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写黄筌，话题却要从花蕊夫人开始。
唐末朝廷内乱，政局失控，蜀地前后出现前蜀与后蜀两个地方政权。后主孟昶喜欢享乐，对艺术尤其钟爱，又选无数美人入宫，其中最受宠的，是花蕊夫人。花蕊夫人的美貌，此处省略十个成语，任由你去想象。花蕊夫人爱看花，孟昶便令国中沿城遍植芙蓉。成都因此得名“蓉城”。
《写生珍禽图绢本》 五代 黄筌
美人、美景，美色云集，如何能长久地流传下来给世人瞻仰？孟昶广泛召集画坛高手，几十位顶级画师因此常驻宫廷，切磋竞技。如此，出现了历史上第一所皇家画院。追根溯源，皇家画院是应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的容貌而生，本就与思想毫不相关。
画家黄筌，是皇家画院中的一员。宫廷画师，他做了一辈子，承事了王衍、孟知祥、孟昶、宋太祖四位皇帝，深受器重。
不同于文人画家的优哉游哉，黄筌的工作相当辛苦。他兢兢业业钻研画技，在精细描摹方面作出了突出成就。他家中“多养鹰鹘，观其神俊，以摹写之，故得其妙”。他的创作基本是带有任务性的。当后蜀跟淮南通好的时候，淮南献上了数千只仙鹤，孟昶下令黄筌将其画在偏殿的墙壁上。黄筌领命，费了好大工夫完成，又赶上皇帝的新殿宇完工，又命令黄筌在四壁画繁华的四时花鸟图。
不同于梁楷那样的文人画家，黄筌的性格一点也不扭曲。他将自己定位得相当清晰，努力画得精细逼真，令皇家满意。一旦定位清晰，这种遵旨创作便不能影响其个人艺术才能的发挥，反而成为精进的动力。
黄筌的作品经《宣和画谱》著录时有349件，但流传至今只此《写生珍禽图》一件。
《写生珍禽图》是黄筌给儿子练习绘画用的画稿，相当于绘画教科书。中画飞禽、昆虫、龟，共23种，画左下方署“付子居宝习”。但后来继承黄筌艺术的并不是儿子黄居宝，而是黄居寀。人称“黄家富贵”，便是指黄筌、黄居寀父子。
《写生珍禽图》描摹生物的准确性，丝毫不亚于教科书。有人已经对其进行了细致的研究，比如那三只甲虫，分别是桑天牛、红脚异丽金龟、红萤。蝗虫分别是中华剑角蝗、日本黄脊蝗、油葫芦……但其生动美妙的艺术性，却是罕见。
这一类画稿，最忌一个“呆”字。一呆，成了封印在玻璃盒子里的标本，艺术便死了。记得有人将昆虫制成标本，比如将蝉的翅膀拓印在纸上，再进行临摹，以接近逼真效果。但令其死而复生的，仍旧是艺术家的天赋和灵性。
这幅画很有看头，虽然是多物种不经意组合，但却错落有致，整体仍有一种韵律之美。禽鸟的羽毛，经得起放大再放大，几乎看不出笔迹。你再看右下角那只老龟，脖子上层层的褶皱和苍老持重的眼神，便知道它大约经历了多少的沧桑岁月，多少次将头不紧不慢地缩进硬壳子里，又缓缓探出来。
旁边那只小龟，锥子形的尾巴，明明有一股很强的稚气，活泼泼的、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心思，都在黄筌的笔墨里。
米芾认为黄筌父子的画不值得收藏，“虽富艳皆俗”。但黄筌的作品本就如花蕊夫人的蜀锦，是为悦人眼目而生，同时为后来北宋的院体画立标打样。
画院发展到如今，全社会的优秀画家仍集中在这里。不同于黄筌的拘谨，他们一边搞主题创作，一边谈论着个性的张扬、自由的思想，这便是社会的一种进步。
（原标题：画如蜀锦）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胡烟
流程编辑：u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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