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叫船行路”
【点评】本回书名“叫船”，主要是讲海瑞、海洪主仆雇船的经过，跟在后面的杜雀桥也乘船暗中保护大人上路。
海瑞出发之前先把辕门里的公事处理完毕，派中军官下公文告知沿途各地的文武官员，不得借迎接大人之名铺张浪费，更不能惊动百姓。又关照海洪拿五百铜钱给海良，作为他与厨师两个月的伙食费（海良说，五百文钱，只够每天买豆腐吃）。主仆两人出门城直到接官亭码头，看到南京的文武官员早已候在码头等着为大人送行。海瑞与海洪低着头，从人群中偷偷穿过，沿着江边一路走去，却一只船也不见。海瑞心想实在没有船，只能回接官亭乘坐官船了。正要转身返回时，却有一人拼命叫他们，原来正是一个船家。这时海瑞才看到转弯小河浜里停着两只小船。
评弹的最大优点，就是“说表”非常细腻，这是任何戏剧，甚至电影也无法与之相比的。本回书中，海洪雇船时与船家的一大段对话，真是细致到了极点。因为海洪怕乘小船路上不安全，所以希望大人乘官船去松江，大人为了察访民情，却非要坐民船。心里一肚怨气，就百般挑剔，希望船家回绝了这笔生意。但遇到这位船家偏偏百般地迁就，下面就是他们两人的对话：海洪说我们大人年纪大了，晚上要睡棕绷。船家答道我船上正好有两张棕绷；海洪又说大人府上有厨子师傅，每顿都是六大盆六大碗，两道点心。船家答道我就是厨师出身，我给你们每顿八大盆八大碗，四汤四炒，十六会签，一品锅，全鸡全鸭，还有杏仁包子。海洪说如果小菜不好，味道不对，我要连菜和盆子一起往河里扔的。船家答道扔了最好，我船上有的是碗和盆子，扔掉了我还要谢谢你帮我出清剩货。海洪又说船钿、伙食钿，加上酒钿，一共只给一千文钱。船家答道一千文太多，我只要五百文。海洪说这样子你要蚀本的，船家答道蚀本生意我也要做。真如湿手搭了干面粉，你想甩也甩不掉！ 这个船家名叫周阿四，在松江被运粮官船欺负吃了大亏，想要打官司，听说这主仆两人就是海瑞与跟班，就千方百计要作成这笔生意，为的是请海大人替他申冤。这段书不但细，而且还非常噱，可以说是整会书的卖点。
再说杜雀桥，知道大人今天一早就要雇船去苏州，于是也早早地跟在他们后面。看到他们叫船、上船、开船，于是杜雀桥也雇了边上那只民船。杜雀桥雇船的态度与海洪正好相反。两人语言不通，船家讲无锡话，杜鹊桥讲的是北方官话。杜说要“买船”，船家听不懂说不买，我们是帮人运货的。杜问船家到苏州多少船钿？船家伸出一只手，说五百个大钱。杜说一天还要吃三顿，加上伙食费一共要多少？船家又伸出两只手，说是一千大钱。杜说两只手太少，我给你四只手，两千钱吧。船家答曰那就三只手，苏州人喜欢把偷儿称为“三只手”。这段对话又穿插了不少噱头，成功地塑造了书中人物——海洪的形象，使听客十分喜欢这个敏捷老成，伶牙俐齿的僮儿。
我听《大红袍》时，总有一个疑问，就是海瑞的官印被盗之后，除了心腹海洪、海良之外，别人都被瞒了。我想官印是办公经常要用的东西，瞒得了一时，却瞒不过长久，所以这里情节编造得有点不合情理。本回书一开头说，海瑞命人到辕门前贴告示，说大人因公务外出，停止办案两个月；又叫中军送公文到各地，告知地方官员大人去松江要经过各处。告示与公文都必须盖了官印方才有效，所以丢红袍尚可，丢金印是万万不可的事。杜雀桥自己也是做过官的，应该知道这个玩笑开不得。
【苏州方言】其一“结葛撸多”，本意是指东西存放不妥，被纠缠在一起了，现为形容词，表示乱七八糟；其二“特脱”，这个“特”字不知正确的写法，动词，“特脱”就是丢失的意思；其三“假痴假呆（音眼）”，本意为假装痴呆，现衍生为“假装不知”；其四“肩胛上分量轻一点”，担子轻，表示责任小；其五“投五投六”，这个“投”字不知正确的写法，普通话就是鲁莽的意思；其六“点戏”，就是“挑选”的意思；其七“白落落”，就是白白地浪费，普通话就是“徒劳无功”；其八“跌角翘（音桥）”，形容一件东西放不平，无论怎样总是有一头翘起来。常常用来形容人的脾气怪癖，喜欢与人唱反调。其九“落场势也没有”，普通话讲就是没有面子，”下不了台”。其十“十六位签”，这是古代宴席中最奢华的一种规格，《珍珠塔》中猛门姑娘听说方卿中了状元，就要请他吃“十六位签”。据说”十六位签“有十六小吃，十六冷盆，十六大菜，还有各式水果一应俱全。本回书中周阿四说的“十六位签”，只能算是戏言，只是为了显示他过去做过厨师。
【唱篇听写】本回书只有一段唱篇。杨振言（海洪）用蒋调演唱，鼻音很重，他的蒋调确实与众不同：一肩行李出辕门，主仆双双缓缓行。为修海塘到松江去，可得江南一带保安宁。更其是世道不古心险恶，民间疾苦怨沸腾。为只为污吏贪官呈不法，所以海公是乔装易服访私行。但只见车马纷纷忙立乱，两旁的作经营，沸沸已已闹纷纷。……（这句唱词实在听不出），板鸭油鸡伴教门。真是万商云集金陵地，民风厚朴尽公平。无多片刻把城关出，远旁码头闹纷纷，一总官员聚集接官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