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杨雪 摄影 王洪斌

武汉封城的那一日,许多外地人的脚步被拦停了。他们有的在出差的路上、有的在返乡的路上、有的在求医的路上……都滞留在了这里。如今,武汉封城已逾30日,这些滞留者们逐渐开始了自救行动。

章汉和肖洪在封城21天后的武昌火车站地下停车场相遇,他们都在无力负担宾馆住宿费后,选择了这里。现在,两人已经成为方舱的志愿者。从他们进场开始,以江夏方舱为切面,志愿者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已经从39人上升到60人。招募,仍在继续。

致敬那些在防疫战中不回家的人(我的战疫故事⑪滞留地下车库的他们去做了方舱志愿者)(1)

武昌火车站的“难兄难弟

宾馆呆了十多天钱扛不住,拖着行李去住车库

来武汉之前,章汉已经全国各地溜达了一大圈儿。打工十几年,他在2019年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滋润的大长假。到一个地方,玩上一段时间,钱没了就打上个把月的工,末了再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武汉是这个漫长假期的最后一站。1月18日,他拖着行李坐上火车。这一天,武汉多云。

“腊月二十五(1月19日)我到的武汉,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出去玩儿。”接下来几天,章汉兴致勃勃地逛了汉振服装市场和黄鹤楼,对黄鹤楼脚下的小吃一条街印象深刻,“当时已经是1月21日了,人山人海,热闹得很,也没几个戴口罩。”

事情从1月23日发生变化。“头天我看了一晚上电视,23日白天就睡了一整天,下午起床肚子饿,出门找吃的,才知道武汉封城的事。”章汉记得酒店老板娘数落自己,“她说都封城了你还出去!你还不戴口罩!你不戴口罩我不让你进来哦!”

在章汉看完一夜电视呼呼大睡的时候,90后小年轻肖洪,从河南新乡坐火车到了武汉。他准备逛一逛、买点东西,第二天上午就买机票回昆明老家。一觉醒来,机票买不到了。

200多一天的民宿里住了7天,他发现解封遥遥无期,盘算了身上的钱,默默另找了一家120一天的。又住了几天后,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退了房,拖着行李去宏基汽车客运站碰运气。2月12日上午9点过,在客运站碰了壁的肖洪,穿过十字路口,直奔隔壁的武昌火车站。“全国所有的火车站都有地下停车场,我就是冲着这个去的。”

如他所料,这里已经有人住着。有的人有被子,有的人没有;有的人三两成群,有的人单独在某个墙角揣着手窝着。车库的上方是步行街,当日太阳正好,许多在车库里过夜的人,来到街面上晒太阳。肖洪寻了一堵墙,安顿下来。

就在他到达武昌火车站几个小时后,章汉也来到了这里。

致敬那些在防疫战中不回家的人(我的战疫故事⑪滞留地下车库的他们去做了方舱志愿者)(2)

火车站地下车库住着35人

有人被安置,有人不想去

“我也是钱扛不住了,来火车站碰运气的。”章汉也没能买到车票,他转身下了停车场,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肖洪。两个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因为这场疫情相遇了。

看着停车场里各踞一角而居的人们,章汉觉得心里拔凉。“我这一辈子都没睡过停车场,他们有的人有被子,我连被子都没有,怎么睡?”踌躇了许久,这一晚,他还是转身去附近的小宾馆里睡了一夜,70块钱。

肖洪选择了留下。当天半夜,没有被子的他冷得睡不着,起来遛跶,上上下下逛了两圈,认认真真数了两遍,他确认这里一共住了35个人。“其中大概20人是各种原因滞留的旅客,其余是本地流浪汉。”滞留者中,有本来准备23日从武昌火车站转车回家的打工者,也有来武汉出差后因为封城再也无法回去的电梯维修工。

聚集的人多了,也引起车站管理方的注意。2月13日,记者在武昌火车站地下车库采访时看到,一部分人的棉被是蓝白相间的格子,也有许多人身边放着吃过的方便面盒。“一天两次测体温,然后最开始也给发方便面。你看那些被子颜色统一的,是救助站送的。”采访中数人这样说。

