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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维嘉结婚了没有(在大杂院儿生活的那些年)

刘维嘉结婚了没有

在大杂院儿生活的那些年

文/刘维嘉

依稀记得,我家搬进楼房前,前后在四个大杂院儿住了好几十年。在高上坡通县医院家属院和莲花寺胡同居住时,我的记忆是模糊的,基本上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在回民胡同和药王庙西坡住的情景。如今,我家搬到楼房居住已经20多年了,可我总会时不常儿地想起在大杂院儿生活的岁月,仿佛就在刚刚过去的昨天。

自来水带来的快乐

小时候,我一直住在邯郸市永年县的姥娘家,是喝着村西那口老井的井水长大的。我9岁那年,姥娘带着我从邯郸回到北京,进入回民胡同大杂院儿家里的那天,院儿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特别是前院儿的自来水管子,一拧开水龙头,水就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第一次见到水龙头,我特别高兴,但不知道这水是从哪儿来的。后院儿的魏大爷跟我说了这才知道,早年,通县县城的居民喝水都是喝井水,主要有瓷器胡同、万寿宫鬼王庙、西大街等十多处水井的水。民国二十四年(1935),伪冀东政府在东仓修筑了一座自来水塔,从此,县城有了自来水。说到水源,据《通县志要》记载:“在贡院东北隅凿第一水源井,在西仓东北隅凿第二水源井。”通县解放后到1979年夏季这些年,人民政府又陆续开凿了十多眼机井,扩建了水厂,最后将大街小巷的自来水龙头全部拆除,把自来水引入各家各户,方便了居民用水。

大杂院儿的人能够最早用上自来水,这在当时来说,能有这样待遇的人还是不多的。那时,县城许多人的生活用水,都要到大街上或胡同里的固定地点打水,那里有公用自来水管子。比如在回民胡同的中西部,县民族小学门前就有个公用自来水管子,住在胡同中部和西部的人家,都要用那里的水。他们有用水桶挑水的,也有用木质轴承车或铁轱辘车拉水的,再把水倒入各家的水缸里慢慢用。我的爷爷住在永外李村,他住的那条胡同南口和北口都有公用自来水管子。这条胡同都是平房,一个院子挨着一个院子,每个院子都是大杂院儿。我爷爷家有个大水缸,大人用水桶从公用自来水打水回来,都倒进水缸内。水缸上边有木盖子,旁边还有水瓢和水舀子,一直用了好几十年。

夏天,我们喜欢对着水龙头喝水,这样又解渴又解凉。贪玩儿的我们喝足了水,免不了用手掌贴在水龙头上滋水玩儿,看谁滋水滋得远。如果让大人给碰上了,我们就会挨说。

每到礼拜天,大杂院儿许多大人端着大铁盆或木盆,里面放着搓板、小板凳、肥皂和衣裳,围在水管子周围洗衣裳。洗衣裳的多数是女人,也有男人。还有的在那里洗菜。他们一边洗,一边聊天儿,说说笑笑的很热闹。洗好的衣裳要晾晒到各家院子专门晾晒衣裳被褥的铁丝上。小伙伴儿喜欢凑热闹,喜欢拿着竹子做的滋水枪玩儿,大人嫌我们浪费水,就让我们用投衣裳的水滋水玩儿。我们常在院子里玩儿打水仗游戏,从前院儿跑到后院儿,又从后院儿跑到前院儿,不大工夫,每个人的衣裳都让水给打湿了。大人看到了,有的孩子难免要受到一顿数落,让他们回家把湿衣裳换下来,大人给洗洗。

有一天,院儿里的郭叔买了很多大螃蟹,拿到水管子前清洗时,螃蟹纷纷从洗菜盆里逃跑了,有的跑到墙根的排水洞内,有的躲藏到附近的鸡窝里,跑得慢的很快就被抓住了。看着在地上乱跑的螃蟹,小女孩儿胆子小,不敢去抓,怕被螃蟹钳子夹手,男孩子胆子大,追着抓螃蟹。大家一通忙活,才把逃跑的螃蟹都给抓了回来,放进水桶里,螃蟹再也跑不掉了。到了中午,郭叔蒸熟了螃蟹,给我们一人分了一只。

