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驸马,是个极温柔的人。

我不仅有腿疾,还是半个哑巴。

那天他跪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愿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父皇高兴坏了,说我这辈子,终于幸运了一次。

我笑了。

若不是他至今没碰过我,我也差点信了。

王爷上早朝还抱一个小公主(我是个公主不仅有腿疾)(1)

【1】

我自小就命不好,百病缠身,生母离世。

及笄那天,我的无忧宫起了滔天的大火。

我倒在剧烈火焰里,眼睁睁看着整个宫殿化为灰烬。

挽云拼死把我救了出来,我却瘸了腿,还因拼命嘶吼求救,哑了喉咙。

父皇说,念徽别怕,父皇养你一辈子。

我断却了以后嫁人的心思,只想寻到名医,治好我的腿疾和哑症,然后青灯古佛度余生。

皇室的姐妹少我一个多我一个都一样,她们和亲的和亲,下嫁的下嫁,出家的出家,以至于三年后,皇室里竟只剩下我一人。

我就是在去给挽云扫墓的路上,遇见了苏涣。

彼时的他刚被提名为状元郎,走在街上都有小娘子红袖招摇。

我在路的拐角,不小心被香囊砸中了脸,一道衣袖拂过,替我挡了横空的桃花灾。

我偏头就瞧见了他。

光风霁月,日月同辉,好一个滢泽如玉的美公子。

我自惭形秽,摆手示意太监带我离开。

他突然上前拦住我,浅浅笑说:

「在下苏涣,竟叨扰了姑娘的清净。」

【2】

苏涣说,他是家中独子,父母皆亡,这回考上了状元郎,打算在此成家立业。

他还说,他看我面善,定是个难得娴雅的好姑娘。若我不介意,可以唤他的名字。他姓苏,名涣,字长生。

被父皇钦点的、刚及冠的状元郎,苏涣。

我还坐着轮椅,嗓子不适,自是不敢接受他的善意,只摇摇头,欲要离开。

苏涣也不拦,目送我远去,却在我被推出门的刹那,轻轻说:「薄荷、甘草、桔梗、金银花熬成汤,可润嗓。当归、海风藤对膝盖有利,可入药。姑娘不妨一试。」

我转头去看他,却见他笑着向我挥手,携一身从容翩然的气度,悠然走远。

我怔怔地被推着离开,心想,长生可真是个极温柔的人。

而我,怎敢叨扰这样的好人?

【3】

我被苏涣搅了心池,回到无忧宫后,叫了舞女来表演。

舞女腰肢婀娜,歌声曼妙,我却听得心不在焉。

父皇闻声而来,看见这一宫的舞女,大怒:「谁给念徽公主请来了清月坊的歌伎?给朕拖出去!」

舞女们瑟瑟发抖,不懂哪里惹了帝王的雷霆之怒。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忙招手示意下人带她们走。

父皇说:「念徽,你以后不许接触这样的人。」

我点头应下,却想起了记忆里另一个身影。

差点忘了,挽云也是歌舞坊出身。

她能歌善舞,脾性骄傲激烈,绝不肯卖身,被我相中,赎进宫来做我的贴身婢女。

挽云很照顾我,我与她情同姐妹。

我及笄那天,无忧宫起了大火,当日是她当值,虽起火跟她没关系,而且她还为了救我而死,但父皇还是迁怒了她,甚至她背后的清月坊。

盛极一时的清月坊,就是从那时候没落下来的。

而我能给挽云扫墓,已是父皇最后的仁慈。

苏长生对我表达善意,到底为什么,我是不知的。

但我落得这样一身疾病,应该离他远一些。

【4】

舞女撤下后,父皇陪我良久。

他说,念徽,朕已经在替你寻医了,你再等等朕。

他说,念徽,你生母是那样优秀的人,身为她的女儿,你可曾是大凉最好的公主,朕会替你择一个良人,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只点头,却不敢说我早已看淡了这些。

父皇絮絮叨叨,直到太监说状元郎进宫禀事,他才姗姗离开。

状元郎?

