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杨婷,中国先锋戏剧的见证者。你可能不记得她的名字,但一定记得《恋爱的犀牛》里极有个性的红红 。转型成为导演之后,她执导过《切格·瓦拉》《大大大明星》《新娘》等多部舞台剧,反响不俗,还是发现汤唯的伯乐之一。
剧场即圣殿
台之于杨婷,是一块神圣的磁铁,有着神秘的吸引力。“每次走进剧场,人都会变得不一样,这种感觉就像基督徒走进教堂一样。如果我心里有天堂的话,舞台就是。不管我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它都在我眼里,在我心里。”
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的杨婷,这些年一直活跃在戏剧舞台上,每次出演的人物未必戏份很重,但总会带给观众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她擅长演喜剧人物,从第一版《恋爱的犀牛》中“一骚二媚三纯洁”的红红,到赖声川《这一夜,Women说相声》中的红宝,杨婷总能做到出彩,但绝不抢戏。稍微对表演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喜剧其实是最难演的,对于度的把握要非常准确,“不到的话效果出不来,太过的话又会变成二百五。”杨婷说自己的度是一路走来,一路拍戏,一路长功的结果。
她爱站在台上的感觉,舞台是她最自由的天空。“台上的我更自如,嬉笑怒骂怎么都成,一点没有障碍。但台下我并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特别是需要和陌生人社交的环境,会让我感觉恐惧,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但是站在台上,面对着陌生的观众,杨婷却有亲近的感觉。
“演出的时候,前排观众的呼吸都能扑到你的脸上,你能感觉到他们跟着你的心跳一起顺着戏的脉络走下去。大家的眼神和呼吸都是交织在一起的,形成一种气场,这种互动是戏剧所独有的,很神奇。”
她也爱戏剧剧组的干净纯粹,人和人之间的简单关系,大家都是因为对戏,对表演的热爱走到一起,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轻松快乐像是一家人,同时人人专业敬业。但是对于演员,选择话剧,从一定程度上也意味着选择了“清贫”,杨婷笑:“我不大认的路,所以我只能走这一条路,一条清静的路,我能静下心好好欣赏沿途景色。”
舞台之于杨婷,是一块神圣的磁铁,有着神秘的吸引力。“每次走进剧场,人都会变得不一样,这种感觉就像基督徒走进教堂一样。如果我心里有天堂的话,舞台就是。不管我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它都在我眼里,在我心里。”
谈到和孟京辉、赖声川两大导演的合作,杨婷笑说,那是完全不同的体验。“赖老师是从来都不急的,不管出了什么状况他都是没事的、会好的心态,他的节奏是不紧不慢的,而且最神奇的是很多问题就这样自然地解决了,就像化开一样。跟他排戏不紧张,不着急,也不焦虑。”他的工作方式像一首迷人的小夜曲,轻松,愉悦。
孟京辉则是另外一个极端,“可以让你完全抓狂,排戏的每一天都不好过,这个过程中你一点不敢放松,每天都是绝望而痛苦的,在被否定中再创造,人是亢奋而紧张的。”孟京辉的工作方式像摇滚乐。
