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用小型豆腐机制作豆腐全过程(这种用树叶做到豆腐)(1)

每年一到春末夏初,大巴山深处的巧媳妇们就开始忙着制作斑鸠豆腐。

斑鸠豆腐,又叫鬼豆腐,神豆腐,观音豆腐。我更愿意叫它斑鸠豆腐,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凡与“鬼”“神”沾边的什物,似乎总与魑魅魍魉有什么隐隐的牵连,除了敬仰,更有畏而远之之感。而斑鸠豆腐,一种外形姣好叫声悦耳的鸟儿与洁身自好的营养食品巧妙组合,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

何以冠之“鬼”“神”?因为斑鸠豆腐制作的原料神奇,且还有神秘美妙的传说。

制作斑鸠豆腐的原料不是豆类,而是一种树叶。莽莽苍苍的千里大巴山,悬崖峭壁间,荒山野岭中,土坎溪沟畔,间或生长着一种矮小的灌木,属马尾鞭草科植物,俗称斑鸠树。从蔸部伸出无数枝杆,杆如荆条,枝丫互生;叶鸡心形,深绿色,边缘若锯齿,叶脉如黄土高原的沟壑,清晰可见,叶面油光可鉴。远远闻着,一股近似薄荷的特殊香味(臭黄荆)沁人心脾。

小时候,外公常常给我们讲关于斑鸠豆腐的传说。传说主要有两种版本:一是说很久很久以前,天下大旱,饿殍遍野,上苍可伶天下众生,遂派一神仙下凡,察看灾情,拯救子民。一日,经过乔装的神仙路遇一睡梦中的叫花子,为其点化,叫花子醒来,按照神仙的指点,找到一种灌木,将树叶制成豆腐,帮助灾民渡过了那场劫难,所以叫神豆腐。另一说是远古“洪水淹天”的时候,所有生灵几乎灭绝,唯有生长在大巴山高山地带的一种灌木活下来,而且枝繁叶茂。灌木丛中一对相依为命的斑鸠夫妻,靠啄食灌木的树叶充饥,吃光的树叶不久又长出新叶,最终,斑鸠夫妻活下来,原来这种灌木是观音菩萨所赐。后来,“胡姐姊妹”的后人——人类,经无数次试验,最终将灌木树叶制成豆腐,故称“观音豆腐”。

家用小型豆腐机制作豆腐全过程(这种用树叶做到豆腐)(2)

谷雨过后,三三两两妇女们,背着背篼,呼朋引伴到山里采摘斑鸠叶,母亲领着我和姐姐也加入这个队伍。每发现一蔸斑鸠树,禁不住暗自窃喜,大呼小叫一阵,然后将背篼立在树蔸,夹在两胯之间,拉过枝条,一手握住,一手如蜻蜓点水般采摘,上下翻飞的巧手,柔软的枝条,茫茫的山野,恰似巨大的绿色荧屏上流动的五线谱;“唰——唰——唰——”树叶摘落的声音,仿佛千万条蚕儿嚼食桑叶,如诗,如歌;大人们偶尔还要哼几声“情妹歌”“探郎歌”,沉寂的山林也充满欢声笑语,叶丛间流淌着沉甸甸的希冀。朴素的乡民也具有生态保护意识,每根枝尖上的叶子都要留着,便于再生,永续利用。这棵树摘完了,又寻找下一棵树;背篼填满了,口袋也派上用场,这袋满了,再装下一袋……夕阳西下,一群群采叶人背负着小山似的斑鸠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踏着轻快的步子说说笑笑往家赶。

家用小型豆腐机制作豆腐全过程(这种用树叶做到豆腐)(3)

制作斑鸠豆腐的工序并不复杂。首先将采回的斑鸠叶挑出杂质,淘洗干净,放入开水锅里稍微淖水,迅速捞起,放入木盆中。然后用揣钵或洁净的刷把之类,还可用石磨将叶捣碎成糊状,倒入纱布包帕过滤。最好是两人配合,一人紧紧捏住纱布口沿,一人趁热使劲挤出树叶汁水,每挤两下,就在凉水里沁一下手,不至于灼伤,大有血盆里抓饭吃的感觉,而心始终是愉悦的,敞亮的。粘稠的深绿色汁水从包帕浸出,汇成一道绿色瀑布倾泻而下,直流入盆中,像画家正在调制颜料,欲创作一幅气势恢宏的泼墨山水画卷。接着倒入事先准备好的适量草木灰碱水,不停地搅和,直至均匀,静置不动。最后盖上盖子,静等冷却凝固。

家用小型豆腐机制作豆腐全过程(这种用树叶做到豆腐)(4)

