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楼记
文/一叨
少年时读《岳阳楼记》,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和“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之句荡激心胸,顿时有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
青年时读《岳阳楼记》,常反复叨念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自诩“有官坦然,无官淡然;有钱就赚,无钱就算”,自以为达到了某种恬然心境。其实在红尘中滚爬,沾染了一身物欲,见物心喜,见己自怜,只是不自知而已。
壮年时读《岳阳楼记》,方知所谓的“先忧后乐”“忧民忧君”皆是扯蛋,所谓的“物喜己悲”都是装B,《岳阳楼记》最最最直击人心的是结尾那句“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翻译成白话文,这句的意思是:“噫!如果没有这种人,我同谁一起呢?”是啊,这世上,没有了一起前行的人,你我同谁在一起呢?
范仲淹与滕子京是同榜进士。在范仲淹眼里,滕子京就是文中的“斯人”。1042年11月,范仲淹举荐滕子京接替自己任庆州知州。1043年9月,滕子京调京后被人弹劾其在泾州知州任上“用公使钱无度”,滕子京竟愚蠢地将账本烧掉;时任参知政事的范仲淹极力为滕子京辩白以救之,使得滕子京仅官降一级贬为凤翔府知府,后又被贬为虢州知州。
庆历四年(1044年)春,滕子京又不断被人参劾,再被贬知岳州。到巴陵后,修官学、修岳阳楼,热衷于做表面文章,有关国计民生之事却未见史料记载——所谓“修筑防洪长堤”只在纸上口头,到滕离开岳州时连长堤的影子也不见。
滕子京得有多大的才干,仅年余竟然能够将岳州治理得“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想想就不可能!北宋期间,岳州连虢州(今河南省灵宝市境)都不如,物乏人稀,充其量是一个四线小城。滕子京到任后,急于改变自己被一贬再贬的形象,搞一些面子工程、形象工程,就不难理解了。
可是位居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的范仲淹,并未亲临岳州,仅凭滕子京的一纸书信和某些道听途说,就给滕子京安了个“能官”形象,还有一丝丝为滕子京叫屈的味道。指责范仲淹“不智不明”是难以说通的,关键还是范仲淹认为滕子京是自己心目中的“斯人”!
三年后,滕子京调任江南重镇苏州知州,由四线小城到了一线城市,《岳阳楼记》对他的吹捧应当起了相当的作用。惜乎他上任后不到一月便逝于任所,否则有光芒万丈的《岳阳楼记》罩着,其仕途上更进一步是可想而知的。
“斯人”是能够抱团取暖、相互成就的,范仲淹和滕子京就是典型:有了《岳阳楼记》,建树甚微、本应在史上不留痕迹的滕子京,居然名垂青史了;籍着《岳阳楼记》,范仲淹感物抒怀,境界升华,传下千古名篇——可以说范仲淹其它所有诗文,也抵不上这篇《岳阳楼记》。
猜想,范仲淹最感慨、最想说的,就是最后这句“噫!微斯人,吾谁与归?”吧!
“微斯人”,你我啥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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