那时的天特别冷,常刮卷毛西北风,下鹅毛大雪,前场雪还没完全融化,又一场雪跟着来到了。入冬前,大人找来稻草把水管子裹住保暖,只露出水龙头。雪后,大人会及时清理水管子和水池子上的积雪。除此之外,家家户户也不分你家我家,主动把院子、过道和大院门前道路上的积雪清扫干净。孩子们则不失时机地、欢快地堆雪人和打雪仗。寒冷的天,不少孩子的手背都被冻得裂着小口子,可并没有阻挡住我们贪玩儿的心。小伙伴儿还做了滑冰车和滑冰钎子,到街上在被踩瓷实的雪地上滑冰玩儿。有的人家还把洗脸水、洗菜水泼到自家小院南墙根的雪地上,自造滑冰场,面积虽说不大,可给我们带来的乐趣并不小。我们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戴着羊剪绒棉帽子,常常玩儿得浑身是汗,摘下棉帽子,头上直冒热气儿。玩儿归玩儿,闹归闹,我们也会跑到前院儿水管子前,学大人的做法去铲冰,用滑冰钎子凿冰,把水池子上厚厚的冰层凿碎弄到草地上,免得人们接水时滑倒。大人碰见了都要鼓励几句,我们听了干得更来劲儿了。

葡萄架下听神话

在我上小学五年级的那年夏天,父亲和医院的武大爷把一颗巨峰葡萄树栽到我们家的院子里,还用转日莲秆子和竹竿子搭建了葡萄架。后来得知,武大爷搬家了,就把种了10多年的葡萄树移植到我们家。

院子里有了葡萄树,我们特高兴,就用土围着葡萄根堆成圆形蓄水池,不定期往里面浇水。到了冬天,要把葡萄树埋在土里,春天再把葡萄树从土里扒出来,搭到葡萄架上。家里有了葡萄树,我也学到了很多知识,比如怎样识别哪个枝杈有葡萄,如何修枝剪枝,如何施肥,什么季节摘果。还知道了葡萄树吃荤不吃素,谁家有病死的鸡和兔子给了我家,都被埋到葡萄树下。那年,母亲带回一个卖冰棍儿用的广口保温暖壶,她跟我说里面装着三个胎盘,是给一个病人找来治病用的。第二天,母亲跟我说,人家不要了,于是,我就把这些胎盘埋到了葡萄树下。我们家的葡萄到了叶子都掉光的时候才摘,这时候的葡萄最甜。

到了夏天,我们家的葡萄树下依然成了大家乘凉的好地方。女人们坐在葡萄架下给大人和孩子织毛活,帽子、围脖、毛衣、毛裤、手套、袜子,从头到脚的什么都织。男人们则坐在葡萄架下,摇着芭蕉扇,喝着茉莉花茶,谈古论今,特别是县城发生的新鲜事,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最让我们感兴趣的是他们讲的神话故事,有的至今还记忆犹新。

第一个故事说的是古代,有个30多岁的山里人叫杨石头,和他娘住在四面透风的房子里。他除了给财主扛活,还常去山上砍柴,再背到县城去卖。尽管很辛苦,可他们一家仍然过着穷苦的日子。有一天,他去山上砍柴,忙了一天,才弄到很少的柴火。天快黑的时候,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背着柴火往家走,当走到一个山洞旁边时,他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歇,嘴里还不住地唉声叹气。

忽然听到有人问:“你为什么叹息?有什么难处跟我说说吧,我兴许能帮你。”

杨石头听了,心里一惊,忙四处寻找,可并没看到附近有什么人。忽然看到石头旁边的一棵大树晃动了一下,接着听到:“你已经看到我了,就别找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于是,杨石头就把家里的困境说了,还说想把房子修好,再买点儿粮食,让他娘过上好日子。

那棵大树又晃动了一下说:“这不难,等初八那天太阳出来以后,你到旁边的山洞里看看,那里有你要的东西,你随便拿,记住,一定要在太阳回来前离开山洞。”

到了初八这天,杨石头照常去山上砍柴,忙到下午才想起那棵大树说的话,于是他背着柴火来到那个山洞,只见里边金光闪闪的,便撂下柴火走了进去,山洞里的金银财宝让他眼花缭乱。可他只拿了一个金元宝和一个银元宝就回家了。他用这些钱买了粮食,还把破旧的房子给修好了。