需要提醒的是,用向日葵杆或包谷芯烧灰过滤而成的碱水最佳,制作的豆腐色泽鲜亮,口感舒适。由于确信是“鬼”“神”赐予的豆腐,所以母亲每次制作鬼豆腐之前,一再嘱咐我们整个过程都不要说“不来”“做空事”“一锅汤”之类不吉利的话,显示对“神”的不敬,导致一语成谶——变成一盆绿汤,前功尽弃。我对母亲的话将信将疑,但又怀着好奇心想试探一下,忍不住小声地说“该不会来吧!”约莫半个时辰,揭开盖子一看,一大盆绿汤已经凝固,仿佛一块碧绿的翡翠,晶莹剔透,水润灵动;又若一位温婉的小家碧玉,清丽雅致,楚楚动人。用指头轻轻一按,肉实,细嫩,一股浓郁奇特的香气(臭黄荆)扑面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来了,来了!”母亲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心中的小秘密得到证实:斑鸠豆腐的“来”和“不来”与封赠话无关,只与技术有关啊!这个小秘密一直存封在记忆深处,深怕暴露后会影响母亲的好心情。母亲拿过菜刀,在冷水里浸一下刀口,然后在盆里小心地横、竖划拉,划成巴掌大的方蹲,再柔术般一块块取出嫩笋笋的豆腐,放入清水中漂水,既可以祛除过浓的树叶味,又使豆腐更加绵实爽口。至此,斑鸠豆腐的制作大功告成。

家用小型豆腐机制作豆腐全过程(这种用树叶做到豆腐)(5)

斑鸠豆腐的吃法主要是凉拌,也可以烧汤。凉拌时,先将豆腐打成条状,再拌上盐巴、蒜苗或蒜泥、胡豆瓣、胡椒面、香油、醋,也可以纯用霉豆腐水,轻轻拌匀,一大钵凉拌斑鸠豆腐就端上餐桌了,绿、白、红艺术性搭配,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睡莲,色、香、味俱佳,令人食欲大增。烧汤最好拌以鸡血、鸭血,清水加适量盐巴、胡椒面烧开,放入血条儿,估计血快熟过芯,即放入斑鸠豆腐条儿,重新烧开,再放入芹菜,葱花,随即起锅,一大钵斑鸠豆腐血旺汤色泽鲜亮,香气扑鼻,简直是一帧动态的盆景。

我出生于1967年,虽未经历三年“自然灾害”的大饥荒,但是,由于特殊的政治气候,造成整个中国都在饥饿线上挣扎。我亲历了那段艰难时期,乡民们为了战胜饥荒,挖厥根、葛根、山药,打竹米、漆籽、红籽、斑鸠豆腐,捡蘑菇、野果,甚至还有挖观音土的等等,想尽千方百计活命,求生的本能发挥到极致,最终,绝大多数活下来了。作为救命的“圣物”之一——斑鸠豆腐,因其量大,制作简单,立下了赫赫战功。那时,能够作一锅斑鸠豆腐,就是最令左邻右舍羡慕嫉妒恨的事,就是全家老少救命的稻草,无法也来不及奢望细细品享它的清爽与美味,只要有盐巴就可以囫囵充饥,就可以延缓甚至挽救一条性命。试想,适宜生长斑鸠树的区域,东起湖北神农架,西抵四川摩天岭,北至汉江,南达四川盆地,横跨川、陕、鄂三省(那时还没有‘渝’)的千里大巴山,斑鸠豆腐救活的性命该有多少?!

包产到户以后,粮食逐年富足,最终解决了温饱。斑鸠豆腐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只在农闲时节,乡民为了调节口味,才重抄旧业,重温旧情,偶尔做一次尝尝鲜。市场上时有兜售,刚上市,一抢而空;久而久之,无人问津,毕竟不是主粮,恋不得长的。

家用小型豆腐机制作豆腐全过程(这种用树叶做到豆腐)(6)

随着旅游业兴起,游客逐年增多,农家乐便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初夏,天气变得闷热,周末,三三两两邀约,逃避水泥森林的单调寂寞,物色一乡下农家乐落脚,然后老老少少辐射出去,徜徉于青山绿水间,流连忘返,爬山,涉水,探幽,摄影……待饥肠辘辘精疲力竭之时踅回,预先索要一碗凉拌斑鸠豆腐,忙不迭地入口,顿觉味道鲜美,口感清爽,饥渴缓解,浑身惬意,尽享“凉”“爽”“鲜”“美”之余,如果能够记起《菜根谭》中的句子:“蔾口苋肠者,多冰清玉洁;衮衣玉食者,甘婢膝奴颜。盖志以澹泊明,而节从肥甘丧也”,就会隐隐觉出些人生的况味,豁然一种旷达的心境,远胜于冰激凌、凉粉之类单调的凉,也优于大鱼大肉的腻。

我更对普普通通的斑鸠豆腐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虔诚!

作者简介: 田胜铠,男,籍贯重庆梁平,1967年生于城口。先后在《农村青年》、《城口文艺》、《川东文学》、原《万县日报》、《长江诗歌》、《重庆诗歌地图》、《微尘细流》、重庆党建12371平台等发表诗歌、散文160余篇。城口作协会员,现在重庆市城口县高望中学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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