“最高峰的时候,这里确实有三四十人。我们从封城后到现在(2月13日),已经安置了18人住宾馆。”采访时遇到的车站方工作人员称,一部分人是安置后自己不愿意去,“像这种,我们也没有办法。”

这一说法得到了证实。“宾馆里不自由,不让我们出门。”地下车库最大的聚居点,是一群东北打工者,约有七八人,大部分是男性,还有一个大婶,“出门逛个十多分钟都要说我,还不如睡在这里,大家做个伴。”

在这个晚上,实在忍不住退了房去而复返的章汉,和在太阳下补了一个白天瞌睡的肖洪,都被安置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店里。

致敬那些在防疫战中不回家的人(我的战疫故事⑪滞留地下车库的他们去做了方舱志愿者)(3)

安置宾馆不包吃饭

“我们去当志愿者吧,包吃包住还有工资”

相聚在地下停车场里的“难兄难弟”俩松了一口气,但是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安置我们的人说,这里只包住,吃要自己解决。”肖洪记得2月14日白天,两个人在附近指定的小餐馆里吃一段饭,花了40块,“价格没涨,和封城前一样。但是每天只花钱没进账,心里很慌啊。”

此时,两人身上的钱都已不足1000块,还望不到封城的边。肖洪在滞留者的微信群里焦虑地刷聊天记录时,一个广告引起了他的注意。“招聘方舱志愿者,包吃包住有工资,内岗380一天,外岗280一天,隔离有补助,工资半个月一结。”

联系了广告发布者,对方上门接人。2月14日下午,章汉两人带着行李,坐上了面包车。这辆车在城里四处穿梭,最终接到共计14人,大多是滞留武汉的外地人。半路上,一人下了车:“我看他东转西转的,万一是骗子怎么办?”

剩余13人顺利抵达一家方舱医院。一部分人做了内岗,出于安全考虑,章汉和肖洪都选择了外岗。第二天,武汉大雪,两人带着口罩开始上岗,内心暗自庆幸,此时没有仍然滞留在停车场里。

据长江日报报道,武昌区疫情防控指挥部称,截至2月28日,共为各类滞留人员313人提供生活服务。其中,武昌火车站地下停车场的滞留人员已于2月22日妥善安置。

守医废站岗亭,一天工作12小时

“真希望早点解封啊,过了隔离期我就回家”

肖洪领到了守医疗废品的任务,在他的下风口处,章汉遥遥相望,负责把守通道,不让方舱里面的病人随意进出。两人每天工作12个小时,从早上6点到晚上6点。

“其他东西都不用买,这里都有。”2月26日晚上,记者给他们送去一些护目镜和口罩时,观察了志愿者们的宿舍情况。这是一个度假村的小楼,一间房里两张床,有单独的卫生间。肖洪躺在床上戴着耳机玩手机,空调和电视都有。

来的这十多天里,有人给他们安排了理发,每天的伙食也还算可以,这也是最让他们满意的地方。“一天三顿,据说餐标是一个人130。”肖洪翻出手机里拍的午饭照片,一个盒饭,有肉有菜,再加牛奶和水果。他觉得一切都满意,准备安心呆到疫情结束。但章汉担心安全问题,仍琢磨着能不能换一个更远离医院的工作,哪怕没有工资,“包吃包住就好”。

“做志愿者这个选择肯定是对了的。”和章汉两人同一天到达方舱的老周也是滞留者,在国企工作,一个月收入1万多,“我住得起宾馆,就是不想花这个冤枉钱,谁知道什么时候武汉解封呢?”他是湖北本地人,家离武汉只有60公里,困在武汉的日子里,每天研究政策,“掐算”什么时候能回家。

滞留者们里,像他们一样选择做志愿者来“自救”的人或许越来越多。根据官方信息,2月23日,武汉市启动实施“志愿服务关爱行动”,在全市范围内专项招募志愿者。截至2月26日16时,报名人数已超过5万,19000多人通过审核上岗。

“真希望早点解封啊。”章汉挂念着家里的孩子,也着急复工上班,他本来联系好了福建的服装厂,年后返工。现在,一切都搁置在武汉的封城令里,“等到疫情结束,我隔离期过了,就回家。”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均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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