财主听说了这个事儿,就让家丁跑来问他是不是偷东西了,要不哪儿来的钱,不说实话就送他到官衙问罪。无奈,杨石头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家丁听了赶紧回去报信。财主一听,心中暗喜,还嘲笑这个穷小子见钱眼不开,才拿了那么点儿东西,真是天生的穷命。

第二天,财主也装扮成砍柴的,坐在那块石头上,说着同样的话,大树也告诉他什么时候去山洞。等到了初八这天上午,财主领着家丁,带着干粮,拿着几十个大麻袋前往山洞。他们进入山洞一看,到处都是金银财宝,可把他们给乐坏了,恨不得把这些财宝一口吞进肚子里。于是他们赶紧往麻袋里装,麻袋装不下了,就脱下衣裤,把袖口和裤腿用绳子拴住,继续往衣裤做的袋子里装金银财宝。不知不觉,天暗了下来,太阳回来了,太阳看到山洞里的情景,愤怒地睁大了眼睛,财主和家丁都被烤死在山洞里,那些金银财宝也瞬间全变成了石头。

第二个故事和葡萄树有关,说的是每年的农历七月初七这天,鹊儿要到天河上给牛郎织女搭桥去,到了晚上,能在葡萄树下听到牛郎织女说悄悄话,好奇的我们都想听听牛郎织女究竟说些什么。白天,我们给葡萄根培土,把蓄水池灌满水,天黑之前再次把蓄水池灌满。到了夜晚,我们仰望着天上的繁星和月亮,希望能瞅见神秘的鹊桥,然后静静地等候在葡萄架下,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仔细听,可听了老半天,也没能听见牛郎织女说了什么话。有人说我们错过了时辰,也有的人说,凡人听不到他们说话。

那些年,我们还听了不少其他的神话故事。神话归神话,都是后人编的,信不信由你。回想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经历,是不是也有这些神话的影响呢?最起码,我们越来越懂得了编写和讲述这些神话故事的人是什么心思。

自觉遵守的值班日

大杂院儿的人一直共用一个水管子和一块电表。一年四季,收水电费都是由各家各户按月轮流值班,已经形成了默契。简单的收取水电费,也有其中的讲究,由于值班户的巧妙安排,从没有因水电费的收取而发生过什么邻里间的不愉快。

距离前院儿水管子不远有个1.5米深的水表井,里面有水表、水截门和回水用的水龙头,水表井上面盖着正方形木质井盖。每到月底,县自来水公司的抄表员都会准时来大杂院儿抄表,计算出本月的水费,把水费单子交给院子里的人,再由值班户去忙活。值班户先要挨家挨户核对当月各户的人数,汇总出人口总数,按照自来水公司抄表员开的水费单据,计算当月人均水费的数额,之后计算每户的水费,收齐了水费就去自来水公司缴费。谁家来了亲戚,住的时间超过半个月,或谁家盖小房,都按一个人收水费。如果结余个毛八分的,在收费单子上写明后一并转交给下月的值班户。

到了冬天的早晚,当月值班的人家还要负责回水和开水管子,防止水管子被冻坏。在关水管子前,值班户要在院子里喊几声,让大家提前有个准备,大家听到了赶紧用水桶或水缸存水,第二天早上用。关水管子时,要用铁棍做的水钥匙把水表井里的阀门关闭,再分别拧开地面上和水表井里的水龙头,水管子里残存的水就会流入水表井里。为了保险起见,还要用嘴含住地面上的水龙头使劲儿吹,吹通了管子,回水才能彻底,水管子才不至于被冻坏。含着水龙头吹管子前,要先用手在水龙头上捂捂,或者用热水浇一下,防止嘴唇内的一层皮被冰冷的水龙头粘掉。值班户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开水管子,让大家及时用上水。

说到收取电费,要比收水费麻烦一些。过去,人们的家里都用电灯泡,一般用15瓦的,也有用20瓦或更大瓦数的,各家各户还有话匣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什么用电的了。此外,各院儿还有公用电灯泡。全院儿只有一块电表,安在前院儿大门洞里。到了月初,县供电局的工作人员来抄表,计算出电费后交给院子里的人。当月值班户在收取电费的时候,先要拿着本子逐户查看电灯泡的瓦数和有无话匣子,统计各户的用电度数。电灯泡上已经注明了瓦数,话匣子一律按15瓦电灯泡计算。院儿里的公用电灯泡用的电平摊给各户。值班户汇总出全院的用电总数后,再计算出每度电多少钱,然后去各户收取,遇到电费总数稍有亏空的时候,每户就适当多收几分钱,结余的钱转到下月。值班户去县供电局交了电费,会及时把收据和结余的钱一并交给下月的值班户。

