁芬芳,闷热烦躁一扫而光。
曲曲菜,在野菜家族中文化最丰厚,身份也最复杂。
有的说,曲曲菜,学名叫做“苦菜”,生长在我国北方平原地区盐碱化的土地上,往往成片出现。它的叶子灰褐色,呈放射状分布,有好几层;根是白色,直直地长在地下。每年3~6月份,都可以采摘到。
明代科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曲曲菜)初春时生苗,茎中空,折断时会流出白汁,开黄花和野菊相似,其种子附生白毛,能随风飘扬。
也有的说,曲曲菜,学名叫做“苦荬菜”,并非苦菜。它比苦菜的叶厚。
最早称曲曲菜为苦荬菜的是明代的朱橚[sù](1361年~1425年)。这位喜欢田野考察的王子在他的《救荒本草》中这样记载:“苦荬菜,俗称老鹳菜。所在由之,生田野中。人家园圃种者为家苦荬,脚叶似白菜小叶,抱茎而生,梢叶似鸭嘴形,每叶间分叉,撺葶如穿叶状,梢间开黄花。味微苦,性冷,无毒。”朱橚还不忘交待苦荬菜的吃法和注意事项。即“采苗叶煠熟,以水浸洗淘净,油盐调食。出蚕蛾时,且不可取拗,令蛾子赤烂,蚕妇忌食。”
何频先生在《重写〈救荒本草〉廿品》之《苦苣菜·曲曲芽》中,经过观察、分析、比较,得出的结论是:曲曲菜,豫北叫曲曲芽,豫东叫羊苣苣,是苦菜的一种。春夏生苗不断,条形叶幼嫩时色灰绿有花叶缘若刺,掐之冒白汁水黏手。入伏天抽茎开头花鲜黄如菊如蒲公英,壮叶间色,生红紫斑。嫩苗可食,味苦有利心脏,外国民间也嗜食之。做药用生调或洗净直接吃,当野菜则过开水后,用凉水淘洗数遍,去苦涩,可凉拌,也可炒食。性寒而不宜贪吃。
既然曲曲菜“微苦”,说它是苦菜家族的成员当不为错,进一步延伸开来,把曲曲菜与苦菜相提并论更不会谬之千里,反而有助于加深理解曲曲菜之草木乡愁。
苦菜,菊科,苦荬菜属。苦菜的适应性和蕨菜一样,不只产于中国,也分布于欧洲大陆,台湾也有,低海拔至3000米的高山均可见到。采嫩叶煮食或生吃,味稍苦,因此有“苦菜”之称。苦菜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诗经》:“采苦,采苦,首阳之下。”而南北朝诗人谢眺《始出尚书省诗》:“防口犹宽政,餐荼更如荠。”提到的“荼”也是苦菜。唐宋之后,苦菜还是一般民众的主要菜蔬,从北宋黄庭坚《次韵子詹春菜》中“韭苗水饼姑置之,苦菜黄鸡羹糁滑”诗句,可知苦菜和韭苗同样是春季菜肴。不只平民百姓吃,为官的文人如苏东坡、黄庭坚等人也爱好此菜,与黄鸡、粉羹同桌而食。
苦菜有多苦?清代的植物学家吴其濬[jùn]曾经写过“和以蔗糖,其苦犹强于甘,徒以其性能抑热强啮之,非佳馐也”。由此看来,苦菜口感较差。不过因为每年春天发芽时间较其他野菜早些,北方历来有采食的习惯。凉拌、蘸酱生吃或者做饺子馅均可。苦菜味道虽然苦,不过据说可以清热解毒。灾荒的时候,苦不苦的就顾不上了,更不为了清热解毒,是为了生存,其实能吃上野菜还算不错的呢。如今,每年春天还常能看到有人弯腰在草地里寻找野菜,有的为此还特意跑去郊区一趟,拎回来一口袋野菜,当做一顿新鲜的美食来吃。苦菜即便味道不好,也常有人特意挖来,为的就是那点苦。
话又说回来,曲曲菜也好,苦菜也好,苦不苦,只有吃过的人才知道。正如“文章千古事,甘苦寸心知”一样,任何事情经历不同,感受自然不同。苦菜,在别人看来,也许苦不堪言。然而,在《诗经·谷风》中那位被赶出家门的女子看来却是“谁谓荼苦,其甘如荠”。意思是,谁说苦菜苦,我吃着和荠菜一样甜呢。苦菜的苦只是舌尖上的味觉,比起她心中的苦来简直甜得很呢!
《诗经·谷风》是春秋时期邶国的诗,邶在今天河南省淇县以北到汤阴县一带,不知道两千多年前河南淇县的苦菜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和现在一样?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早在那个时候,苦菜就被作为一种野菜来吃了,味道应该也没有大的变化,都是苦的,并不好吃。
苦菜除了用来吃,早在《礼记》中就有腌猪肉时用苦菜叶子包裹去腥味的记载。
每年春天,曲曲菜和苦菜开得都是黄黄的小花,看到的人也许把它们统统认作小菊花。其实也不算大错,它们确实是菊科植物。但更值得一提的是它们活在许多人的记忆中,比如在父母的成长记忆中总有它们苦涩的味道。
最近一次见到曲曲菜,是在2016年盛夏夜市的餐桌上。在所有等待制作的凉菜食材中,只有曲曲菜绿莹莹、水汪汪的鲜活可爱,招人待见。看一眼,就有一种久违的感觉,而且食欲大增。苦菜,至今我还无缘相见。但我知道,它们一直默默无闻地生长在阡陌之中,见与不见都在那里。从几千年前甚至更远古的时代开始,每年的春天绽放花蕾,人们因为各种原因采它们来食,千百年来都没有变。我喜欢这种千年伫立的永恒感觉,也喜欢这种千年平凡伫立的淡定从容
文章来源:河南思客 文:李树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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