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传》作者:罗银胜

如何评价1957年整风反右(遭极左分子批判)(1)

​ 在上一节我们说到,杨绛夫妇在艰难时世中,坚守初心,从事教育和创作,取得了辉煌的成就。1949年进入清华大学工作之后,他们深居简出,以读书作文为乐,生活安稳。

那么在这一节中,我们来看看,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是否能够持续下去呢?

遭到批判,深受屈辱

1951年9月,周恩来总理作了题为《关于知识分子的改造问题》的报告,就知识分子如何正确认识思想改造,确立新立场、观点、方法等问题谈了自己的切身体会,要求知识分子站在人民的立场上,积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努力成为文化战线上的革命战士。

与此同时,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三反”运动,即“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

在一开始,杨绛觉得,这些运动和自己关系不大。就阶级而言,她是普通的老百姓,就职业而言,她只是个普通的老师,工作兢兢业业,收入不高,也没有浪费和贪污的机会。

她也无法理解思想改造运动中的“左倾”激进风潮,校园里举办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图书展览时,她也去参观了,那些书她都看过,却无法讲清它们的“腐朽”之处。后来的学者在对这段时期进行反思时,也指出,当时的运动过于激进,因全面批判和否定西方思想和文化,而产生了不良影响。

当时,杨绛在外文系讲授英国小说课程,这属于“危险课”,很容易造成思想上的误解,因此她在鉴赏小说时,着重艺术上的比较分析,很少提及思想主题。但即便如此,杨绛还是被卷入到了运动浪潮当中。

思想改造运动通常分为三个阶段:思想动员、酝酿讨论及声讨控诉阶段。在思想动员和酝酿讨论阶段,杨绛对自己做了检讨,大家认为她的问题很简单:只满足于当贤妻良母,没有新中国人民的主人翁感。

杨绛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她也以为,自己能顺利通过思想改造。

然而,在不久之后举行的控诉大会上,有个学生突然上台,情绪激烈地控诉杨绛,说她上课时不讲工人,专讲恋爱。

杨绛并不认识那名学生,也没有给她讲过课,这突如其来的指控,让杨绛不知所措。她只能装作听不见,木然坐在那里,任由在场的几千名师生员工打量她、议论她。

散会之后,杨绛独自走出大礼堂。了解杨绛的人,都知道她治学严谨,说话有分寸,不可能在课堂说那些话。但不认识她的人,都把她当成洪水猛兽,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杨绛回到家后,思绪万千,她并不觉得惭愧,只觉得自己无端受侮辱,非常气愤。那时候,钱锺书在城里的英文编译委员会上班,女儿钱瑗住校,她的情绪无处诉说,只好拿出书来看。

不久之后,《人民日报》报道了这场控诉大会,还点了杨绛的名,说她有资产阶级腐朽思想,“上课专谈恋爱”。对此,杨绛深感受伤,只能自我安慰说,幸亏自己不是名人,点了名也未必有多少人知道。

三十多年后,杨绛在《控诉大会》这篇文章中,讲述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知道我的人反正知道;不知道的,随他们怎么想去吧。人生在世,冤屈总归是难免的。虽然是一番屈辱,却是好一番锤炼……往后我受批评甚至受斗争,总深幸这场控诉大会大大增强了我的韧劲。”

坚持己见,维护尊严

随着思想改造运动地持续进行,学术文化界的“左倾”风潮也愈演愈烈。1953年,应高校院系调整的要求,杨绛和钱锺书被调到北京大学的文学研究所,由教授变为了研究员。杨绛夫妇就此脱离了大学的讲坛,不再教书育人,只做学术研究。

对夫妇俩来说,这其实是一件好事。杨绛刚被学生点名道姓地批判,心有余悸,钱锺书又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师,难免在课堂上讲些不符合当时价值观的言论。所以杨绛认为,埋首学术研究,能够帮助他们规避风险。

然而,在当时的社会氛围之下,文学研究所也不是一片净土。在杨绛所属的外文所里,当年推崇的都是以马克思观点为基础的文学批评,阶级分析法几乎成为唯一的研究方法。

对此,杨绛很不赞同。她认为,人性是相通的,不同阶级的某些人物,可以属于同一类型。在做学术研究时,不应该完全以阶级来划分人物。

她在学术领域坚持自己的见解,不愿意随波逐流。然而,她所写的几篇有关外国文学的论文,因为没有使用“阶级分析”的观点,被认为歪曲了作品的意义,她还因此被扣上了宣传资产阶级的文艺观点的帽子,反复遭到批判。

杨绛决心不再写文章,通过翻译小说来充当研究成果。1955年,她开始翻译法国作家勒萨日的《吉尔·布拉斯》。这是一部优秀的现实主义小说,讲述了一个出身贫寒家庭的少年的发迹史,对处于封建制度崩溃前夕的法国社会作了真实生动的展现,深受马克思的赞赏。

杨绛本以为,这部作品符合时代要求和价值观,不至于再受到批判,但在后来,这依然成为“极左分子 ”攻击她的武器。

在那几年的风云变幻中,杨绛屡次遭到批判。但即便在那种不友善的情况下,她依旧保持着从容与端庄的姿态。每次开会,她都穿戴整齐,经常缄口不言,用沉默表示抗议,尽量维护自己的尊严。

下乡改造,贴近群众

1958年“大跃进”运动开始之后,文学界的整风运动也越发激进。杨绛夫妇双双受到批判,成为众矢之的。

按照当时的逻辑,中国古代文学和外国文学是“封、资、修”文学,充满“毒素”,他们对此不加批判,却大为赞赏,这是公开放毒,贻害群众。

那年10月下旬,文学所决定分批派员下乡去接受社会主义教育,改造自我,地点在北京郊区。杨绛当时已经将近五十岁,本可以不用参加劳动改造,但她主动申请下乡。她这样讲述自己的动机:

“我第一很好奇,想知道土屋茅舍里是怎样生活的。第二,还是好奇。听说,能不能和农民打成一片,是革命、不革命的分界线。我很想瞧瞧自己究竟革命不革命。”

杨绛被分在文学所下乡人员中的第一批,因为年岁较大,体质也弱,她和其他几个年岁相当的人,做的都是比较轻松的活儿,比如砸玉米棒,捆干草,应对起来并不困难。

山村穷困,杨绛没有住的地方,就和其他几个人挤在幼儿园的教室里;饮食条件差,他们在农民食堂搭伙,一日三餐都是稀粥和窝窝头,饿得很快,肚子里的馋虫难耐,每天晚上,大家就在灯下空谈好吃的东西,叫作“精神会餐”;水资源缺乏,为了省水,他们每天只有早晚洗一次脸,整整两个月没洗澡,平时偶尔烧点热水,洗洗头发,洗换衬衣。

在这段日子里,杨绛深入体会了农民们的生活,她和同事们经常分组到村里去,拜访穷苦人家,了解他们的真实生活,也尽力做点好事,比如为村里开办的幼儿园捐钱,为农民讲《农村十条》,等等。

结束劳动改造时,杨绛得到的评语中,有一句话说她能和老乡们“打成一片”,这让她很高兴。

对于时代的动荡和灾难,面对无法改变的处境,杨绛保持着一种开放的心态,选择努力去适应它。在这些磨难中,杨绛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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