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大杂院儿里的人家陆续有了电视机、电冰箱等家用电器,各户还安装了分电表,给值班户省去了很多麻烦。1989年,我家搬到药王庙西坡27号大杂院儿的时候,水电费收取也是采用各家各户轮流值班的方法。

勤劳是咱的传家宝

大人常对我们说:“你们从小要勤快,许多事情能自个儿干的就自个儿干,要养成好习惯。”我们十来岁的时候,动手能力已经比较强了,洗衣裳、做饭、脱坯、盖房子、做简单家具、用煤末儿做煤球儿、搪炉子什么的样样都干,我们还自己做铁环、轴承滑车、风筝、“汉奸”(陀螺)、尜、链条枪、滋水枪、蓖麻枪、弹弓这些玩具。还用耳机子、二极管、漆包线自制小收音机,安上用铜丝做的开关,虽说只能听到一个台,可其中的乐趣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我们家曾经养过小兔、小鸡,盖兔子窝和鸡窝都是我自己忙活,先找木料做门框、窗户框和门窗,用砖头、黄土泥、油毡和瓦,半天工夫就把兔子窝和鸡窝盖好了。兔子窝和鸡窝是有区别的,主要是兔子窝里要铺上稻草,不定期更换。盖鸡窝和盖兔子窝不同,鸡窝里要横搭两根木棍子,到了晚上,鸡进窝后都是卧在木棍上睡觉,鸡粪都在下边。在鸡窝的房顶上,还要放一个木盒子,里边铺上花秸,母鸡下蛋都去那儿。

以前,大杂院儿的人家有一两个孩子的,也有三四个孩子的,住房最多的也仅有两间,冬天都用屋里的取暖炉做饭、坐开水。到了夏天,只能把炉子挪到屋外。于是,各家各户纷纷在空地盖了小房,用于做饭、放煤球儿或蜂窝煤,冬天还能储存大白菜和大葱。这些小房,都是大家自己盖的。盖小房常用的工具主要有尺子、铅坠、墨斗、锯、刨子、锤子、凿子、钉子、铁锨、三齿、瓦刀、抹子。

盖房子离不开熟石灰和花秸灰。人们买来生石灰(白灰块)以后,先要淋灰,让生石灰和水融合到一起,把生石灰淋成熟石灰,这就是“淋石灰”,俗称淋灰。操作步骤是先在院子空地挖个一米深的长方形坑,坑底铺上一层细沙子,把生石灰放到洗衣盆里倒入水,等生石灰彻底溶解后,用木棍搅和搅和,把石灰水倒入坑里,直到生石灰全部淋完,然后盖上木板和塑料布,防止杂物掉进去。

几天后,用铁勺子把坑里的石灰膏弄出来,放到干净的砖地上,掺入花秸,用三齿或四齿、铁锨和好花秸灰,盖上塑料布,再过几天就能用了。花秸灰在用的时候须用水和好,主要用于小房的房顶、外墙和窗台的防护。小房的房顶在用花秸灰前,先要铺上席子,然后抹上一层厚厚的花秸泥,就是用黄土和花秸和好的泥,稍干以后再抹上一层花秸灰,用抹子赶光滑,干了以后能起到防水的作用。

小房的内墙先要抹一层用石灰膏和沙子和成的沙子灰,稍干以后再抹上一层麻刀灰,麻刀灰是把麻刀(碎麻)、石灰膏按比例掺和在一起和好抹在墙上,用抹子赶光滑,有了麻刀,墙面才不会开裂。

盖小房的门框、窗户框、门和窗户,也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做好以后要涂上自己喜欢的涂料,再刷上一层清漆就齐活儿了。