我鬼使神差地想去看看,便挥退下人,自己推着轮椅去乾清宫。

去乾清宫的路上经过御花园,满园的春色旖旎艳丽。

我转着轮椅,途经小道,被巨木盘桓交错的树根拦住去路。

宫婢们当值的地方不在此处,我口不能言,腿不能行,为难得额头冒汗。

我试着转着轮子,整个人失去平衡,连着轮椅跌了出去。

身子砸在地上,火辣辣地疼。

我的眼泪瞬间冒了出来。

轻轻的脚步声在我身前停下,一双修长润白的手用力把我扶起,我抬起头,就撞上苏涣清冽如水的黑瞳。

我脸发热地坐上轮椅,抠起了自己的衣角。

他丝毫不提及我的狼狈,微微弯腰,手指抹过我的眼泪,浅笑说:

「公主不哭。」

……

苏涣叫人把我推回忘忧宫。

我见他要走,突然想起我还没告诉他我的名字,便抓住他的衣角,艰涩开口:「晚……晚。」

他回首,有点惊讶地挑眉。

我努力地发出声音:「晚……晚。我……我叫宋晚晚。」

他眼角微弯,声调柔和,不疾不徐道:「彼时不知你是念徽公主,一见就心生欢喜。如今复见,竟更加觉得公主柔软貌美,若在下有所唐突,还望公主莫怪罪。」

他眼底带笑,恍若漾起了湖光水色。

我却红了脸,悄悄低下头。

那人朝我作揖,身影渐行渐远。

我沉浸在他方才的温柔软语里,为自己的残疾自卑的同时,莫名觉得……

就算那春意满园,也不及公子的眉眼半分。

【5】

我开始打听名医,询问我的腿疾和哑症有没有的治。

父皇第一次见我如此积极,立刻下了旨意,说能医好公主者,赏金万两。

他如此铺张,终于惹得群臣不快。众人联合起来上谏,说公主马上就要错过出嫁的年纪,再留在皇室,恐会给先人蒙羞。

说白了,就是想给我找个驸马,这样皇上就不好再在出嫁的公主身上砸这么多钱了。

父皇生气极了,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大家都明白,想医好我势必要兴师动众,而这财力物力,用到别处岂不是更好?

我只笑了笑,给父皇传了字条,罢了,不必治了。

放眼大凉,又有谁愿意娶这样一个瘸腿的哑巴?

他们似乎都一起忘记了,曾经的念徽公主,才艺冠绝容色姝,是整个皇室的骄傲。

但现在,万两黄金对于我这样的人,不值当。

父皇默然良久,终于对群臣百姓妥了协。

他到底还是选择了江山社稷。

没有人问我一句,公主安否。

【6】

外头阴雨连绵,我双膝痛得厉害,却心绪难平,孤身去了挽云的墓地。

纸伞飘摇,遮掩了我从身到心的歇斯底里。

我面对冰凉的墓碑,哑声哭着:「挽……云。」

挽云,我想剃发为尼,去古寺理青灯。

挽云,他们都觉得我这辈子就是废了。治一个废人,是极为愚蠢的。

挽云,父皇也要放弃我了。

一只手覆上我的发顶。

他轻声问:「怎的在此遇见了公主?」

我避开苏涣的手,用尽力气说出话来:「公子……跟了……跟了我一路,现在……又何来这一说?」

他也没否认,蹲下身子与我平视,「挽云是谁?」

我缓声道:「姐……妹。」

他笑了笑:「是你很重要的人吗?不然你不会连心事都跑这里来说。」

我点头,吃吃地道:「她……她烧死了。」

一代歌女,毁于火劫,可悲可叹。

苏涣又笑了,「那你,可愿跟着我?」

我睁大眼睛,「什……什么?」

苏涣黑瞳里有春水漾开,清晰地倒映出一张姣美错愕的脸,「在下早年目睹公主风采,一时间惊为天人,可惜缘分尚浅,未能结为连理。如今数年过去,见此伊人,复加倾心。」

他不管我的惊愕,一手替我执伞,一手牵起我,紧紧握住。

「不知晚晚,能听懂我心声否?」

【7】

苏涣的表白来得太突然,我虽有点预感,但还是红透了脸,抽出手,拼命摇着头。

且不说我们才认识多久,我配不配得上他都是现成的问题。

雨丝细密连绵,在暮春的天气里携捎起零星缱绻,他如远山云雾的眉眼似有暗淡,华光渐灭,几经流转。

我深吸口气,指了指自己,摆了摆手,然后凝视他。

苏长生,你认识我吗?你了解我吗?你懂我吗?

曾经的公主艳冠京城,如今的公主落魄颓丧,我有数般模样,你可都见过吗?