“我呢,我是乡村音乐吧。”杨婷笑,“轻松、田园、欢快。”2005年,杨婷重排了之前自己演过的话剧《切·格瓦拉》,突破了演员的身份,正式晋升导演。她把8个正反方代表全换成女的,因此这版也被称为“八女版”,其中的正方女代表之一是今日已经为大家所熟知的汤唯。“我其实是个挺女权的人,在舞台上大多都是男人占主导地位,女性角色都是点缀,戏多在男主角身上,我问黄纪苏老师,咱能不能弄个全是女的的版本?在我看来女人的内心比男人强大多了,而女性外在的纤细柔弱正好与革命者的坚定形成对比。”本来这戏是找中戏的沈林博士导的,杨婷担任表演指导,“但导着导着沈林就让给我了,也是提拔新人的意思,我也没有太谦虚。”杨婷笑意盈然,她的性格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有啥说啥。
尽管做导演获得了不俗的肯定,但是她认为自己的本质工作还是演员,“导演特累,服装、道具、什么事儿你都得管,我是个特别有领导欲的人,但有时候又特别散漫。”她不属于创作欲望特别强烈的,“有合适的就做,一年差不多两部戏,工作五个月。”但是如果长时间不演戏,又会觉得生活没劲。
杨婷执导的新作品是上演的《新娘》,改编自莫里哀的作品,这一次她带着一群“小朋友”,每天她买上一堆零食,排练是从消灭各种零食开始的,吃够了玩够了大家才开始排戏,但真工作起来大家又都很认真,也很纯粹。杨婷忍不住夸这些孩子“可爱又可贵”。
排练阶段的再创作,是让杨婷觉得最享受同时也最考验智慧的部分。比如剧本里写“四个人大打出手”,怎么把剧本背后的东西,通过合理的设计表现出来,“四个人怎么打?错位的打,谁打谁?通过打的设计能表现出人物之间的关系。”这种创造是排戏过程中最有意思的,杨婷称之为,集体智慧长出的新内容。
中戏,东棉花胡同的爱与恨
对于戏剧的热爱当然不是一日之功,事实上杨婷在中戏也有过非常难熬的岁月,她甚至认真考虑过要不要退学。杨婷是河北邯郸人,她的爸爸是中戏上世纪60年代的毕业生,和章子怡的恩师常莉是同窗。毕业后在邯郸艺术团当演员,后任导演,对于女儿他没有特意培养的念头,更希望她安安分分读个大学,做份普通人的工作,而杨婷并未表现出任何演戏上的天分或者对这个行业的向往,一直到高二那年。
杨婷的爸爸执导电视剧《邯郸起义》,她去“探班”,这个戏里几个演员都是中戏88班的,当时还是在校生,四个活泼开朗的帅哥(其中包括郭涛),听他们绘声绘色描述学校里的趣事,杨婷自然产生了兴趣。“也不是一定要上,就是想,我好像应该上这个学校。”后来她去北京玩的时候,顺带也去中戏参观了下,还去看了88班的表演课,那是爸爸的同学常莉老师带的班。这一看,杨婷打定了主意,她要了一份中戏的招生简章。
“我爸对此一点不热情,还说,我可不给你辅导啊,自己爱考什么样考什么样,我也不给你找人。”那时候杨婷的学习成绩也不错,就是考普通大学也没有问题。“面试的时候,也紧张,但还是演了,也没有怯场。”
秋天开学的时候,杨婷顺利跨进了中戏的大门。第一年全是磨难,“刚进学校第一关是解放天性,大家围成一个圈,轮番上来演,学个猴,扮个驴,疯子和神经病都要能演,同学们都挺能适应的,但我完全接受不了。我其实是个很理性的人。”比如一个片段,老师让她哭,她会反问,我为什么要哭?老师急了,“你的心是铁做的?你为什么不感动?”演的时候,老师为了帮助她激发情绪,让同学真打她一巴掌,结果是她的心更紧绷,特别不忿,你凭什么打我?老师无奈:杨婷,就你这样,我真不知道你能不能当个演员?