现如今,盖房子都用上了新型材料、工具和设备,昔日用于盖房子的材料和工具正在与我们渐行渐远,有的只能在民俗博物馆才能看到了。

我家搬到药王庙西坡以后,也盖了小房,安上了土暖气,我们还用大油桶、水管子、截门、水龙头和花洒做了太阳能热水器。冬天,家里用煤气热水器洗澡,夏天就用太阳能热水器。

自从搬到楼房后,这些活已经二十来年没干了。但热爱劳动的习惯一直没变,只不过是换了一些方式。

养小动物的乐趣

当年,大杂院儿的人家都喜欢饲养小动物,比如金鱼、鸽子、鸟儿、兔子、小猫和鸡鸭。

童年时代,我曾经养过小猫,小猫长大后,到了夜里经常出去。为了猫进出屋子方便,我就在屋门的左下角开了一个方洞,安上小门帘子,到了夜里,猫可以自由出入。白天,小猫一般都在家里打呼噜睡觉,到了晚上就来神儿了,一转眼就会跑得没影儿。

我爷爷住的大杂院儿有个赵爷爷,他在房子前搭建了花架,种了不少花,在花架上挂着十几个鸟笼子,鸟儿的叫声给大杂院儿增添了不少灵气。花架底下还有养金鱼的缸,里边游动着五颜六色的金鱼,有包金、鹤顶红、朱顶紫罗袍、狮子头、大红珍珠、五彩珍珠、玉绒球、四绒球,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此外,在好几个玻璃鱼缸里还养了不少热带鱼。赵爷爷每天都起得很早,遛鸟儿回来,就带着用纱布、竹竿、铁丝做的抄网到护城河捞鱼虫。

有一年,我从爷爷家回通县的时候,赵爷爷送给我十来条金鱼。回到家后,我把金鱼放到院儿里的水缸内,经常去回民胡同东头的水塘捞鱼虫,金鱼吃不了的,就放到窗台上晒成干鱼虫,等到了冬天喂金鱼。我还养过蚕、家雀儿、小兔,最让我难忘的是养鸡。

提起养鸡,我们家曾经每年都要买小鸡。小鸡毛茸茸的,叫起来声音很好听。有一天晚上睡觉前,我怕小鸡冷,就把两只小鸡放到自己的被窝里。第二天一觉醒来,这才发现小鸡都被我给压没气了,只好把小鸡埋在葡萄架下。

1970年春天,大杂院儿的邻居给大家买了很多小鸡,我和隔壁的大哥都去邻居家买了十几只小鸡。最后剩下两只黑不溜秋的小鸡没人要,我和邻家大哥各买了一只。过了一段时间,大院仅剩下这两只不好看的小鸡,其余的都没有成活。

这两只小鸡长大后,鸡毛从头到尾都是黑色的。彭大爷告诉我们,这鸡是澳洲黑。我们家的这只澳洲黑让我很喜欢,我给它翻盖了新鸡窝,常用菜帮子、菜叶子和棒子面做鸡食喂它。我们两家的澳洲黑鸡经常在一起,形影不离,除了在我们这排房的地里刨食吃,还到东墙根那里刨食,它们常卧在地上用翅膀扑棱土,从不到其他院子去。两只鸡虽说常在一起,可到了吃食或下蛋的时候,都是各回各家。

刚开始的时候,我做好鸡食后都是吆喝着让鸡来吃,后来,只要我摇晃着手里的钥匙,它听到声音后,就立马从地上站起来,用翅膀抖抖身上的土,伸长了脖子快速跑过来。有时候,我坐在小板凳上吃饭,这只鸡就会蹦到我的肩膀上,我也会给它喂点儿吃的。我上中学以后,每次上学,它都跟着我到大门口。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它瞅见我回来了,马上跟在我的后边一起回家。中学毕业后,我去了邯郸的姥娘家,后来,母亲在信中告诉我,说家里的澳洲黑得了鸡瘟死了,我的二妹把它埋在了葡萄树下。

想想那些年饲养小动物,不仅给我们带来不少乐趣,还让我们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同时还获得了有机肥。我家每年都要种转日莲、甜瓜、西红柿、山扁豆、豆角、黄瓜和癞瓜,接长不短地用薅锄给地里松土,再撒上鸡粪、兔子屎增加地力。自家种的这些农作物很好吃,特别是豆角、山扁豆结得多,院儿里谁家吃不了常送给街坊邻里。