苏涣似乎看懂了我的意思,他眼睫颤了颤,站起身,重新露出微笑,「我送晚晚回宫。」

而不是「在下送公主回宫」。

他推着我静静地离开,步伐从容淡然,仿佛方才倾泻情意的不是他一般。

回到无忧宫,我点头致谢,他却不着急走,反而弯下腰来,摸了摸我的喉咙。

猝不及防。

我脸上有点发热,匆忙想避开苏涣暧昧的动作,他却拿开了手,半蹲下身子,掌心覆住我的膝盖,轻柔替我揉捏,「晚晚定是没有好好听我的话。」

我心里一阵钝痛。

你应该清楚,我的身体已经没有救了。

他瞬间懂了我的心思,轻声道:「放弃了这个嗓子和这双腿的,分明是你自己。」

我怔愣地眨了眨眼。

苏涣流畅的鼻梁弧线仿佛精心雕刻过一般,低垂眼睑道:「以后每天发声半个时辰,让下人搀扶走路一个时辰。」

我瞪大眼睛。

他唇角挑起几不可察的弧度,「就这么说定了,晚晚可不许耍赖哦。」

我张了张唇,脑海里想的却是——

能被长生这般温柔的人,如此悉心对待,就算他对我的心意里,真的掺杂了别的东西,我也是不亏的。

【8】

我莫名地开始好奇苏涣的过往。

这个人的出现,到底还是让我平静的生活起了涟漪。

不得不说,他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我是个怎样的人。

他知道,曾经光芒万丈的我,陷入这般境地一定不甘心,所以他给了我一个救赎自己的契机。

我想打听,有关于「苏涣」的曾经。

不过这不用我多动手,父皇已经注意到他了。

几天后,父皇就把苏涣的陈年往事写成册子给我过目,他说,朕瞧着你与这个状元郎近来走得颇近,朕查过了,他是个好孩子。

他走时,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我拿到册子,大致扫了几眼。

上面记载得事无巨细:

他幼时生于蔚州,从前的苏家是蔚州的大家族,后来苏家没落,如今竟只剩下他一个嫡子。

所幸苏涣也争气,考上了状元。

……

我兴致缺缺地丢掉了册子。

他现在在帮助我是真的。我背地里查他,终究是不妥的。

抛开杂念后,苏涣再来此时,我跟他相处也更加坦然了。

他经常带着调制好的中草药过来,叮嘱我使用办法。有时他会力度适中地为我揉捏双膝,慢声细语地哄着我慢慢说些话。

下人们瞧着我们相处,都捂嘴偷笑:状元郎待公主可真好,看来公主以后是有福了。

有一回这些话竟被苏涣听见了。

他冲我挑眉,竟不顾礼仪,直接弯身拥住我。

我虽知他对我有心,但他从未做出太出格的事,如今让我一时呆住,忘记了推开他。

他很快便松开我,温和的黑眸却难得带有几分生气和严肃。

我讷讷问:「你……你生……生气了?」

他认真地点头,「晚晚,如果以后有男子抱你,你应当推开他。」

我啊了声。

「晚晚,你现在太过柔软了。」他轻叹着,眸子里露出嗔怪和疼惜。

我心情震荡,只听他一字一句道:

「你可是太阳一样耀眼的人,你要脾性激烈些,你要学会反抗命运。」

【9】

苏涣依旧不勤不缓地来看我。

我却心知,我正在被他拉出漆黑的深渊。

虽然我还是半个哑巴,双腿也没好起来太多,但我决定做些东西,当成谢礼送给苏涣。

公主礼制的宫中糕点,想必他是没吃过的。

无忧宫有个小厨房。我亲自挑拣了食材,让下人都离远些,不可偷看。我照着食谱,一步步和面,然后小心翼翼地点燃了柴火。

灼烫的火光摇曳,我手忙脚乱地丢进去一些蓬草,却没控制好量,灶内的火焰哗地燃起数丈。

恐怖的回忆涌上脑海。

我惊叫着跌出轮椅,火蛇分明烧不到我,但我还是怕得往墙角缩。

下人们一窝蜂地想要冲进来。

门口从远及近跑来一道白衣身影,他一贯淡然和煦的脸上出现了几近崩溃的神色,我捂住耳朵大叫,抬眸就见他惊惶地拨开下人,颤抖着身子扑跪在我身前。

那双眼瞳里的担惧,我看得真切。

我一下子止住了尖叫。

苏涣黑眸里竟氤氲上一层淡淡的水汽,他慢慢平静下来,微沉着脸,紧紧把我拥住。

在我耳畔,他缓声道:「晚晚,不听话。」

屋内的火焰还在缓慢燃烧,但这样的小灶火很快就被下人扑灭了。

苏涣打横抱起我来,抱着我远远离开小厨房,寻到安全的床榻才把我放下。

我紧抓着他的衣襟,剧烈地喘气,眼角无声流下眼泪。

他弯着腰,轻轻抚去我的泪珠,温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晚晚,不哭。」

我的心里,蓦然塌陷了一块。

我知道,这一刻,我败给了温柔。

令人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温柔。

【10】

父皇急忙来问我发生了什么。

下人们战战兢兢交代了此事,父皇听了一阵后怕,连连感谢苏涣来得及时。

父皇要给苏涣备上丰厚的谢礼,特许他明早上朝接受表彰。苏涣笑了笑,说他什么都不想要,只心心念念一个人。

父皇问那人是谁。

苏涣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摇摇头说:「她还没有同意。」

待父皇走了,苏涣挥走下人,冲我笑道:「不知,我心心念念的这个人,愿以身相许吗?」

我红了脸,「父……皇……」

这件事得经过父皇同意。

苏涣挑起唇角,垂下眼帘。

次日,金銮殿,父皇大肆夸赞了他,并问他想要的人是谁。

苏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了下来,「臣,愿与公主一生一世一双人。」

满朝文武皆寂然不语,父皇笑得开怀,「念徽,你愿让他做你的驸马吗?」

我望向苏涣,与他清冽的视线碰撞在一起,空气中缠绵出悄无声息的旖旎。我一时间,竟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想,或许我可以给他,或者给我自己,一次机会。

于是,我点了点头。

儿臣,愿意。

【11】

苏涣娶我那天,从皇宫到城门口,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光其极。

我特意央求了父皇,从蔚州请来了清月坊来助兴。

清月坊的坊主迢迢赶来,亲自为我唱歌。

我在满城欢呼中,携着苏涣的手,住进了公主府。

大门阖上的最后一刹,我回头看向宫门口的高阁,只见坊主兰姨也在遥遥看着我。

她身穿挽云喜欢的红裙裳,鬓戴挽云喜欢的玉兰簪,抱着琵琶,轻拢慢捻抹复挑。一双水眸里,似乎含了千万话。

挽云是她一手捧出来的头牌。我看见兰姨,就能想到那个骄傲倔强的挽云。兰姨为我展亮歌喉,就好像挽云在目送我出嫁。

我看着她启唇欲言,看着大门渐合,看着府邸关上。

唢呐吹拉,宾客盈门,怅然若失的空落中,苏长生俯身在我耳畔,轻吐口气:

「你终于是我的了,晚晚。」

【12】

合卺交酒,红烛微醺。

待苏涣打发走外面的宾客后,已是戌时末。

他揭下我的红盖头,面上带着动情的缱绻。我紧张地抓着衣角,就见他神色忽而怔忪,像是痴了一般。

他缓缓把目光往下移,落在我大红的裙摆上,笑了笑,「晚晚穿红裙,很好看。」

我的脸唰地红了。

他倾身过来,在我额间落下一吻,轻轻碾磨。

手指勾住我的衣带,一挑即落。

锦被,盖上。

解到里衣的时候,苏涣动作一停,垂下眼帘道:「你行走不便,今天定是辛苦了。」

我确实很累,但我还是鼓起勇气,褪去他的外衣,「苏……涣。」

他用手指抵住我的唇,「唤我长生。」

我磕磕绊绊道:「长……长生。」

苏涣把我拥入怀里。烛光朦胧,遮住了他的神情,让我模模糊糊地看不分明。

他缓声说:「你腿疾还未痊愈,同房会不舒服。」

我讶然眨了眨眼。

他抬手灭了红烛,把我紧紧抱住,阖上眼道:「休息吧,晚晚。」

我往他怀里缩了缩。

长生,可真是个极温柔的人啊。

我阖上眼睛,不知是现实,还是个美好易碎的梦,竟隐约瞧见了月上柳梢,瞧见了才子佳人,瞧见了我胸腔里无法抑制的悸动,以及耳边那一声声的、缠绵入骨的——

「晚晚」。

【13】

新婚这阵子,我莫名多梦,极为不安。

我想知道,苏涣到底为什么迟迟不碰我。

他把我照顾得极好,为我煲汤润喉,替我捏膝,扶我走路。他仔细地看住公主府、看住我,一步不离。

他鼓励我说,你要重新站起来,你要拥有好嗓子。

他还给我买红色的裙裳,让我穿给他看。他喜欢我穿红衣裳,他说晚晚穿红衣裳最好看。

我还没来得及细细去问同房这种私密事,他就送了我一把琵琶、一个玉兰簪。

思索多日后,我决定去找兰姨,问问她有没有易学的蔚州古地曲子,我想学琵琶,弹唱给苏涣听。

苏涣摸着我鬓上的玉兰簪,笑道:「你这阵子多梦,我恐你忆起旧人,心绪悲伤,就请兰姨回蔚州了。」

我被他惯宠出了从前的小脾性,便挥开他的手,笑着打趣:「长生……独断。」

苏涣眼底溢满愉悦,「晚晚的脾性激烈了些。」

说完,他目光落在我衣襟上,伸手就挑了开。

我慌忙捂住衣裳,羞怯得不知道该看哪里。

苏涣替我系上衣服,敛去笑容,淡淡道:「以后你不许任我这么胡来,懂吗?」

我怔然:「啊?」

驸马对我胡来……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苏涣叹了口气,「你应当是个骄傲激烈的人。」