那个晚上杨婷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了很久很久。几天后,她交了一个片段,戴上假发,垫了个罗锅,演的是个《悭吝人》中女版阿尔巴贡,演完之后老师大加表扬,杨婷大哭了一场。“我要跟之前的我告别了,一个新的我诞生了。”以前老师说,表演就像是一扇窗户纸,捅破之后,就能看到后面的那片天。从此之后,杨婷演什么都特别顺了。
不过奇怪的是,毕业之后杨婷没有当演员,却在北京电视台做着一档叫《体育商场》的节目,那是1995年,从外联、制片、文案到主持人和后期,她统统揽齐。“那时候我还进机房,用两台对编机剪片子。那时候觉得这个工作好,是个手艺活。不像演员,是个不断被挑剔被选择的职业。”杨婷的自尊心强,见过几个组,试镜“一会让哭一会让笑,走过来转个身”,但都没成,她就“自我放逐”了,所以基本等于没有拍过电视剧。
1998年是杨婷重返舞台的一年。那时候她刚生完孩子不久,孟京辉来找她演《恋爱的犀牛》。“当时特别高兴,上大学时候就知道,能上孟京辉戏的演员是好演员,都是班上的尖子生。”男主角郭涛等于是她哥哥,郭涛的妈妈和杨婷的爸爸当年是同窗,他们属于“中戏太子党”,剧组里有吴越、廖凡、李乃文、小李梅,一群年轻人在一起,紧张排戏也欢声笑语,那就是个温暖的大家庭,其中的每天都那么开心。
杨婷的红红“一骚二媚三纯情”,让观众忍不住喷饭叫好。这是她喜剧生涯的开始,她执导的《新娘》也是个喜剧,剧本是孟京辉夫妇特意为她挑选的,“可能觉得我比较合适这种类型的戏吧,欢快一点。”
简单让人快乐
喜剧演多了,杨婷的性格也变得更为喜兴。“我爸还感慨,上中戏之前的我还是个挺文静的小姑娘,现在怎么那么能贫能逗。我说,这才真实的我呢。”在家里,杨婷是一大开心果,为了哄女儿弹琴,她能扯根红绸子,在钢琴旁伴舞。“要知道我跳舞是极其难看,我女儿为看我跳,就一首接一首地弹。”喜剧演多了,人也越来越松弛,她懂得自得其乐,从不自寻烦恼,有人送她一只鹩哥,据说还是鹩哥中的极品,巧嘴的鹩哥一天到晚都在说话,“恭喜发财”“欢迎光临”“老板好”甚至是各种汽车喇叭声、打嗝放屁声,杨婷觉得不得清净,于是突发其想,教了鹩哥“你丫闭嘴”,从此家里果然安静下来。
虽然有斯文的外表,但杨婷神经粗,心眼大,凡事不爱计较,也想得开。“哪怕遇到特别大的事,头一天想不通,喝两瓶冰啤酒睡一觉,第二天就没什么了。”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好朋友坐在马路边,喝着冰啤酒吃烤羊肉串,大家神侃一通。这一群特别好的朋友,不只是酒肉朋友,吴越、柯蓝、孟京辉、廖一梅,秋微都是无条件支持她。很多事情她自己不上心,但朋友们会帮她考虑和打算,帮她分析,分析到她觉得“算了算了”。人家会就手干脆给她全部弄好,总是怕她吃亏,但是在杨婷的字典里没有吃亏这个词。
她很少发愁,也不爱去想明天会怎样。“我总觉得问题不大,你说吃穿特别讲究跟一般,中间又能有多大的差别,又能怎么样呢?”有钱没钱,她都是一样的心态,她的安全感更多的来源于内心,而不是外在的物质条件。
杨婷的气质是灿烂的,向上的,她很少抱怨,“父母孩子都好,干着自己想干的事情,和剧组的小朋友们也处得特好,我唯一的抱怨就是北京的空气太脏了。”她是快乐的,因为“对生活几乎就没什么要求。”她最常跟女儿说的一句话是:“成绩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完善的人格。你哪怕考第一名,没有真诚友爱,懂得给予对方这些品质,成绩又有什么用呢?”女儿喜欢动物,她就鼓励,毕业之后你喜欢的话,可以开个宠物店,天天照顾这些猫猫狗狗。“女儿小时候说想当个卖瓜子的,我也觉得挺好。为什么一定要她成为CEO呢?人生不一定要精彩,但一定要愉快。”
35岁是杨婷心灵上的分水岭。她惊叹,岁月改变人的力量是巨大的,让她了解哪些东西是更自在,更真实的。她也有过开名车,LV包买了一个又一个的岁月,但现在追求的只是生活简单、平淡、干净、快乐就好了。就像她在微博的一句话自我介绍里写的:做些好事,做个好人,过简单的生活!“之前的很多东西都PASS掉了,生活不需要太多花哨,那些更多是给人看的。”就像她的戏和表演风格一样,追求的都是干干净净,没有花架子,因为“最简单的表演也是最准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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