大白菜“当家”的日子

从前没有蔬菜大棚和温室,蔬菜全靠四季的自然生长,什么季节有什么菜。秋末冬初前收获的大白菜,就成了老百姓冬天和来年春天的当家菜。

每到大白菜收获时,都是政府高价收,再低价卖给城里的居民,实行价格暗补。县里还成立了领导小组,负责大白菜收购、运输和销售的协调指挥。县汽车一场、二场的解放牌带挂斗的运输汽车都被县里统一调动,小街部队等驻军也派出车辆支援县里运送大白菜。

通县的大白菜不仅供应给县城的居民,还源源不断地把好菜运往北京城区。运送大白菜的汽车车窗前放着统一车证,到了京城也是畅行无阻。那时,城乡马路上到处可见运送大白菜的汽车,交警们也专门在京津公路、新华大街等运输沿线指挥疏导车辆。

我家住的大杂院儿北墙外是新华大街,再往北是“大红门儿”(副食店)。有一年,雪下得早,寒冷的西北风使劲儿地刮,吹得电线嗡嗡作响。早晨7点多,我和老街坊拿着副食本,来到“大红门儿”门外冒雪排队买大白菜。在长长的队伍中,有穿着军大衣、戴着棉军帽的;有穿着那时流行的蓝色棉猴儿的;也有穿着棉袄棉裤,头上戴着棉帽子或头巾,脖子围着围脖儿,脚穿毛窝或大头鞋的。很多人的手上还戴着棉手巴掌儿,手巴掌儿分别用布线绳连接,搭在脖子上。

运送大白菜的汽车一到,身穿蓝大褂儿的售货员和戴着蓝色再生布围裙、套袖的工作人员忙着卸菜、登记、收款、开票、过秤和卖菜。大白菜分为一级、二级、三级,还有等外菜,由顾客自己选择菜的等级。品种有青口菜和白口菜,青口菜能长久储存,白口菜不易保存,一般都要先吃。“大红门儿”门口放着几个一米多高的红漆面地秤,上面放着床板便于称菜。售货员卖菜时,接过顾客递交的小票儿,按上面写的大白菜等级和斤数,把大白菜码放到床板上称足分量,然后抬着床板,把大白菜倒在空地上,由顾客拉走。居民买大白菜,运输工具有三轮车、排子车、手推车、儿童竹车、自行车……

卖大白菜的地方都是临时占用的人行便道,除了地秤,还立着不少竹竿子,上面拉的电线上挂着好多盏100多瓦的电灯泡。天黑的时候,售货员把没卖完的大白菜盖上稻草帘子和苫布,还要把周边打扫干净。夜里,有工作人员身穿棉大衣忍受着寒冷值班。

每年的那个时候,大杂院儿的人都要忙活一阵子,有工作单位的也会放半天假,让职工去购买大白菜。购买大白菜前,大人都要聚在一起商量一下分分工,有的带着各家的副食本,到“大红门儿”排队开票;有的去借手推车、三轮车等运输工具;各家各户要提前把放大白菜的地儿归置利落,打扫干净。大白菜买回来后,老街坊互相帮着卸下来,在各家儿院子里堆起一座座“白菜山”。

大白菜买到家里后,先要晾晒,不断倒腾。出老阳儿的时候,要把大白菜一棵一棵挨着排码在院子里,让大白菜也晒晒太阳。到了傍晚,再一棵一棵码成垛。堆码大白菜有讲究儿,要按白菜头朝外、白菜屁股朝里的方式堆码,码好之后盖上草帘子、麻袋或者破棉被,避免夜里被冻坏。晾晒大白菜要倒腾一个多礼拜,把大白菜表面的水气儿晒掉,便于储存。大白菜晾晒好以后,也要按晾晒时堆码的方式,在自家盖的小房里堆码好并盖严实。大白菜即便冻了也不要紧,拿到住的屋里慢慢化冻,吃着一点儿也不会变味儿。这些大白菜能一直吃到来年春天。

除了大白菜,大杂院儿的各家各户年年还要腌咸菜、晒干菜、积酸菜和做西红柿酱,在大白菜当看家菜的日子,这些菜也成了人们舌尖儿上十分重要的角色。

温馨的大杂院儿

我家住的大杂院儿南北走向,前后有五排平房,房子东侧有条两米宽的甬路通往各院儿。北边那排平房后面有围墙,围墙内有茅房,围墙外是新华大街,南边从大门洞出去是回民胡同。