他一直不喜欢我脾气太柔软。我觉得,他这是在帮我恢复成我应有的模样。

我心里软成一片,凑过去在他脸上蜻蜓点水了一下,迅速躲开。

外面夜幕渐降,如他缓缓沉下的眸色。

苏涣喉结滚动两下,起身把我抱到床上,低头看着我,却还是松开了手。

我不由自主地问:「你,心悦我……哪里?」

苏涣躺在我身侧,极缓地道:「身处污垢,心逐烈日。」

我与他吴侬软语良久,默默发誓,我一定要学好琵琶。

身边的苏涣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着,我见他嘴唇翕动,凑耳去听。

「五年前就想得到你了,我的晚晚。」

低沉的声音,透着他清醒时没有的情乱。

我悄悄躺回去,决定明日就瞒着他,偷偷去把兰姨再找回来,教我琵琶。

我想做长生一辈子的烈日。

然后告诉他,你也是我心头的日月星光。

且,是最耀眼的那个。

【14】

我悄悄给兰姨寄了信。

天气已近隆冬了,经昨夜一场雪落,寒梅在枝头怒放,梅红与雪白交织缠乱,煞是可爱。

新年将至,苏涣身为驸马少不得应酬,他忙了起来,我一时竟偷得闲暇,能独自来园子里逛逛。

我坐在园中枝杈下,伸手接住簌簌白雪,有点失神。

寒意从肌肤沁入骨子里。

父皇不能轻易出宫,就给我送信来,让我要过得好些云云。

他说,苏家当时虽受皇室权力党派清洗过,遭了些池鱼之殃,但他后来也曾给苏家暗暗助力过,也提拔苏家嫡子为状元郎,以示欣赏。苏涣不是不知感激的人,他定能照顾好我。

然后就是其他琐碎事情,比如在静安寺出家的常平公主,今日托人送了新婚贺礼给我,还念叨着让我去看看她,静安寺有个高僧很是俊美无俦……

我回过神,仰望枝头的红梅,叹息自己无法近距离欣赏。

一个温暖的胸膛贴上我的后背,苏涣白皙的手越过我的头顶,把梅花折下来递给我。

我没接红梅,偏头瞧见苏涣颔首看看我,嗔笑道:「不……不许摘。」

美丽的东西应该静静地绽放,不应该被摧毁。

「晚晚不喜欢吗?」他淡淡笑着,指腹轻捻,娇嫩的花瓣凌乱破碎,从他指缝间黯然掉下,「那把腊梅都换掉吧,以后只种些晚晚喜欢的。」

我微愣了下。

虽然喜欢寒梅的不是我,是挽云,但摘不到就毁掉,这未免有点残忍。

我手指蜷了蜷,「不必……」

说话间苏涣就已经推着我进了屋子,我只好换个话题,「长生,我想出……出府……」我歇了口气道,「出府看看。」

成亲后,苏涣对我寸步不离,看守着大门,唯恐我发生意外。

他面色平淡,我却无端从他清冽的眸里,瞧出些许不赞成的意味。

我没再与他辩驳。

苏涣没陪我多久就出府去忙了,而我等来了一个客人。

请进来一看,竟是兰姨到访。

她抱着琵琶,风尘仆仆,面上带着笑,「我原以为,之前是公主不愿意见我呢。」

我疑惑地看向她。此话怎讲?

她眼里的情绪复杂翻涌,我驱走下人后,她的目光在我的红裙上顿了几秒,悠悠叹了口气,「公主成亲那日,我就想跟公主说的,可惜驸马让我尽快回去,这才没来得及。」

我摩挲着裙上细密的针脚纹路,心里却平静异常。

其实我早有准备,只是贪恋柔情暖意,一时不愿醒,这才平白误了许多时日。

兰姨指尖轻划了下琵琶弦,缓缓开口:

「公主可知,苏公子这般风光霁月的人,当年曾是我清月坊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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