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这是我离家的第12年,窗外是灼热的空气,屋内是空调渐渐浑浊的冷气。我恍恍惚惚躺着,想着此刻若是在家里,也许已经捧上了半个西瓜,随手可以啃个汁水丰沛的水蜜桃,有木框装的汽水,还有屋外的鸣蝉
那会我会做什么呢?就躺在编织的草席上午休。当然,应该是不怎么缺觉的,所以估摸是趴在席子上作怪,玩弄我那个大麻子脸的洋娃娃,还觉得她甚是美貌,想着她是个王国公主或武艺超群的侠女,摆弄着以她为主角演绎些什么旷世传奇。凉席铺在地上,抵在墙角,偶尔有只蚂蚁从墙边过,大概率是逃不过我的毒手
风扇哗哗吹着,没有烦恼的孩子从不觉得扇叶躁响。隔着楼板传来底下热闹寻常的午后活动。爷爷和村里的二爷爷在楚河汉界上厮杀,还有两三个在边上看热闹支招的其他爷爷,旁观的总也比正主着急,却不曾见他们下场,爷爷和二爷爷的棋局摆过了我整个童年。如果此刻楼梯有脚步声过,那就是最大的杠精我老爹加入看客群,他那会年轻气足,最爱指点棋局给建议,声音渐渐嘹亮,若输了,那必是没有听他指点导致的,透着一股子“我最厉害,尔等不可教也”的暴躁。
我那会是会下两把棋的,但我一直不清楚村上这些爷爷们和我爹究竟谁比较厉害些,因着个人崇拜和音量加持,我心中我爸第一我爷爷第二。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我爹一定是最不受欢迎的那种看客。
盛夏午后奶奶的印象却不是很深,她那时每日早起去拣毛厂上工,一小时一元两元的价,和村里的奶奶们一块做了好些年。那会厂子里会发夏天福利,西瓜。那种个头赛冬瓜的瓜,瓜馕沙沙的,发上100斤,好些个摆在一楼正堂的隔壁,那儿还堆着木头箱子的啤酒和汽水,还有盖着草盖的米缸,爷爷的三轮车,竹篾编的大圈子圈起的不知是麦子还是稻子的粮食。
姐姐和妈妈印象也不深,大了五岁的孩子总觉得自己是个大孩子,不能和小朋友混在一起玩。妈妈那时还在纺织厂做着三班倒,是个比较严格的母亲。
那时候他们都好年轻,年轻的爷爷用三轮车载着我从中班到五年级,每天三轮驶在人群中的时候,他会喊,开水来啦开水来啦,同学们好些都知道我有个喊开水来啦的爷爷;年轻的奶奶,每天早晚上步行来回,还顾着地里的活,带着我一起下地玩;年轻的父亲很是凶骇,他会怒而摔桌子,也会做好吃的虾和蟛蜞螯,我非常喜欢他偶尔送我上学的日子,会有辣辣的包子吃;年轻的母亲只管我成绩,那会整了个口袋,放了繁心春水名人名言和报纸什么的,每日指定一段背诵,那会我是全年级第一个背完了增广贤文的好学生;年少的姐姐带我搜罗着各种搞吃的好时机,趁家人不在用老灶台上摊面衣吃,并且日渐研究出新奇吃法,带着我摸5毛钱去小店里买零食,还从阳台偷偷运到二楼去,帮我在假期的最后一天狂扫作业,是顶厉害的人物。
最近做了一些梦,梦见爷爷带我回家,他坐在车垫上背影仍是那么高,我蜷在车厢里看着回家一路的景色,每一处都清晰而真实,仿佛就是现实刻在了我的梦里;梦见过我给奶奶捉耳屎,在明亮的阳光下静谧又温暖...醒来觉得好笑,爷爷的车早已坐不下我,遑论容我蜷在里面?从来是奶奶为我捉耳屎,我从未为她做过呀
想回家了,想回到那时只有井水浸冰冰凉的时候,那个姐姐钻在桌子下把桌子驾到门外趁着晚风吃晚餐的时候,想回到那个没有被岁月攫走他们的年轻的时候。
想回家,家其实不远,却被疫情和高严政策牢牢控在了上海的公司里,它图钱,我也图钱,我们都把家摆在了后面。真想做个叛逆的不老实的人,将该死的僵硬的公司防疫政策狠狠冲破。那样,我早已在家里,将在外的委屈和孤独笑着咽下,开心地讲讲我的收获和快乐,撸撸猫猫、看看妈妈新养的鸡,和爷爷吹吹国际形式,和奶奶看两集锡剧,吃爸爸做的好菜,对了,听说妈妈近来厨艺颇为长进,然后把每个快乐的夜晚和姐姐幸福撸夜宵......
而我是个无能的老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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