大院一共住着十来户人家,大部分都是通县医院的职工,还有县卫生局局长、卫生院院长、县石油公司经理、县文化馆书记……我的父亲是中医大夫,曾经在通县医院(如今的北京潞河医院)工作,后来来到位于闸桥儿的县医院第二门诊部(1972年二门诊撤销,通州镇卫生院迁入,后更名为通州区新华医院)工作。我父亲曾经跟我说起,我们住的大杂院儿,曾经是通县医院的中医门诊部,20世纪60年代初被改为县医院家属院,我们家也由莲花寺胡同2号搬到这里。这个大杂院儿起初由县医院管理,房租由县医院从职工工资里扣除。没过几年,大杂院儿被移交给通县房管局,各户都办了房本,按月缴纳房租。

记起小时候,在我们住的院子里有个大碾子,大人出于安全考虑把碾子拆了,大碾盘被埋到地里,石磙子被放到了大院门口的水泥斜坡下,避免马车、汽车等车辆撞坏斜坡。据说,这个大碾子是加工中药用的。大院不少人家用的床、柜子都是灰色的,都是当时县医院中医门诊部的财产。县医院曾经几次来大杂院儿登记财产,在这些床、柜子上贴上新标签后还要刷上清漆。在这个大杂院儿住着,有得天独厚的医疗条件,一般小病不出院子就能及时得到诊治。邻居家一位上中学的大哥曾感冒发烧,浑身无力,我父亲给他号脉以后开了药方子,他们家马上让人去药店抓药,这位哥哥喝了用熬药锅熬好的中药汤,不到一个小时就退烧了,身上也有劲儿了,第二天照常去上学。

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大杂院儿的孩子们陆续到了结婚的年龄。他们结婚的时候,大杂院儿的老街坊都要攒公议儿,从几毛钱到几块钱不等,然后到通县百货商场或南大街的百货商店买被面、枕巾枕套、压力暖壶、脸盆和脸盆架、毛巾和香皂、痰盂等物品,送到新婚夫妇家。结婚的人家,一般准备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台式电扇,大立柜、酒柜或高低柜、包床头的双人木床等家具,后来又增加了电冰箱、电视机等家电。我的一个发小哥哥结婚那天,他家准备了两桌家常便饭,大家吃喜糖,喝喜酒,抽喜烟,热热闹闹地贺喜。此外,大杂院儿有谁参军、参加工作,媳妇生小孩儿了,老街坊也会送上文化用品、生活用品这些礼物以示祝贺。

昔日曾经流行着穿棉猴。棉猴就是带帽子的棉大衣,样式和现在的羽绒服有点相近。它的前摆处有两个方兜,对襟上只有一排纽扣。过年的时候,大人会花钱给没有棉猴的孩子买,能穿上新棉猴,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孩子多的人家经济条件有限,保证不了每人都能买一个新棉猴穿,谁要想穿棉猴,基本上都是自己做。

我的姥娘从邯郸来北京住的那几年,不仅给我们做棉袄、棉裤、棉鞋,还做棉猴。穿上棉猴,外边即便是刮大风,下大雪也不怕,身上总是暖呼呼的。后院儿小平的姥娘是山东人,也常给家人做棉衣。两位老人是大杂院儿最年长的,大人都叫她们大娘,孩子们也都亲切地叫她们姥娘。她们心眼好,心灵手巧,常帮着大杂院儿的邻居做针线活儿,人们穿的戴的,她们仔细瞧瞧,用手指头量量就会做了,穿戴上正合适。

大杂院儿的房门不像现在都安着防盗门,都是简单的木门,上边有玻璃,下边是很薄的木板,都用扣铞儿、挂锁锁门。扣铞儿、挂锁并不算怎么牢固,用两把改锥就能轻松打开,可大杂院儿从没有发生过溜门撬锁的事情。

