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

父亲从没骂过我。但打过我一次。有一次我把他的钓鱼竿给锯断了一节,因为那钓竿对幼小的我来说实在太长了。父亲打了我,我有点莫名其妙,可能是他喝酒了吧。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的唯一一次。

父亲其实是个读书人。我很小的时候就看过我家书柜里父亲买来的绣像版《西游记》等四大名著,还有《基督山伯爵》《茶花女》等外国经典小说。父亲读书比我好。他考上县高中,而我因三分之差与县高中失之交臂。由于爷爷生病,家贫不能继学,作为长子的父亲不得已肄业。

父亲三兄弟。二叔是个农民,没念过书,不识字,懂得种田卖菜,有一身的气力。父亲在县高中读书的时候,二叔走30里地到学校给父亲送米,来回就是一天。三叔不是读书的料,父亲就送他去学油漆手艺。

肄业后的父亲做过中学教师、办过厂、做过油漆工,后来趁改革开放的东风,到北京经商。生意兴旺发达的时候,把全家族的人都叫到北京去。二哥读职业高中一年级,父亲叫他不要读;大哥初三毕业跟师傅学线切割手艺,学成出师后自己买机器接活,口碑不错、收入可喜,父亲叫他不要干了。堂哥堂姐在家无事可做,父亲把他们带到北京,后来他们也都各自发家致富了。

家里只留我一个人读书。我就喜欢读书,没人逼迫,也没觉得读书苦。虽然也会有题目解不出来,或者像英语,总有些单词记不住、语法搞不清,但总体上对读书这件事还是比较有把握。我是比较享受一个人安静地读书给我带来的快乐的。

初中的一个暑假,我只身一人到北京去找父母兄弟。我不知道父母的住址,也没有电话,只有小舅和小舅妈在谈话的时候我顺耳听到的父亲经商的商场名字。我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就这样冒冒失失地乘火车去北京找父母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不需要我知道这些情况,父母会来火车站接我的。

但我出了车站,却看不到来接站的父母。我左等右等,不见人影。“索性我去找他们吧。”我想。于是,我把行李往火车站一存,就乘公交车到西单,一路问一路找。终于看到舅舅舅妈口中说的父亲经商的商场。我走进去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我的父亲,也没有看到其他亲人。正准备转身要走的时候,二楼的一个服务员阿姨问我找谁。我说父亲的姓名。她才惊讶地叫起来:“我说你怎么越看越像你爸爸!”就这样,让我误打误撞找到了我的亲人。后来才知道,母亲叫父亲去车站接我,父亲说不用去,他说:“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连路也不会走?”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父亲投资接连失败,不仅不赚,还把曾经赚来的钱倒亏出去。再加上奶奶老年痴呆,父亲身为长子,不得不回家照顾。奶奶一病十年,那十年父亲像被困住了手脚的老牛,动弹不得。等奶奶走了,他也已经七十多了。

父亲出生于1943年,生肖属羊。他的性格是温和的,相貌也俊,我见过父亲年轻时的黑白照片,英气逼人。父亲今年已经七十有八了,但一点也不显老气。头发染黑,梳得一丝不苟,脚蹬牛皮鞋,出门总要把鞋子搽得黑亮发光,哪怕是去老人亭打麻将。

七十虚岁的时候,全家族人说要给父亲做大寿,父亲坚决不同意,一是怕收人家彩礼,第二呢,他说做寿会把人做老掉。父亲说的有理,态度也坚决,于是大家作罢。我也觉得父亲心态年轻,与时俱进。每回我回家,跟他一起喝酒、抽烟、聊天,他的思路还很活跃,最新时事他都能接上。他说自己每天都看电视新闻、手机资讯。我记得当时深圳成为首个特区的时候,我们家就有《深圳特区报》,父亲订的。

和你的父亲之间的故事(晚潮我的父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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