南城派出所的民警李广玉是我们这片的片警,胡同里家家户户的情况,他都了如指掌。他经常来我们院子去找小平的姥娘,老人家是街道积极分子,常帮着居委会做事情,有什么事情,她都和院儿里的各户说说。有生人来大杂院儿,街坊们看到了都会问找谁,问清楚了就带着这些人来到要找的人家,在院子里喊着主人的名字说有人找,要是我们碰到了,也会问找谁,然后领着他们到要找的人家。那会儿,谁家来了亲戚,都要到派出所登记。有的人家锁门后,就把钥匙放到窗台的花盆下。还有的人家,常把钥匙放到邻居家里,家人回来就去邻居家拿钥匙。春节前夕,院子里的人家都要蒸馒头、豆包、枣荷叶、糖三角,然后存放在南墙根的小缸里随吃随拿。家家户户的后窗台上还冻着一溜儿大柿子。夜里,各家的自行车也都放在院子里。那时,偷盗的事情不是没有,由于群防群治,所以很少发生。在大杂院儿生活,人们很踏实,没什么不放心的。

到了三伏天儿,人们不像现在能有空调降温,基本上是靠芭蕉扇、竹扇降温,还有的直接到自来水管子那里冲凉。那时,谁都盼着下雨,雨后会很凉爽。那时的老天爷也许善解人意,时不时地下场大雨,雨水顺着房门流进屋里,甚至跑到床底下,让人很无奈。雨稍微小点儿后,院子里的水都没过了脚脖子,大人穿着高筒雨靴,冒着小雨蹚水到下水道那里清理杂物,拽起雨水篦子排水。

大雨过后,天上继续下着牛毛细雨,满院子飞舞着轻盈的蜻蜓,我们从屋里跑出来,追着蜻蜓玩儿,逮也逮不着,就图个乐儿。

下雨屋里进水成了大家的心病,后来,不知谁家发明的在门框的左下角用改锥掏个小洞直通院外,晴天用木塞子堵住,下雨的时候再拔掉木塞子,这样,再下大雨的时候,顺着房门流进屋里的雨水就沿着这个小洞流出去了,一家人这么做了,其他人家也都照着做,解决了雨水往屋里流的问题。就这样,谁家有了生活上的窍门都会告诉老街坊,有什么好事大家共享。

想想那些年,老少50多口子人,住在一个院子里生活,共用一个水龙头、一个简陋的茅房,日子过得井井有条,邻里之间也很少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真的就像一家人。

后来,我家离开回民胡同搬到了药王庙西坡,并于1997年搬进了楼房。从过去的旱厕、煤球儿和蜂窝煤,到如今的马桶、暖气,居住环境的改变也提升了我们的生活质量,尤其是对我们行动不方便的人来说,省去了很多的麻烦。虽说已经在楼房住了这么多年了,可我总是觉得生活中似乎缺了点什么,究竟缺少了什么呢?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干脆不想了,不想了。

2019年12月2日于幸福艺居

作者系北京作协会员。

【文军•微聊】由维嘉笔下的大杂院所随想起来的“杂碎儿”

大杂院,曾是老北京特别且特殊的生活状态。原先可能就是有里有面大户人家的四合院。

日子久了,时变境迁。繁衍生息、辈辈相连、有进的没出的,齐齐整整的四合院眼瞅着变成了大杂院。

老北京的故事篓子往往从这里面编出来的。

平和而杂乱、心奇而新鲜、市井而平俗,一家子吃饺子一院子闻韭菜香;吵闹与客套、恭谦与礼貌、互助与帮忙,一家子有事儿全院人跟着忙乎。这就是大杂院流逝过的风采。

大槐树,金鱼缸,石门墩,葡萄架,摇煤球,煤气罐,抬头不见低头见,没结没完地打招呼——又是一景儿。

一到清晨,都急着上公共“茅房”。原先互相得请安,后来一边儿蹲着“行事儿”、一边儿没忘了与一旁蹲坑儿的打个招呼,那叫个礼貌先行。

“吃了吗,您嘞!”蹲者都觉得尴尬,也就这么着了。

如今楼房,独门独户。大电视、小手机不出门儿尽知天下大事。天然气、自来水,方便使用。不愿意做饭,叫“外卖”,再不济啦,外面“撮“去!

就一样不好,一个人或老两口子憋家里,没个人儿搭腔叨叨,也挺烦的。

想起来大杂院里的一帮子小伙伴儿们,那真是幸福的很!

2021.11.2.晚21:30

文军(刘辉)系著名京味儿作家、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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